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王昭陽番外(二)
學生高考前,方可如也畢業回來了,在處理工作方面的事情。
送走這第一批學生,就好像自己畢業了一次,王昭陽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按照之前和方可如的計劃,他們打算這個暑假就開始準備結婚的事情,但眼下方可如因為工作那邊的原因,一再擱淺,這倒也不急於一時。
王昭陽家裏有這個條件,結婚房子肯定是現成的,只是要成家了,要擔負做丈夫的責任,這一個月千八百的老師,是不能接着幹了,其實當老師,也挺累的,操心。
王昭陽並不害怕操心,因為生活每天是二十四個小時,你用任何事情來填滿它,它都是那麼長時間。
從老同學那裏獲得些資源,他打算下海做點小生意。
送走學生的那天晚上,他還是住在學校教職工宿舍,這個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辦公室里很多私人物品都拿出來了,包括學生留給自己的那些照片。
和當初自己高中畢業不一樣,那時候畢業的心情是解放了,再也不要回來了,現在是一結束,就開始想念那幫孩子。
一張張翻他們的照片,翻着翻着翻到燕小嫦的,拿出來看了一眼,沒怎麼仔細看,就匆匆地放了回去。好像一看就會感覺煩躁,似乎關於燕小嫦的故事有太多,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想想就讓人頭疼。
人都已經送走了,他也不想為這個頭疼。
可是躺在床上,不禁又想了起來。必須承認,這女生是漂亮的,只是不太打扮,但打扮起來,確實很惹眼。這讓他想到一個詞,紅顏薄命,似乎長的漂亮的女生,很容易命運多舛,尤其燕小嫦這種,沒有好的家庭背景的。
當老師的那種操心職業病又開始了,這女孩兒以後怎麼辦,如果不上學,就這麼流落到社會上。漂亮女孩,如果沒有好的教育,很容易被社會所浸染,她們會受到的誘惑和欺騙更多,但沒有足夠的評判是非的能力,並且沒有學歷和本事,沒有自信養活自己的本領,在利益逼迫下,更容易走上歪路。
當然,一個人最終要怎樣走,怎麼選擇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但作為一個老師,確實是希望從自己手下調教過的每個學生,以後都能過得不錯,那也算一種驕傲。
王昭陽想啊想,越想就越多,於是起來找到燕小嫦的照片,躺在床上懶懶地翻看,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肩頭圓潤的曲線,纖弱的小腿。她很瘦,但小小的身體裏,似乎蘊藏着巨大的能量。
她還會跳舞?
王昭陽就這麼一張張看,不記得看了多少眼,驀然覺得有些可惜,可惜這十**歲年輕的生命,終有一天被歲月摧殘,被現實推送,折磨成令人惋惜的模樣。
他是個學文的,容易傷懷。
嘆口氣,懶得下床了,順手就把照片放在了床墊底下,沒多想什麼。
閉上眼睛,想的還是這些學生,這三年發生經歷過的一切,燕小嫦像一條魚線,最清晰特別地存在着。
住了這一晚,之後就一直和方可如在一起,這是應該的。他們很長時間沒在一起了,只要有機會,就好好珍惜。
方可如是個很大方熱情的女孩子,開放但是不張揚,夏天會穿大城市時髦的短褲,露着兩條大腿招招搖搖。也許是認識時間太長了,似乎並沒有很熱烈的戀愛過,那種戀愛時才有的悸動心情,都封存在那些信件里。
再之後的接觸,都是理所當然的親切,談論的是生活中的普通事情,沒什麼甜言蜜語,沒什麼承諾。因為牽手在一起,本身就是最鄭重的誓言。
那時候王昭陽認為,這輩子一定就是她了,不會再有任何變數。
在這之前,無論生活經歷還是感情,王昭陽一直是很順利的,方可如也是。
忙完最後兩天高考,這場仗就等於打完了。但高考那天,王昭陽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去考場那邊一問,燕小嫦沒來!
第一場考試結束,王昭陽坐在辦公室沉默了十分鐘,喝了五杯水,抓起摩托車鑰匙,殺到燕小嫦家。
他不認為燕小嫦有理由不來,這是最後的一戰,過去的三年,每個人都在為今天做準備。高中,沒有經歷高考的緊張刺激,那是個多大的遺憾,那是不完整的。
如燕小嫦所說,自己根本就沒可能上大學,她又憑什麼那麼確定呢。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為什麼不去爭取,她要是不考,她連個分數都沒有,那百分之一也就變成了零。
只要有個分,爛學校也是學校,她總得有個分數。
王昭陽替燕小嫦感覺不服,也為自己感覺不服。學生們努力了三年,他也努力了三年,而燕小嫦,是這三年圓滿的一個缺口,不補上這個缺口,心裏不痛快。
把她拉回考場,他也就放心了。
那時候以為,這肯定就是最後一次管她了,再之後也么有理由該去管她了。
高考結束,每個人回到放鬆的生活中,方可如的工作也已經落實,先需要去上海工作半年。王昭陽沒什麼意見,他這邊生意也有計劃了,接下來也不會總呆在這裏,如果自己是個做生意的,生意在哪裏都能做,穩定以後,就去方可如在的地方,然後兩個人一起生活。
為了未來,他們一步步計劃着,一步步變化着。
王昭陽籌了一筆錢,是創業啟動資金,等學生填報志願以及錄取一系列事宜結束,他就出發去做該做的事情。
所以這個夏天,王昭陽也過得比較閑散,在家上網打個遊戲什麼的。聽說燕小嫦在網吧做收銀,他心裏也沒什麼想法,這孩子是必須自力更生的,出來工作也是好事兒,只是網吧環境不太好,希望她不要學壞。
跟學生在網絡上有交流,燕小嫦不是唯一一個,年輕老師么,走出學校,大家簡直就是朋友,聊聊qq之類,很正常。
他一直在努力,把燕小嫦放在和大家都相同的位置上。
有個朋友,在本市的藝校當老師,不是什麼正經老師,暑假這段時間,就得忙招生。這種學校不正規,基本是那種給學費就能擠上的地方,王昭陽有空的時候,幫朋友跑招生的事情,對着學校有了些了解。
當時也沒多想什麼。
填報志願的時候,燕小嫦如期沒有出現,看着教室里在七七八八在認真的考慮的學生,王昭陽無奈地笑了笑。
她果然是這樣的女孩子啊,一個如果決絕的,如果確定沒有希望,就一點指望都不抱,而免得讓自己失望的女孩子。
這個女生,似乎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這個世界,都很絕情。
志願都交上去了,燕小嫦再一次白卷。王昭陽也並沒有真的幫她填,後來那麼說,就是隨口一個說法。
他確實沒打算再管更多的。
一天在網上和燕小嫦打泡泡堂,那天比較順手,玩兒的時間晚了些,一看錶,十二點多了。
他問她,“你怎麼還不回家睡覺?”
她說:“我明天早班,六點。”
“那晚上不回去了?”隨口關心。
燕小嫦說,“一會兒搭兩把椅子,隨便躺躺就行了。”
忽然感覺有點心疼這孩子,無論是誰,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過這麼苦逼的沒意義的生活,他都會覺得心痛。
想想其它的學生,此刻瘋玩兒的瘋玩兒,享受的享受,憧憬着美好的未來,而燕小嫦這樣無望的生活着。
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他也是泡過網吧的人,見過那些社會流氓,三更半夜在網吧騷擾姑娘,這社會是很亂的,他知道。他甚至會想,燕小嫦現在到底是什麼樣了,在她離家出走,和那些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的時候,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就這樣下去,她變成一個沒追求混日子社會女青年,被玩弄欺騙,甚至很可能走上不堪的道路。
她也許已經不再是個純潔的女生。
關掉遊戲,又是一陣沉思,藝校朋友在qq上叫他,“你還能想想辦法不,我這邊任務又沒招滿,差一個少提四百。”
“我這有個學生……”忽然激動了,他飛快打字,讓對方把那邊的專業給自己講講。
他記得燕小嫦學過舞蹈,而舞蹈,在他眼裏算是個技術專業,一個人身體上有本事,只要能屈能伸,怎麼都能養活自己。
為了這個名額,他墊了四百塊定金,其實就是被朋友賺走了,從朋友那裏拿到通知書的時候,他心裏也替燕小嫦捏了一把汗。
她養母會幫她么,一年近一萬的學費,這個女人有沒有?
王昭陽打算親自跟吳玉清談談,其實也沒什麼,如果你出面說幾句話,真的有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何樂而不為呢。
qq上聯繫燕小嫦,然後去網吧送通知書。
已經很久沒看到這姑娘了,王昭陽並沒有想過她會怎麼變,但眼前的畫面,卻讓自己看着如此憤怒。
她穿着露肩的t恤,光腳光腿縮坐在椅子上,一副沒精打采頭昏腦漲的樣子,手裏夾着一根煙,雲霧吞吐,搖頭風扇將凌亂的髮絲吹得一揚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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