第397章 靜候(四)
這章算是昨天的吧。
雖然這個月的全勤dagai跟96沒啥關係了,怎麼看,這都寫不到月底了啊。
今天的更新依舊是晚上——
凝姐兒放聲大哭,似乎是要把所有的不滿、不解一股腦兒傾到出來一般。
她還太小,小到不能理解這些事情,她只是覺得委屈,人人有娘,就她沒有,而她的父親,就跟看不到她一般,從來不抱她,不和她說話。
她的身邊就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姐妹。
她們都有慈愛的母親,曦姐兒會笑嘻嘻地說“今日的頭髮是母親替我梳的”,巧姐兒會從懷中掏出各式點心分給姐妹們,那是她母親親手做的,歆姐兒什麼都不會說,但她會在見到夏奐卿的時候露出燦爛的笑容,就這麼快步撲到母親的懷中。
只有她,沒有母親。凝姐兒問過沈媽媽,我的母親呢,沈媽媽背過身垂淚,幾次之後,凝姐兒再也不問了。
從前,她還有黃姨娘,黃姨娘會哄着她逗她說笑,會親手給她做漂亮衣服。
凝姐兒趴在黃姨娘懷裏,低聲問她:“為什麼姨娘不是我的母親?”
黃姨娘一愣,啞聲搖頭。
後來,連黃姨娘也走了,看到一動不動沒了生氣的黃姨娘,凝姐兒突然就明白了,這便是死亡。
再不會陪她與她說故事,再不會噓寒問暖照顧她起居,她的母親也一定是如此。躺在那木頭裏再也醒不過來了。
沒有母親。凝姐兒會固執地想要受到父親的重視。
她無數次見到過。夏黎卿牽着響哥兒的手,仔細聽他說著功課,她也想和哥哥一樣,但伸出手去時,父親總是視而不見。
巧姐兒anwei過她,說:“你看,曦姐兒也見不到父親的面。”
凝姐兒沒有應聲,她知道的。家中所有人都知道,曦姐兒有多受她父親疼愛,即便是見不到,依舊是寶貝疙瘩。
巧姐兒想了想,又道:“歆姐兒她的父親不要她,整個家都不要她了。”
凝姐兒低着頭:“但她還有娘,你也是,有爹有娘。”
只有她,孤苦伶仃一個人。
凝姐兒哭得傷心,但她依舊站得很直。只是頭一直垂着,眼淚簌簌落到了地上。
沈媽媽心痛。她對響哥兒和凝姐兒再好,終究比不了父母,想到楊氏病故,她悲從中來,若不是兩個小丫鬟扶着,她只怕要摔坐到地上去。
對着哭得這麼委屈的凝姐兒,還怎麼去追究發生了什麼,又怎麼能再去怪罪她什麼?
臻璇放開了曦姐兒,把凝姐兒抱到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撫道:“你有嬸娘,有姑母,我們都疼你,你和兄弟姐妹們都是一樣的。”
這都是anwei的話,但臻璇最是清楚,嬸娘也好,姑母也罷,終究都是別人的母親。
即便過去了那麼多年,她依舊記得在邵家生活時的情形,沒有依靠,如履薄冰。
但她又和凝姐兒不同,那時莫妍雖年幼,卻是記得父母moyang,記得他們對她的疼愛的,但凝姐兒從記事起就沒有楊氏的身影,就沒有夏黎卿的關愛。
夏奐卿亦是哭了,失了母親的孩子,生活shizai太苦。
虧得她說什麼也不把歆姐兒留給劉家,若不然,歆姐兒要過怎麼樣的日子?
病了無人關心,冷了無人取暖。
出痘時是夏奐卿衣不解帶照顧着,要是還在劉家,豈不是要自生自滅了?歆姐兒不會說話,更是要把所有的傷心都蒙在心裏了。
凝姐兒抱着臻璇,小小的身子不住顫着。
曦姐兒此刻已經止住了哭聲,她也不記得之前是為了什麼事才和妹妹鬧了不愉快,但她曉得,她是長姐。
母親經常告訴她,做姐姐的要照顧妹妹,要和妹妹分享。
拉着凝姐兒的衣袖,曦姐兒一雙眼睛紅得跟桃子一樣,聲音里的哭腔還未退乾淨:“你別哭了,我把母親借給你,不要哭了。”
臻璇沒料到女兒會這麼說,一時詫異,但她很快察覺到凝姐兒在聽了這句話后渾身僵硬了,而後,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她。
臻璇沒有防備,她本就是半蹲着,被凝姐兒一推,身子往後仰,好在冬日裏衣服穿得多,摔了一下也不疼。
步月幾個趕緊把臻璇扶了起來。
“不要借給我,不要……會死的……”凝姐兒看着zi的小手,不住搖着naodai往後退,獃獃道。
見凝姐兒又突然推人,眾人都有些不解,等聽到她低聲囈語,具是一怔,愕然望着凝姐兒,而她後面的話更是讓所有人大驚失色。
“我會克母的,母親是因為我才沒了的,姨娘也是,是因為照顧我,姨娘才……”凝姐兒越說越急,聲音也越來越大,到後來退得失了平衡,摔坐在地上。
撕心裂肺地尖叫,幼童尖銳的聲音撕開了漸漸籠罩的夜幕,凝姐兒蜷縮着身子,雙手捂住了耳朵,哭喊着:“我沒有克母,我才沒有克母!把我娘還給我!”
沈媽媽在凝姐兒推開臻璇的時候就怔忡了,但她也是頭一個回過神來的,她衝過去一把抱住了身子抖成了篩子的凝姐兒。
臻璇亦是渾身冰涼,這麼小的孩子是不會懂得什麼克不克的,定是有人在她耳邊亂說話,而那些話語對凝姐兒會有多大的傷害,臻璇都不敢往下想。
握緊了雙拳,臻璇惡狠狠掃了一圈身邊平日裏伺候凝姐兒的丫鬟婆子們,聲音冰冷得如同臘月里的北風:“哪個跟凝姐兒胡說八道的!”
各個都垂下了頭,有茫然有震驚,亦有慌張。
站在角落上,一個粉衣丫鬟瑟瑟發抖,巴不得能把臉埋到地上去。
沈媽媽哪裏看不明白,當即要過去打她:“下作東西!”
沈媽媽還未靠近,就見一個高大身影從身邊經過,而後一腳把那丫鬟踹在了地上。
臻璇定睛一看,是夏黎卿、夏蘇卿、夏景卿幾兄弟和雲氏、姚氏兩妯娌來了,園子裏剛才動靜大,凝姐兒又哭鬧得厲害,只怕那些話語全部叫他們聽見了。
踹人的是夏景卿,要不是姚氏拉着,只怕還要再補上兩腳。
夏黎卿站在一旁,一臉陰鬱,背着手沒有聲響。
凝姐兒哭得久了,有些接不上氣,吸着鼻子望着夏黎卿,她猶豫着沖夏黎卿抬起手,又很快放了下來。
臻璇看她如此,越發心痛。
明明想要父親的anwei,凝姐兒卻是這般小心翼翼,又是求而不得。換了曦姐兒、巧姐兒,哪個不是撲到父親懷裏去的?
正想着開口勸夏黎卿幾句,卻見他緩緩走到凝姐兒身邊,緩緩蹲下了身子。
凝姐兒愣愣望着他,在她第一次觸碰到父親的雙手的時候,她哭着笑了出來。
夏黎卿抱起了凝姐兒,沒有安撫,沒有勸慰,他只是抱緊了她,由着她在懷中泣不成聲。
夏黎卿抱着凝姐兒走了,沈媽媽處置了那胡言亂語的丫鬟,領着人跟了上去。
臻璇看着那一大一小背影,心中酸楚,卻總算舒了一口氣:“父女天性。”
夏黎卿不是不疼凝姐兒,他只是有心結,無法面對這個楊氏用命換來的女兒,每每見到,便如鯁在喉,提醒着他楊氏已故去。
但他終究不能看着凝姐兒委屈到這般地步,看不得她背上“克母”的罪名。
夏奐卿摟着歆姐兒,亦是淚滿臉龐。
凝姐兒盼到了,只要夏黎卿願意邁出這這第一步,凝姐兒就再也不會是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比歆姐兒強,歆姐兒一輩子不會等來劉家人的心軟。
歆姐兒也不需要那些!有她這個做母親的在,就斷不會讓歆姐兒吃苦受罪,至於那沒心沒肺的父親,根本就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各個都是哭過了的,臻璇帶着曦姐兒回去重新凈面梳妝,這才又去了家宴席面。
凝姐兒眼睛紅腫,聲音都是啞的,卻很乖巧坐在小姐妹中間,目光一直追着夏黎卿不肯移開。
過了上元,這個年就算過完了。
三月里,臻璇收到了臻琳的信。
臻琳已經見到了七殿下,她被安置在宿州城中的一處院落里。
七殿下公務繁忙,常常要在各處奔波,留在宿州的時間也不過是一月中的十天半月。
即便如此,也是比在甬州時好上太多了。
空閑時,他們會下一盤棋,七殿下會和她說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日子平靜得不像是在戰時。
軍情上的事情,臻琳曉得得不多,只知道大軍在推進着,到了夏日裏,他們說不定會離開宿州,再往北行上一段。
她說,她見到了臻律的字。
七殿下給她看了一封北疆傳過來的信,兩地通信不便,但大軍的重心放在從西側撕開一道口子與北疆聯繫上,因而終於有了些消息。
信是臻律親筆所寫,寥寥數語說明了北疆qingkuang,臻琳看到那熟悉的筆跡時濕了眼眶。
臻璇寫了回信,說了甬州qingkuang,亦說了段氏把孩子帶得很好,哥兒認了不少字,還能奶聲奶氣念些了,臻徹在家中也沒有別的事情,便教哥兒和臻徲念書習字。
甬州城裏的生活,便如臻琳所言的,不似戰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