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留戀
天幾乎已經黑了，只剩下西南邊的盡頭還留有一絲的霞光，天空依舊沒有什麼雲，只是風的速度很快，使得雲好像會飛一般向著西邊捲去。我們開着吉普筆直地向飛船沖了過來，看着飛船在那裏似乎有些搖擺的樣子，我不禁為晶的安危擔憂起來。
“晶，你沒事吧。”我對着麥克風吼着。
“恩，沒事，就是人有些暈，你知道我從小就暈車。這飛船怎麼這麼搖晃啊。”晶在餐廳對着對講機說話，似乎人有些虛弱。
“我們馬上就回來了，好像要漲潮了，外面有些起風了。不過你相信么？這裏居然有倖存者啊。”我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
“啊？真的么？他們怎麼活下來的？”
“我回來跟你細說，你先休息下。我們馬上就到，已經看到飛船了。”
“嗯，我燒了你愛吃的粉蒸肉，還有蘿蔔湯。”晶似乎挺滿足樣子。
“呵呵，你燒得我都愛吃。”
“老爹，好肉麻啊。”小宸開始有點醋意的樣子，“晶姨，我點的菜你沒忘記吧。”
“沒有。”
“啊？你們之間還有這秘密約定啊？啥菜？”我被她們兩勾起了好奇心。
“不告訴你！哈哈。”小宸開始得意了。
回程畢竟熟門熟路，我們很快就把車開上了懸艙。當懸艙再次收回到飛船內部時，我對一鳴說，“先回一次基地，把這裏的情況先反應下，看看能救下這裏的人么。”
“好的。我馬上上去設定航線。”一鳴回答着，便先行向上走去。
小宸邊把吉普開進A區車庫，邊探出頭問：“爸爸，難道還有不能救的道理？”
“怎麼說呢，可能確實無法救。因為我也不清楚基地有幾部可以運人的飛船。而阿爾法畢竟也是新產品。是否經過量產的考驗也未可知。”
“那這些人怎麼辦？”
“人本身就屬於自然，所以大自然一定會給個合理的歸宿。明白么？”我覺着自己有些強詞奪理，“獅子捕獵梅花鹿，如果我們覺得可憐幫助了鹿，那獅子就可能餓死。這是自然賦予他們的使命與能力，所以我們並不能強加干涉。”
“但這不是一碼事，這些遇難者有誰去捕獵他們？他們的生存又會阻礙到其他什麼生物么？”小宸不依不饒地繼續發問。
“那你這麼想，假若地球是獅子，我們是鹿。我們為了我們自己苟活，發揮了超出我們極限能力的非自然能力，於是我們活下來了，但地球卻可能因為我們的活而死去。而越來越多的我們會把自己的生存空間破壞，最終導致自己和地球一同走向滅亡。你明白了么？”
我繼續補充着說，“今天我確實地把他們救下來，而非依賴自然的選擇，那可能就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照你這麼說，我們不應該救他們？”
“不，我們是否能救他們，其實也是自然的選擇之一。只是強求任何一方去做到是不合適的。”
“哦。”小宸看着有些似懂非懂，但這並不怪她，因為我自己都無法完全說服我自己。
“好了，別磨蹭，你晶姨肯定給我們連飯都盛好了。再不上去，我們都要被她罵了。”我把話題岔開。
“嗯，哈哈，今天肯定有驚喜等着咱。”小宸一臉神秘的笑着。
停好車，我和小宸一起上到二樓，飛船已經開始移動了起來，不過比起早上我們出發時，抖動的程度要厲害許多。我拿起餐桌上的遙控器，對着屏幕一個個鍵嘗試着按下去，希望能切換至查看天氣的窗口。還未等我找到，一鳴就已經下來了。
“這遙控器得改下啊，怎麼都是圖標，也沒個字，找起來太麻煩了。”我邊按邊抱怨着。
“呵呵，習慣就好。因為很多地方寫字根本寫不下，反而不如圖標來得方便。伯父想看什麼？”
“我想看下天氣狀況。”
“好，”說著一鳴按了遙控器，屏幕上便出現了天空中的雲層變化圖。上面顯示着就是有比較強勁的冷空氣由東北向西南前進，倒沒有形成龍捲的樣子。
我稍微放下一點心，自從災變后冰龍捲遍不斷的反覆侵襲着世界各地，由於許多海洋再次凍結，使得洋流不得不重新改變方向，才讓冰龍捲的侵襲頻率得以緩解。看來這次他們應該撐得過去。
“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到基地？能跟基地聯繫下么？最好現在就跟他們彙報下情況。”
“順利的話，應該和早上時間差不多。過會我去嘗試下聯繫基地，不過也是頭一回在這麼遠距離使用無線電通信，我也沒把握。”
說話間，晶端着菜走出廚房，“都閑着幹啥呢？我忙了一下午了，也不來幫我下。”她對着我嘟着個臉，我知道這話只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而已。
“好，好，我的女神。您休息下，剩下都我來。”我滿臉堆笑着接過她手中的菜。
“哇塞，可樂雞翅！你終於肯給我燒了？”我非常驚奇，雖然不知道這菜有什麼含義在裏面，燒法也極其簡單，那天她用短訊教會我，我就會做了。但無論我怎麼求她做也不肯給我做。
“不是給你做的，是給小宸。”晶一臉頑皮的樣子。
“為什麼你不給我做？”我把菜放下后，一把抱住她不肯鬆手，擺出一付誓不甘休的樣子。
“要死啦，這麼多人在。”晶奮力的捶打着我企圖擺脫我的擁抱，“這菜是長輩做給任性的幼輩吃的呀。你若在我眼裏也是任性的小孩，那我去依靠誰呢？”
“嘻嘻，原來如此。”我湊近晶的耳旁悄悄說道，“那以後偷偷摸摸給我做，好么？”
晶笑嘻嘻地輕輕點了下頭。
“不準耍賴啊，你們倆又在私自約定什麼啦？”小宸似乎看穿了我們似的。
“好了，好了，趕緊吃飯，我們今天還是回家睡覺。”我趕緊用家長的姿態打岔。
由於地球磁場紊亂，雲層里又富含電子，對我們飛船的通信設施造成了不小的干擾。吃完飯後，我們一路上嘗試聯繫上基地，終究未果。不過好在飛船速度很快，一路也很順暢。我們終於在晚上10點左右回到了機庫。剛下飛船，就看見伊勢原站在下面等着我們。
“我從雷達上看見你們的飛船了，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這小子沒給你們添亂吧。”他一邊拍着一鳴的肩膀，一邊詢問着我們情況。一鳴似乎略有反抗，有點想躲開他的樣子。
“哪有，他可幫了我們大忙呢，明天還要麻煩他了。我們今天只是去了上海，沒想到那裏居然還有倖存者。大約兩三百人的樣子，全部都活在冰層下面，依靠挖掘被凍結的食品等資源。不過現在他們幾乎要進入彈盡糧絕的境地了。我想我們能不能派人去救助下他們。所以就先回來告知下你。”
“真的？他們當真是不容易，居然堅持了30多年啊。我一定會想辦法去救他們的。如果可能我還會對有同樣條件的城市展開搜索。對於我們現在的情況來說，正需要他們這樣的精神與事迹去刺激大家求生的**。”伊勢原也有些驚訝，並激動的贊同道。
“明天我一早去宜昌，應該離這裏不遠。明晚就要走了？”我以希望能再多拖延些時間的口氣詢問着。
“嗯，不能再晚了，明晚凌晨最合適。後面馬上要進入冰龍捲爆發期了。如果拖后，就可能會延誤2~3個月的出發時間，不知道月面基地那裏是否能夠時間。”伊勢原回答着，“對了，你們明天要多當心，下午左右會有第一個小型冰龍捲從這裏路過，宜昌附近，應該是龍捲的外沿，千萬注意安全。接下去倒是安全了，實在不行你們就躲在飛船里等龍捲過去了再回來，知道么？”
“好，我明白了。那我和她們先回去休息了，回見。”
說罷我便攙着晶的手向外走去，並叫小宸先去外面呼叫兩部移動座椅過來。
“你跟她說了些什麼？”晶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什麼也沒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起我白天那一瞬心中打翻五味瓶的時刻，“你覺得我該說什麼呢？小宸把她的‘靈魂’帶在身邊了。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怎麼帶的？你應該感謝她，沒有她就不會有現在的你和小宸，明白么？”
“用她送給小宸的八音盒，裝入她的靈魂帶在身邊。是啊，你說的一點沒錯。”
“謝謝你來救我。”晶脫開我的手，把我環腰抱住，輕輕的湊上來吻了下我的臉頰，“我要自私啦！”
“怎麼自私法？”我有點猜到她的想法而有些感激的回問她。
“你從現在開始，屬於我了。直至我死去。”
“嗯，你也是。明天就出發了，我們好好在睡最後一個在地球上的安穩覺吧。”
“嗯。”晶開心的拉起我的手，突然向著移動座椅呼叫站跑去。
晚上的基地依舊很明亮，尤其是B區的商業區。
“我們去逛會街吧。明天開始就沒有逛了啊。”晶有些渴望的樣子。
“行，我給小宸打個電話說一下。”
回來的時間還挺早，街上還開着許多店面。我們倆手拉着手，就好像年輕的情侶一般，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着。即使看見琳琅滿目的飾品、服裝，也無法讓我們駐足。由於基地的結構關係，商業街基本都是小型店面，卻也頗顯繁華，我想主要是絢麗的霓虹燈產生的效果。晶雖然看上去頗顯疲倦，卻仍然強打着精神拉着我前行。畢竟是最後一次逛街了，我們居然不約而同的產生把這條街全逛遍的想法。
“南，你說我們要寫遺書么？”散步間，晶突然冒出個念頭。
“別傻了，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我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的想法，卻也找不出更加好的詞彙去安慰她。
“。。。。。。”
“去吃熬點吧”我有點打岔的意圖。
“不要，我不喜歡。我們去酒吧喝一杯吧。”晶似乎很配合的把話題移開。
“好啊，去LastForest吧。那裏的調酒師是我認識中最棒的。”
“你個豬當我不知道啊，你就沒去過幾家酒吧。我估計你就認識那一家而已。哈哈”真不愧是晶，一下子就看穿了我。
“不過那真是家好酒吧，我很喜歡裏面檀香木散發的味道，尤其混着酒香時就更美味。”
“恩，不過你能喝幾杯啊？到時我可背不動你啊。”
說笑間我們來到一條小巷前，說小巷也不是很深的樣子，裏面閃爍着零星的幾盞霓虹燈。其中一盞下面掛着塊古老的松樹形狀的木質招牌，上面用花體的英文鏤空刻着LastForest的字樣。酒吧的門很重，我想應該是紅胡桃木做的，上面的清漆完全沒有遮掩木質紋理的意圖，卻又反射着異樣的光芒。推門而入后，門就重重得合上，彷彿把酒吧裡外的空間完全隔開。滴酒未沾的我們卻已然顯出了絲絲醉意。
“想喝點什麼？楚先生。”酒保不高，卻顯得乾淨清爽，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抹布使勁的擦拭着。酒吧里人並不多，但他卻始終保持着自己的這個節奏，似乎永遠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還記得我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卻忘記你的名字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姓李，你叫我小李就可以了。我們做調酒師的記住每位客人的姓名、喜好這是最基本的素質。”年輕的調酒師笑着回答我，“你們似乎要遠行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疑惑的問
“看你們走進酒吧的步伐與拉手的樣子，就能感覺到那種依依不捨的留戀呢。”
“真的么？你可真是厲害啊。”晶讚歎着，我們在吧枱邊上找了兩個空位坐了下來。
“小李，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想喝什麼呢，你幫我們推薦一下吧。”
“好的。我明白了”小李邊說邊從酒吧枱下面拿出兩個圓柱型的長杯，在裏面放上三塊蠻大的冰塊后，將蘇打水和威士忌倒入加滿碎冰的雪克杯里，慢慢的搖動。看着兩個杯子中漸漸注滿棕色透明的液體，並且不停的浮起着氣泡。我疑惑着問
“這是什麼酒？”
“HIGHBALL。喝喝看吧，你們會喜歡它的。”
我們兩端起酒杯呡了一口，蘇打水與威士忌的結合讓氣泡的衝勁與烈酒的強烈感覺完美結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清澈明目的感覺。
“這意味着意外之喜，傳說是曾經某位打高爾夫的因為被人催促着去打球，不小心碰倒了酒杯，將蘇打水與威士忌混合起來了，但喝起來卻意外的美味。”小李笑着看着我們，“我想你們此次出行一定會有意外的收貨，正如同這杯HIGHBALL一樣。”
“這感覺真棒，我還要一杯。”晶有些喜歡上這酒的感覺。
“這可不行，親愛的女士。”小李仍舊保持着笑容拒絕了晶的要求。
“為什麼？”
“請相信我，今天我會帶領你們走入一個新世界的，所以敬請期待我給你們準備的酒單。”
“好吧。”
說罷，小李便從酒吧枱上方的杯架上取下一個高腳杯，一個坦布勒杯。
“女士優先。”小李望向我，我很紳士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李拿出兩瓶酒，一瓶香檳，一瓶黑啤。在我們的注視下，他用兩個不對稱的手勢，將兩種酒同時注入坦布勒杯中。我很驚奇他居然能以這種一高一低的姿勢控制着兩個瓶口以同樣的流量將酒慢慢注入杯中，升起的泡沫並沒有像想像的那樣快速的溢出，相反很均勻厚實的慢慢升起。直至最後一滴酒液的滴入，泡沫也沒有撒漏。
“這是什麼？又有什麼故事呢？”晶問道，她並沒有急於去拿那杯酒。
“黑天鵝絨。沒有故事，但你喝了就會知道其中的寓意。”
“好吧。”晶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當酒液那種絲滑柔順的感覺流淌至她的喉間時，她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讚賞之情，“太好喝了，香檳與黑啤的味道為何能如此完美的結合？這簡直就像奇迹。”
“沒錯，這酒的寓意就是奇迹。再簡單的事情中，也必然包含着各種各樣的小奇迹，它才可能發生。所以我們更應該珍惜這些奇迹，去細心品味它們。”
晶有些似懂非懂的樣子點點頭，繼續細細的品味杯中的美酒。
“我的酒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也有些被搶走了戲份的醋意。
“馬上就來。”小李並沒有像之前的沉默那樣調酒，而是邊說邊做，“干杜松子酒、苦艾酒、蕁麻酒，再來一點苦橙汁。分別代表着鑽石、祖母綠與紅寶石，你看這像不像彩虹一般美麗，可惜它的美麗卻只是暫時的。”說罷，他拿起調酒匙伸進酒杯里攪動了起來，彩虹如同夢幻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濁。琥珀色的液體隨着攪動的停止而慢慢顯現。
我接過小李推過來的酒杯，掌心的酒杯傳遞着玻璃的冰冷，酒液入口的清澈，如同山間一泓清泉，令人回味無窮。“這是什麼酒？”
“琥珀之夢”
“塵封的記憶，那是永恆的象徵。”小李似乎看穿了我一般，沒有等我說話，就把我心中想表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是啊”我端起杯子，仔細的端倪起杯中那半杯閃爍着琥珀色的液體，捨不得再喝一口。
“謝謝你。”我對小李說，“讓我重新認識到，究竟什麼才是最珍貴的。”
“好了，你們看上去也累了。就讓我用這最後一杯酒祝福你們。”小李又從杯架上取下一個水晶雞尾酒杯。切開一隻青檸檬，把檸檬汁均勻的塗抹在酒杯的邊緣，然後將酒杯倒扣在撒滿精鹽的餐盤上。
“半盎司龍舌蘭，半盎司君度酒，再配上些青檸檬汁。”小李邊說邊把這些酒與調料倒入裝了冰塊的雪克杯里，蓋起，搖動。當調好的乳白色的酒液慢慢注滿杯子后，他又取出一顆青橄欖予以裝飾。
“瑪格麗特。”小李把調好的酒放在我們兩中間，“因為黑熊的遮擋，兩個人為了保護對方而不幸發生了誤傷，但同時卻見證了最忠貞的愛情。愛情需要信賴，需要相互的支持。簡為了紀念他的瑪格麗特創造了這杯酒。我相信你們的旅途中也一定需要愛情的勇氣與信賴來給予你們克服困難的力量。”
玻璃杯的冰涼、龍舌蘭的辛辣、鹽晶的鹹味與青檸檬汁的酸澀，一點也沒有好喝的味道。可正如潘多拉的寶盒一般，當所有的惡靈與怨念放盡時，盒底會出線一絲希望。而我們的味覺被這些酸辣咸所麻痹時，君度酒的香橙味會讓我們回味無窮。那是愛的味道么？愛的甜蜜必然是鋪成在彼此的辛酸與苦澀之上。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拉起晶的小手。她也笑咪咪的看着我，不過我能見到她眼底的淚花。
“謝謝你”晶對小李表示由衷的感謝，“但我也會恨你，因為你會讓我不想離開的。”
“萬分榮幸。”
“嗯，我們走了。謝謝你的款待，真希望還有機會能喝到你調的酒。”
“一定會的。”
我和晶手拉着手走出酒吧，但步伐明顯輕快了許多。小李依舊保持着我們進來時的節奏，拿着抹布不停的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南，謝謝你。不過你以前怎麼不帶我來啊。”晶有些抱怨。
“一直來，你就不會覺得它好了。美麗的感覺就那麼一瞬間，而能把它刻在心中就是因為它的難得啊。”
“也對哦。”晶拉起我的手跑向移動座椅呼叫站，“回家睡覺，明天去看爸爸媽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