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戶
又是一個尋常的一天,老者依然天不亮就出門了,7479在老者鎖上店鋪的門之後,從沙發上翻身起來。
來到外間一看,老者的破車還擠在店鋪里。
別以為這麼做就會讓她覺得感激,捨己為人的無非就兩種人,一,偽善者;二,另有所求的人。
7479冷眼看了破車一眼,重新躺回沙發。
天色還早,但7479就是無法再次入睡。
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多遍,像是最終無法忍受一般,7479鯉魚打挺一樣彈起自己上半身,抓狂般將自己的一頭黑髮揉的一團糟,認輸的離開沙發來到外間。
店鋪里有很多廢品,都被老者分門別類的堆放了起來,所以7479要從裏面找到自己需要的材料還是挺容易的,至於工具,7479隻在裏間的電視櫃裏找到了最基礎的鉗子、起子之類,這倒不奇怪,老頭是收廢品的,不是修廢品的。
在廢物堆里翻的上氣不接下氣的7479終於湊齊了一堆金屬廢物。舊玩具、鐵盒子、鋁絲……全被7479從廢物堆里翻出來丟在一堆。
抹了把汗,累壞了的7479癱坐在地上,盤腿休息了一會,7479拿起鉗子小心翼翼的開始分屍起這些廢物帶金屬的一部分。
一張張金屬皮被她小心的剝了下來,連小玩具上拇指大的金屬皮她都沒放過。
等面前的金屬皮疊了厚厚一沓后,7479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站了起來。
看看時間,差不多老者要回來拉車出去收廢品了,7479捧起金屬片們,將它們塞進了裏間的沙發下。
收拾好之後,7479打開那台不停閃着雪花,時不時就沒了畫面的破電視看了起來。又過了一會,老者果然擦着滿頭大汗回來了,匆匆把午飯做好后,老者又毫不歇息的拉着破車出門了。
吃過午飯,7479又開始繼續她的作業,直到傍晚時分。
老者回來之前,7479又故技重施,將作業藏起來,直到用完晚飯,老者開始在門口擦車。
“我出去散步。”7479不是在申請,她就是通知一聲。
拿着一個從裏間旮旯里翻出的黃色大購物袋,7479裝着滿滿一口袋金屬片走出了店鋪。
就在離店鋪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社區小公園,7479很少邁出店鋪,但是只要她到過的地方她就能過目不忘絕不迷路。
跟着記憶中的路線順利到達公園,7479一邊張望着一邊往深處走,吃過晚飯後出來散步和扭秧歌的大嬸們不約而同的都對她投以了指指點點的視線。
穿的雖然乾淨但卻極不合適,上衣的T恤明顯就是男裝,鬆鬆垮垮的套在她身上,長度幾乎蓋過大腿。牛仔褲倒是女褲,但同樣大的迎風飄蕩,至於鞋子——好吧,鞋子倒是正常,不好看但至少“正常”。
這種打扮通常讓人直接想到的就是腦袋有毛病,但顯然7479的長相又讓人無法相信她腦子有毛病——這些大嬸活這麼多年,瘋子倒是看過不少,但的確她們還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瘋子。
7479對大嬸們的目光視若不見,穿過最熱鬧的公園中心,找到一個無人的小樹林,一屁股坐在一棵松樹下。
休息了幾分鐘,7479從購物袋裏拿出金屬皮們,拿起起子螺絲開始進行與白天不一樣的工序。
做了還沒半個小時,7479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向這裏跑來。
“站住!達子,你別跑!”
“哎喲,強哥你別追我啊,我膽兒小,見着強哥生氣就腿軟。不就是一個移動硬盤么,別傷了咱們兄弟感情啊!”一個油嘴滑舌的聲音說道。
“你好意思說!老子的10T寶貝就被你掉水裏去了……我的水原綾香!我的大平花子!我的松崎紀!啊啊啊我要你今天血債血償!”
7479剛抬起眼,就看見一個身影風一般的停在了自己面前。
有着一頭短短頭髮的少年看見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後對她露出一個活力四射的笑容,右手比了個噓的姿勢,一溜煙爬上了7479對面的一棵樹。
少年剛爬上樹,後面的追兵就趕到了。
“草!追丟了!”三人左右環顧一番,發現自己丟了對方的蹤跡。
三人接着發現坐在樹下的7479,幾人面面相覷一番,鬨笑着推出了個頭最大的那個少年。
“額……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有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經過?穿藍色T恤,牛仔褲……”
7479掃了他一眼,下巴一昂,衝著對面說道:“樹上。”
“啊——!?”
樹上發出一聲慘叫,少年七手八腳的跳下來,還沒得來及逃跑就被三人捉住了。
“叛徒!壞人!你為什麼要出賣我?!”少年一臉委屈,在三人的捆綁下還不忘憤憤然的向7479抗議。
“我有幫你的理由嗎?”7479漫不經心的往金屬塊上吹了一口氣,看也不看對方。
“你這個小人!毒女子!嗚啊啊我記着你了!”
“廢話少說!為了賠我的U盤,皮爾的簽名足球交出來……”
四人打鬧的聲音漸漸遠去了,7479重新專註的投入到作業中,兩個小時后,一袋子金屬薄片變成了一個看不出具體用途的的小部件。
將部件丟入購物袋,7479悠悠閑閑的往店鋪方向回去了。
又過了幾天,7479製作的部件大大小小也有十幾個了,漸漸沙發下也快藏不下來了,這時,老者帶回來了7479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尋常只要幾天的事竟然也給拖了兩個月……”奔波了這麼久,終於拿到身份證明的老者不由嘆了一口氣。
7479翻看着深紅色的戶口本,語帶不屑的說道:“在你身上撈不到好處,當然要讓你難受了。”
“現在的人啊……”老者話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化為長長一聲無奈的嘆息。
7479看了看戶口本上的名字,又看了看擔保人那一行,說:“這麼輕易就給給我做了擔保,不怕被我拖下水?”
老者將纖繩在車子上系好,又打了個結實的結,拉着往外走去,留下一個佝僂的背影和平淡的一句話。
“我沒什麼好怕的。”
7479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戶口本上的“祁玖”兩個字,從此,她就要作為祁玖活下去了。
良久,屋內一聲弱不可聞的輕哼后,已不見7479身影。
祁玖以為有了戶口就可以放心了,這幾天全把心思放在了她的作業上,卻沒想到老者依然忙的腳不沾地,並且每一次回來,臉色都顯得奇差無比,那張本就不苟言笑的老臉更是像籠了一層黑霧般。
老者這鬱抑的樣子,祁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沉默的午飯中,祁玖伸筷夾起豆腐湯中的一根菜葉,冷笑一聲:“被閉門不見了?”
老者冷不防聽見祁玖一語道破,緊抿着干樹皮一樣的雙唇沉默不語,半晌后,他放下手中筷子,看着祁玖:“是我對不起你。”
他哪裏對不起她了?他為了自己的事四處求人奔波她是知道的,曾經的戰友現在的高官拒絕接見一個收廢品的老頭是毫無疑問的,可是他不怪學校,不怪戰友,只說一句我對不起你,真真切切認為祁玖上不了學是自己辦事不利,就是這副好人姿態,才叫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怒從心起!
祁玖看着老者那不似作假的愧疚,心中無名火起:“學校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解決。”
老者以為祁玖只是生氣中隨口一說,沒想到下午等他拉着車子一出門,隨後祁玖還真一人跑出來了。
藉著地圖,祁玖準確無誤的到達了傳聞中就如雷貫耳的高等中學門前,森冷大氣的黑色校門給人強烈的壓迫感,旁邊有着金色的“湟川高等中學”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暑假的緣故,校園裏空蕩蕩的,僅有的幾個身穿深藍色校服的學生也是掛着生人勿進的冷漠表情匆匆而過,祁玖運氣太好,當守的保安正背對着她在打電話,祁玖趁此機會迅速的快步走進了校門。
黑色巨大的校門后是一眼望不見頭的廣闊綠化區,磚紅色的教學樓雅緻而悠遠,在綠綠蔥蔥的挺拔樹木后露出平整的屋頂。
祁玖隨便攔住一個男學生,全然不顧對方對她這身打扮的嫌棄和厭惡,神色自若的問:“校長在哪?”
那男學生只想快快離開祁玖,急匆匆的給她指了個方向就離開了,“敏毓樓七樓。”
祁玖向著他說的方向走去,一路路過數個面色冷漠昂頭挺背的的湟川學生,對方一見到她,全都一個反應——像見到一個長了腿的垃圾庫一樣不約而同的捂着鼻子,滿臉厭惡的繞開了她——雖然她明明什麼味兒都沒有。
祁玖無視這些表演細胞豐富的學生,來到敏毓樓七樓,低調雅緻的走廊最里端,一扇比其他都要大上兩倍的門很容易吸引了祁玖的注意。
門上的確掛着“校長室”的門牌,祁玖確定目標,直接推門而入。
談話時戛然而止,兩道視線齊齊定在祁玖身上。
一位精瘦嚴肅的中年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黑色皮椅上,見到祁玖無禮的行為,也只是用一道俯視蟲子的居高臨下的目光無言的審視着她。在他前方不遠,與他成反比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坐在待客用的黑色皮沙發上,光可鑒人的三七分頭髮下,是一雙暗藏精光的綠豆小眼,此刻這雙小眼睛正坐觀好戲一般在祁玖和精瘦男人之間打轉。
祁玖快速的掃了兩人一眼,將各自神情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