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禁疾試毒
最終，蝰英決定，不再提審那個“老黑”和“笨熊”，因為如果華漢國真的派細作刺探軍情，首先的重點，會是圍城的北依聯軍，而不是這個難民集中大營；而且，華漢的細作是專門經過訓練的，雖然她的華漢語不錯，但是和那些狡猾的華漢細作比起來，蝰英不得不自嘆弗如；另外，據她所知，華漢細作的兵源，多是些戰場死士的遺孤，想讓他們叛變，很難。
所以，蝰英決定暗中監視他們二人的行蹤，另外，她還派專人盯住了那個叫胡云的變節者，對於一個連故國都能叛變的書生，蝰英沒有什麼好感。
整整三天三夜，屠雲攬月和柳破軍都沒見到禁疾的影子，他們不敢明目張胆的尋找，只好分頭暗中詢問。在那個能容納五十多人的大帳內，屠雲攬月和柳破軍愣是沒找到一個敢和他們說話的。有此可見，北乙蠻子的連坐互保之法，帶來的多大的恐懼。
作為一個多次和閻王爺打過招呼的軍人，柳破軍的警惕性很高，所以他每次詢問別人的言語就是類似於：“喂，這位兄弟，你見過一個眼歪嘴斜的傻小子沒？什麼？你是啞巴？唉，那傻小子吃了我那麼多東西，這次，可是要虧本嘍。”
柳破軍看出來了，這些北乙畜生，從三天以前，對難民的態度有所改變，不再胡亂打罵，只是嚴密的監視，壓制他們的自由，壓制他們的言論，柳破軍猜想，之所以有如此的改變，背後一定有什麼陰謀。越是如此，柳破軍就越着急，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北乙的軍官，再加上語言不通，他很難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心情極其煩躁。再加上禁疾的突然失蹤，只讓柳破軍的嘴上，起了一圈火泡，面目更顯得猙獰凶戾。
屠雲攬月發現，這幾日，每當他和柳破軍靠近，就會有北乙士卒的目光注視過來，所以他不得不減少和柳破軍的接觸，分頭行動。只能在心中祈禱：“娃娃兄弟啊，你可不能出事，更不能變節啊！”
於此同時的禁疾，卻是關在一個密不見光的帳篷了，餓了三天三夜。說實話，他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空了三天的肚子，似是腸胃都絞在了一起，疼的禁疾一個勁的返酸水。然而，除了水之外，他確得不到任何食物，禁疾懷疑，再餓下去，自己恐怕連端碗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禁疾也暗中仔細回憶過：“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自從進入者難民集中大營一來，我只說了一句像模像樣的話，就是勸慰那個可憐的女人活下去。她該不會是北乙的細作，故意和那個色中餓鬼演戲，引我上套吧？應該不會吧，如果自己真的暴露了身份，蝰英沒有必要留着自己的小命啊——如果她知道我是華漢軍人，要麼嚴刑拷打，要麼威逼利誘，可是這樣干餓着我，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餓呀，餓死啦……”禁疾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呻吟着。
外面的北乙士卒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舉着一盞油燈走了進來，發現癱在地上，軟成一攤爛泥的那個傢伙，不屑的笑了笑，用極其生硬的華漢語說道：“站起來，蝰英將軍要見你。”
“只要給飯就成啊……”禁疾扒着那個士卒的衣服，艱難的站了起來，將手臂搭在對方的肩膀上，虛弱的說道：“走，去吃飯。”
那士卒卻也不躲，充當著禁疾的拐杖，慢慢的走到了帳外。
“天黑了，好多星星啊。哦，前面還有月亮。”禁疾抬頭一瞧，喃喃說道。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禁疾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麼天黑了，原來囚禁他的帳篷，是設在一個山洞裏面，怪不得整日沒有絲毫亮光；而他口中的“月亮“，正是那山洞的洞口。
“哦，這麼快天就亮了？天亮了，吃飯！”剛出山洞的時候，禁疾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強烈的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恍恍惚惚，禁疾甚至辨認不出具體的方向，渾渾噩噩，不知道走了多久，禁疾總算再次進到了那個熟悉的營帳之內——正是蝰英上次審訊他的地方。
北乙士卒沒有命令禁疾跪下，因為那個引路的士卒一走，禁疾就趴在了地上，除了喘氣，他似乎什麼都幹不了了。
“大獃？這幾天過的如何啊？”蝰英的聲音從營帳正座的位置傳來。
禁疾吃力的抬起頭看了看，卻發現似是有好幾個蝰英，正在“含情脈脈”的注視着他，呆了片刻，幽幽說道：“啊？不好。大獃睡了一覺，天沒亮，又睡了一覺，天還沒亮，最後沒辦法了，只好說要吃飯，要吃飯的時候，天亮了。”
蝰英冷哼一聲說道：“大獃啊，根據本將的調查，你好像不是叫什麼大獃吧。”
“啊？”禁疾錯愕的一愣，喃喃說道：“您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你的一切，所以，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跟本將說清楚。不然的話，本將就讓你再睡一個那樣的晚上，你看如何啊？”蝰英眼睛一亮，威脅道。
“不好，不好！不要再睡了，再睡就睡死了！死了，就見不到爹娘了。不好不好。”
“那麼，就告訴本將，你的真名，本將這裏可是有香噴噴的飯食哦。”
“飯，飯。你給我吃飯，我就告訴你。”禁疾留着哈喇子說道。
蝰英一拍手，自有北乙士卒將一些簡單的飯食端了上來，禁疾一看，果然是華漢的食物：乾糧，麵條——這些北乙畜生，竟然拿老子自家的飯菜來施捨老子，可恨！可是，這飯還是得吃啊，等老子吃飽喝足，再和你這個男人婆玩玩！
盛飯的食具，全部是用的銀器，看來，這個蝰英是要向禁疾證明，此飯無毒。可那獃子的反應，卻讓她很是失望，因為對方，根本就沒看那銀器一眼，只見那人艱難的爬到了食盤旁邊，顧不上吸收擦臉，一頭扎進大碗裏，沒命似的吃了起來……，
禁疾不是沒有想到對方會下毒，可是他現在是裝傻子，現實面前不容他有絲毫的猶豫，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這個男人婆，是不會殺自己的，如果要殺，一刀砍了便是，又何必整這些呢？一定沒毒，沒放毒藥！”
“大獃，你似乎忘記了，本將是蛇國人呢。”蝰英看着對方吃的正歡，突然冷聲提醒道。
“蛇國？蛇國有很多蛇嗎？”禁疾帶着一嘴的食物，抬起頭來，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小時候，經常抓蛇的。沒事，蛇一點都不厲害。”——其實，禁疾心裏想的是：哎呀，完蛋啦，這個男人婆是蛇國的，平時肯定少不了和毒物打交道，要是這飯菜里有什麼無色無味，殺人於無影無形的毒藥，自己豈不是要完？唉，不管她了，吃一口是吃，全吃光也是吃，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做個飽死鬼！
“哦？蛇一點都不厲害？”蝰英疑惑的問道，平常人對於蛇這種動物，都是恐懼敬畏居多，而這個叫大獃的傢伙，竟然說的面無懼色，耐人尋味。
禁疾卻不着急回答，稀里嘩啦將幾個乾糧和一大碗麵條一掃而空，然後滿意的出了一口氣，拍了拍肚子說道：“好吃，就是太少了，沒吃飽……”
蝰英看着禁疾的反應，眼神之中里明顯露出一點詫異，但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用那種“醫者父母心”的語氣說道：“你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不能一次吃的太多。否則，會死的。”
“哦，死，不好，死了就見不到爹娘了。”禁疾慌忙點頭說道：“對了，你給了我飯，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名，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我的真名是，八道。”
“八，八八道？”蝰英疑惑的思索着，突然臉色一沉，怒喝道：“大獃，你占我便宜？”
在混原大陸上，“爸爸”是布昔亞帝國對父親的一種稱呼，多用於嬰孩時期或者年幼撒嬌的時候。蝰英是蛇國貴族，自由接受過許多教育，對此也略有了解，剛才她“八八八八”了半天，已經讓這個獃子，當了好機會自己的父親，所以，豈能不怒？
“嗯？”禁疾納悶道：“你，你連我名字都說不順，叫錯了，還說我占你便宜，賴皮。我直到八歲才會說話，於是就叫八道，我都沒告訴別人，告訴你真名，你還說我占你便宜？”
蝰英強壓怒氣，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和這個傻子糾纏，繼而問道：“我還是叫你大獃。大獃，你可有感覺，腹部裏面，有什麼不適嗎？”
哦？什麼意思？飯菜里果然有毒？禁疾的心暗中一緊，臉上的表情卻不敢有什麼大的變化，好在他趴在地上幾天幾夜，臉上髒的很，細微變化，那蝰英看不出來。只見禁疾揉了揉肚皮，像是在用心感受裏面的變化，揉了半天，他才幽幽說道：“有，我還是有點餓。”
“除了餓，沒有別的了？”
“沒了，暖呼呼的。”禁疾肯定的說道。
蝰英秀眉一緊，思索了片刻，抬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讓我去哪？騎大馬？回家？”禁疾樂呵呵的問道。
“咳咳，現在還不能回家，你再等幾個月，就能見到爹娘了。而且，在這裏不好嗎？你在家能吃到如此可口的飯菜嗎？只要你留在這裏，我天天讓你吃！”
“那好吧，不過。不能告訴老黑和笨熊，只能讓我自己吃。”禁疾豎著手指說道。
蝰英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行了，去找你的朋友吧，有事我會再叫你的！”
待禁疾走後，蝰英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收起了笑容，一腳就踹翻了帳內的矮几！像個盛怒之下亂髮脾氣的潑辣大小姐一樣，怒吼道：“來人！給我把珀帶過來！綁着來……”
與此同時，禁疾終於見到了闊別三日的柳破軍和屠雲攬月，那柳破軍一看到禁疾，直接沖了過來，抬手便打，頓時拳影翻飛，痛呼驟起！
“好你個臭小子，吃了我老黑那麼多東西，竟然不聲不響的跑了！”同時沉聲說道：“你跑哪去了？有沒有機會接近北乙的軍官？”
“啊！疼死我了！大獃以後再也不敢了！”禁疾痛呼，繼而傳音入密：“你嗓子太啞，我完全聽不清你說什麼，叫大笨熊來！你躲開，你是奴隸販子，是掌柜的，不是打手！”
柳破軍扭頭喊道：“笨熊！還愣着幹什麼？給我過來狠狠的教訓他！讓他敢逃跑！”
屠雲攬月躥了上來，一巴掌，就把禁疾呼到了地上，滿臉的金色星星，再一次出現在了禁疾的面前——他忽然覺得，讓屠雲攬月上來，是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禁疾還未說話，屠雲攬月蹲下來，用粗壯的胳膊鎖住了禁疾的雙手，死死的盯着禁疾的眼睛，沉聲說道：“你是不是真的投靠北乙去了？”
“你這個笨蛋！不虛與委蛇怎麼能打探到情報？怎麼你比我這個裝傻的還要傻？手上別停啊，繼續演戲！就像那天咱倆合夥騙公孫耀一樣！”禁疾繼續傳音入密——“哎呦！”
屠雲攬月不再說話，只是用心的聽着禁疾每一句密語，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敢停止。可是這個屠雲攬月，做戲做的也太真了，真的有點過頭！周圍圍觀的難民和士卒，聽着那巨大的聲響，還真是對那個可憐的傻小子動了憐憫之心；當然也有人藉機開賭：賭那個傻小子還能頂多久，賭這些華漢看客，會不會出手相救……
“你他娘的輕點！做戲你不懂嗎？收起九成九的力道，給那些看熱鬧的軍衛做做樣子就行了，你用得着拳拳到肉嗎？聽好了，我已經接觸到北乙的高級軍官了，而且她好像對我頗有興趣，似乎是用我在實驗什麼毒藥。你別說話！放心吧，我沒事，今天第一次吃那毒藥，一點反應一沒有，想必北乙蠻子要想成功，還得費上一番力氣，我真好趁此機會，打探情報。”
屠雲攬月沉聲說道：“那你可得注意，千萬不能死啊！你答應過我妹妹的！”
“放心吧，我命大的很！你再用點勁啊，現在這不成撓痒痒了？稍後找機會告訴老黑，讓他注意最近分發飯食的變化，以及眾人吃完飯後的反應。任何細微變化，都不要放過。我懷疑，北乙蠻子，在玩一個大的陰謀！行了，把我打暈……”
然後，禁疾就暈了，這一暈，又是一天一夜……
禁疾暗中下定決心，如果還有機會回去的話，一定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肚子，這又是挨餓，又是試毒的，真是苦了它了。
禁疾正打算吃飯，卻聽到外面有人用生硬的華漢語喊道：“大獃！蝰英將軍有請！”
得，又來了！
禁疾暗暗搖頭，只能在心中祈禱：“希望這一次，不是自己的最後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