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龍峪傳奇之情仇(上)
五龍峪第二個出名的地方在於這裏出人才。
五龍峪這地方山清水秀,臨河的土地都是黑油油的黑土地,打糧食,養人。
說起五龍峪的人才,近代以來當數白博士。
白家是五龍峪的老戶人家,歷代經營,富甲一方,奉行的也是耕讀傳家、詩禮傳家,子弟都在明水縣城和古都城、汴州城上學。其中最有名的是白家的老二白德榮,一直讀到了英國的劍橋大學博士。
據說有一年白德榮回家,白家當家的老大白德禮覺得老二一直讀書,花費家裏錢財,不如自己在家經營家產有成就,就對白德榮吹噓了一番,說是從五龍峪出發,經明水城、寧水城、宜水城一直到古都城,沿途不住別家的店,不吃別家的飯。
白德禮的意思是說白家家大業大,全是他的功勞。
白德榮笑而不語,在家裏住了幾天,要走了,就要求大哥把自己送到古都城去,說是弟兄們多年不見,不忍分離,大哥送她到明水城,一路上可以多說話,敘敘弟兄們情義。
白德禮和白德榮騎着兩匹大馬,帶着護衛家丁離了五龍峪,向明水城走去。一路行來,白德榮領着大哥換馬乘車,沿途都有國民黨各縣政府派出的警衛護送,吃飯住店不用白德禮花錢。一直到古都城,住進了古都最大的花園洋樓賓館,白德禮才知道自己是個土鱉,老二耍的那是要風有風、要雨得雨,過的日子可不是自己躲在五龍峪里能夠想像的。
白德榮一心想讓大哥開眼界,帶着白德禮輪番出席古都專員、古都警察局長、稅務局長、財政局長等人的宴請。隨後又帶着白德禮到了汴州、南下武漢,領略江**光。白德禮這才知道,老二是能夠走到蔣委員長跟前的紅人。
大開眼界的白德禮從武漢坐飛機到汴州、從汴州坐火車到古都、又從古都坐船、騎馬回家后,仗着老二白德榮的勢力,心性就變了。原來那個見了佃戶都笑眯眯地問好的白家大地主不見了,五龍山區出現了一個熱心辦自衛團的白家鄉長,十里八鄉只要有人敢不聽招呼,白家鄉長使個眼色,團丁就會蜂擁而上,輕則拳打腳踢,重則送進明水大牢。
白德榮的本意是讓大哥開開眼界,不要一門心思買田置業、當土鱉,萬萬沒有想到白德禮開眼界后滿腦子都是權勢,忘記了耕讀傳家的白家家訓,朝着魚肉鄉里的惡霸發展。
大陸解放后,白德榮隨蔣介石跑到了台灣,隨即去了美國。直到改革開放后,白德榮才領著兒子回了趟五龍峪。五龍峪的人才知道,原來偏僻的五龍峪還真的飛出了金鳳凰,白德榮的幾個兒子、女兒全都是美國名校的博士,供職於大名鼎鼎的華爾街、大律師事務所、會計事務所、跨國企業,經手的銀錢都是天文數字,把整個五龍山區買了都花不完。
白德榮這次回五龍峪,將被人民政府鎮壓后一直寄埋在一孔破窯洞裏的白德禮和他的三個兒子的骸骨葬入祖墳,重修了老爹老娘的墳墓,在老爹老娘的墳頭上立了碑,把石碑的形狀塑成了博士帽的形狀,而且是一個大博士帽上面托着五個小博士帽,意思是告訴他老爹,他沒有忘記耕讀傳家的家訓,把五個兒女全都教育成了世界頂尖的美國名校博士。
一個小山村出了父子六個英美名校博士,五龍峪想不出名都不行!
五龍峪在明水出名的第三件事是讓明水人津津樂道、感嘆不已的白陳情仇。
白陳情仇的白家自然是白德禮一支的白家了,陳家就是陳觀一家的陳家。
陳家漢子白家女,金絲楸木貴妃竹。
這兩句詩第一句說的是五龍峪陳家的漢子為人慷慨狹義,白家女子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第二句說的是五龍峪的特產金絲楸和貴妃竹。
陳觀的高祖父堂兄弟八人、曾祖父堂兄弟八人,其中曾祖父輩的老三是清末的秀才,識文斷字,一筆好寫,在五龍峪一帶山區享有很高的威望,十里八村有個糾紛什麼的不用去找區公所、縣政府斷案,找陳老秀才評判一番就行,人送外號“縣長”。
到陳觀的祖父這代,死的死,亡的亡,打光棍的打光棍,只剩下陳觀曾祖父一脈傳下來的親弟兄三人,一下子由人丁興旺的大家族變成了單門獨戶,靠租種白家地主的土地過日子。
那年代的明水山區,許多事情在今天看來都有點匪夷所思。
陳觀的曾祖父雖然是個僱農,但為人剛直,重然諾,急公好義,在五龍山區的窮哥們心目中是一個能替他們和地主說理算賬的明白人。這樣一個人,自然是不甘於受窮,勒着褲腰帶一門心思供老大陳大德讀書,讓老二陳德大早早去給給白家地主當僱工,混口飯吃,省點口糧,讓老小陳德慶跟着自己在家幹活。後來,陳大德外出求學一去杳無音訊;陳觀的爺爺、老二陳德大在白家放牛時遇到了宋老三,宋老三一下就喜歡上了聰明機靈、一表人才的的陳德大,讓他給自己當了護兵。
陳觀的爺爺陳德大當了宋老三的護兵,陳家受欺負的事情就基本上沒有了。一來二去,老駕桿宋老三看中了陳觀曾祖父的人品和陳家老二、老三的人品、長相,想在弟兄兩個中間為自己的親侄女找個女婿。
消息一傳出,白家大掌柜也動了心思,竟然搶先一步,央媒人登門說親,把自己正在汴州上中學的大小姐白雪絨許給了在外讀書的陳家老大陳大德,只等他什麼時候回家了就完婚。
白家動手快,老駕桿宋老三動作也不慢,當即決定把自己的侄女許配給陳家老三陳德慶。
宋老三之所以捨棄陳家老二陳德大而選老三陳德慶,是因為陳德大雖然長的英俊挺拔,但是話不多,宋老三的侄女不喜歡悶葫蘆。
這樣一來,佃戶陳家一下子就和五龍山區最有代表性的五龍峪白家和大刀客頭子成了親家。
陳觀的爺爺給宋老三當了兩年護兵,就當保長了,原因是村裏的白家大地主惹禍了。
民國年間匪禍不斷,有錢的大地主都買槍自保。五龍峪的白家大地主家大業大,在明水縣幾個區里都有良田,就買了30多桿快搶、修了座炮樓,從佃戶中挑選精壯,組成了自己的地主武裝——五龍峪自衛團。
五龍峪村東頭是白家大院,院門口建有威風凜凜的炮樓。村西頭是孤零零的五龍寨,住着宋老三刀客杆子,雙方相安無事,見了面還稱兄道弟。
新來的國民黨明水縣長不知道厲害,想把白家大地主家的30多桿快搶沒收,就讓縣大隊出動,打着進山剿匪旗號,殺奔五龍峪而來。
此時,盤踞在五龍峪西頭寨子裏的宋老三杆子根本就不在五龍寨,白家的五龍峪自衛團和國民黨縣大隊幹上了,隔着一道溝,噼里啪啦一陣槍響,打死了縣大隊兩個士兵,把縣大隊打躥回去了。
事後白家大地主白德禮抽着旱煙袋、躺在床上一盤算,知道大事不好,必須先下手為強,上古都城去告明水縣長。不然的話,縣長就會以剿匪為名,向古都專員請求增兵剿匪。到時候大軍一到,不光自己的30桿快搶保不住,恐怕自己的田產、小老婆都保不住。
正好,陳觀的一個打光棍的堂曾祖父去世了。白德禮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乾脆就說是縣大隊打死了陳觀的堂曾祖父,作為補償,讓陳觀16歲的爺爺接替白家一個子侄出任保長,又把自家的麥秸垛子點火燒了幾個,以陳觀曾祖父的名義寫了一封狀告明水縣大隊強搶民財、逼死人命的狀子,搶先一步,騎上騾子,趕到古都城找專員告狀。
白家有錢,到了古都城,現大洋潑水一樣花出去,結果可想而知,國民黨明水縣縣長輸了官司,挨了專員的罵,灰溜溜的辭職了。
陳觀的爺爺當保長僅僅當了一年,抗戰爆發了,國共合作了,宋老三的混成旅長沒當幾天就被歐陽專員的保安隊給收拾了,**在延安的消息也傳到了偏遠的五龍峪。
陳觀的爺爺有種,扛着當保長發的一支步槍,偷偷跑到晉省去投八路打鬼子。
宋老三死了,五龍山區成了白家的天下。白德禮聽說陳家老二陳德大投了八路,馬上就宣佈白家大小姐和陳家老大的婚約無效,接着就讓五龍峪自衛團天天到陳家守候,抓陳家老三陳德慶的壯丁。陳觀的曾祖父託人說情、把牛賣了送禮都不行,只能讓老三陳德慶逃跑,半路上被埋伏的五龍峪自衛團開槍打死。
老大外出讀書沒有音訊,老二投了八路,老三被白家地主的自衛團打死,陳觀的曾祖父憤怒之下,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摸到了白家大院,一把火把白家大院點着了,自己回家和老伴雙雙上吊了。
故事到此並沒有結束,過了幾年,日本人發動了豫湘桂戰役,攻佔了古都、水泉,鬼子兵住進了明水城、龍灣鎮,****正規軍跑的無影無蹤,八路軍獨立團就從晉省開過來了。
陳觀的爺爺陳德大當了獨立團的排長,隨部隊返回了家鄉,聽說了家中的慘事,一心想找白德禮報仇。可惜,這是國共合作抗戰時期,白家地主又沒有當漢奸,還屬於團結對象,陳德大手裏有槍,也拿白德禮沒辦法。
陳觀的曾祖父一把火燒了白家大院,並沒有燒死白家的主要人員,白德禮有錢有地有人有勢,用了一年時間,請了許多能工巧匠,重新建起了白家大院,同時重新修建了炮樓。
白德禮見八路軍進入了五龍山區,又是建立抗日大隊,又是成立抗日政權,知道自己的三十多條快搶不是八路軍獨立團的對手,馬上就改變了策略,又捐錢,又捐糧,還讓自己的從汴州中學回來后一直呆在家裏的大小姐白雪絨當了八路軍,在獨立團團部當文書。
白德禮不但怕獨立團,還怕當了八路軍排長的陳家老二陳德大報復。
白雪絨中學畢業,人長的漂亮,能歌善舞,這一參軍,獨立團的幹部戰士都喜歡她,走到哪裏都受歡迎。一時間,白家大院也成了獨立團個別幹部戰士最愛去的地方,因為那裏不但是自己戰友的家,還有白饃、白麵條、小米粥和玉米糊糊。
獨立團警衛班有個小戰士,叫郭德清,是晉省人,才17歲,是個孤兒,從小都吃不飽穿不暖,參軍后打仗很勇敢,但是八路軍的伙食不行,粗糧居多,還經常不能保證供應。突然之間,白家大院的白饃管飽吃,郭德清就往白家大院跑的勤了。
短短一、二十天的接觸,白德禮就把郭德清當成了自己子侄一般,照顧的無微不至。後來,白德禮甚至拍着胸脯對郭德清說:“娃啊,象你這樣的好小伙,幹啥都中。要是哪一天你不當八路軍了,回來,來家裏,叔給你好好說個俊俏媳婦,給你蓋三間瓦房,給你三十畝地兩頭牛,保險讓你過的滋滋潤潤。”
郭德清聽着白德禮的話,臉漲的通紅,似乎俊俏媳婦就站在眼前向他招手一樣。
陳德大當八路軍是為了抗日,沒想到自己在前線和鬼子拚命,白德禮卻在五龍山區作威作福,殺了自己的弟弟,逼死了自己的父母。現在好不容易跟着部隊殺回來了,部隊卻和白德禮搞開了統戰,還讓仇人的女兒參軍,當了團部文書。眼見大仇不能報,陳德大就覺得當八路軍還不如拉杆子當刀客來的自在,可以快意恩仇。要是宋老三活着,攤上自己這樣的血海深仇,恐怕白家一門老少早就被殺絕了。
陳德大畢竟已經是參軍多年的老八路了,還是排長,想歸想,卻不敢違背八路軍的紀律,只能悄悄的跑到父母的墳上痛哭一場,在父母的墳頭上撕心裂肺地大喊:“爹啊,媽啊,兒子是八路軍啊!兒子不能違背八路軍的紀律,兒子對不起你們,兒子枉活人了,把八輩祖宗的臉都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