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至親至疏夫妻(三)

3 至親至疏夫妻(三)

喬希想要告辭的時候,忽然就下起了雨,她聽着雨聲,正望向窗外出神,雲麗瓊拉了她的手,附在她耳邊悄聲問:“變天了,晚澤不來接你么?”

喬希看了眼正跟牟陽聊得歡快的父親,同是小聲回道:“他估計是還沒忙完呢,雲姨,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明天第一堂有我的課,今天要早睡。”

雲麗瓊連忙起身道:“小希,等會兒,我讓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來,我先去下廚房,讓黃阿姨把你愛吃的菜給你裝好。”

喬希想推辭下,雲麗瓊卻已經站起身往廚房走去,她於是只好靜靜地坐在沙發里,看着對面交談正酣的兩個男人。

喬忠鑫這幾年略有了些老態,總是5o多歲的人了,已經有了白髮,又不肯染,加上平時應酬多,飲食上又不注意,患了痛風,發病時,走路拖着步子一拐一拐的,遠遠看着,很像是有了年紀的人。

只不過,他的腰桿還依舊還是那麼直,畢竟是行伍出身,幾十年過去,身上那點軍人的范兒也沒褪盡,不僅是身姿,言語行為也依然。

喬希看着眼前的父親,驀地覺出幾分陌生,記憶中的他,似乎總是停留在她出嫁前的那個時候,那時,他還總是有股子小夥子般意氣風發的勁頭,帥氣得可以讓小姑娘們心折,可也不過兩三年,他的頭髮卻在不知覺中,就已經花白了大半。

這段時間,她回家得少,大多是一兩個月才來吃一次飯,偶爾,紀晚澤同她一起,她便總是懸着心聽這翁婿倆跟吵架般地討論工作,隨時準備幫他們打下圓場,卻倒忽略了父親快速的蒼老。

喬希原想趁着喬忠鑫跟牟陽喝茶的空隙,跟父親打個招呼告辭,卻一時走了神,等醒過神來,正看見牟陽一口喝乾了茶,剛放下杯子跟喬忠鑫說:“喬伯伯,時候不早了,您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喬忠鑫看了眼外邊的天,皺了皺眉頭,“下雨了,讓司機送你回去,你今天喝酒了,車就停這別開走了。”

“讓司機送喬希吧,我搭車走就好。”牟陽說,目光無意地投向了喬希。

喬希便也只好開口道:“爸,我正好也要回去了,就讓王叔叔先送牟陽,然後再送我吧,也算是順路。”

“紀晚澤不來接你?”喬忠鑫擰了眉頭問道。

“他知道王叔叔會送我回去的。”喬希笑,也起了身,“爸,那我先走了。”

“他還真能躲清閑,自己媳婦回娘家,都不來接一趟!”喬忠鑫明顯不滿地說道,還要再抱怨什麼,正好雲麗瓊拿着兩袋子食盒出來,他旋即又轉了話題,“小希愛吃的蝦餃給她帶了么?”

“帶了帶了,帶了兩盒子呢,回去先凍起來,一熱就能吃。”雲麗瓊揚了揚手裏的袋子說,然後問道:“老王把車開到門口了,這就走么?”

喬希點了點頭,雲麗瓊又趕緊揚聲喊道:“小望,快下來,你姐姐要回家了。”

喬望回了樓上卧室,這會兒許是戴着耳機正在玩遊戲,半天沒有回應雲麗瓊,雲麗瓊皺眉,看了眼表情已經嚴肅起來的喬忠鑫,趕緊說:“我上去喊他!”說完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喬希,滿滿的兩個大袋子,雲麗瓊遞到一半又有點遲疑,怕喬希拿着吃力,牟陽走過來,理所當然地接過來,“阿姨,給我吧,我跟小希一路。”

喬望被雲麗瓊拎下了樓,臉上有幾分不耐的痕迹,看到喬希倒還是笑了笑,“姐再見。”他擺着手說,然後小聲在她耳邊嘀咕,“又不是長遠不見,我正玩遊戲到關鍵呢,我媽好煩。”

喬希拍拍他的頭,也在他耳邊小聲囑咐了句,“還是少玩點遊戲,好好看看功課吧,不是要階段考了?等到放假再玩,嗯?”

“哦……”喬望並不太真心地應了聲,便又問:“姐,我姐夫哪天來?我電腦是真要崩了,我不想找外人修,我討厭不認識的人碰我的電腦。”

喬希嗯了下,“我回去跟你姐夫說,讓他抽空就來。”

喬望這這才真心笑起來,對着已經走到門口的喬希猛揮手,“姐,你要時常回來啊!”

大門一打開,一股涼風瞬時便吹了進來,才入秋的天氣,本沒有那麼涼,只不過下了一小會兒的雨,天便冷了下來,喬希還穿着齊膝的裙子,即使裹上了長風衣,也依舊被涼風吹得禁不住一顫,坐進了車裏,她還有些微微瑟縮。

喬忠鑫坐車很少開暖風,不知算不算是年輕時當兵留下的後遺症,他總覺得太溫暖會讓人喪失鬥志,除非是數九寒冬里,他的車總是冷冰冰的狀態,老王一直跟着喬忠鑫,便也沒了開暖氣的習慣,還是坐在了副駕駛的牟陽,坐進車裏一把擰開了熱風開關。

微熱的風吹出來,才讓喬希的身體稍許舒展了些,忽然又覺得膝頭一暖,前座的牟陽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她的腿上,只說了句,“蓋着點兒”,就轉回了身。

喬希本能地便要推拒,一拿起外套,衣服口袋了掉出一個不小的本子,她便彎腰去拾,再遞給牟陽,牟陽卻推回她的手裏,“原本就是給你拿的,要是不掉出來,倒險些忘了。”

喬希有幾分遲疑,捏着本子不知道該不該收,牟陽卻已經轉回了頭,“你媽媽的東西,這幾天收拾東西搬家的時候看見的,大概是小時候她教我鋼琴那陣落下的。”

牟陽的外套終究還是沒有還回去,鬆散着覆在了喬希的膝頭,她卻只是拿着手裏的本子發愣,太昏暗的燈光,讓她幾乎看不清本上的字,但是能看出一本琴譜,封面上有娟秀的字體寫的“佟染”兩個字,那是母親的名字。

有那麼一會兒,喬希腦子裏不覺出現了一副畫面,那時她大概只有四五歲,站在鋼琴跟前,下巴頦剛及琴鍵,牟陽正在彈琴,母親在一邊指導着,午後的陽光灑了滿室,暖洋洋的讓人犯困,她許是看得累了,頭一垂,下巴一下子壓在了琴鍵上,琴聲忽地便亂了……

喬希下意識就開口問道:“阿陽,你現在還彈琴么?”

“偶爾。”牟陽隨意地說道,然後反問:“你呢?”

喬希還沒來得及回話,手機響了起來,紀晚澤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端顯得有些低沉,“小希,還在你爸那裏么?要不要我去接你?下雨了,外邊涼,你今天穿得少。”

“不用,我已經在王叔叔的車裏了,順路送完牟陽我就回去,大概……”喬希看了眼窗外,才說:“大概再有二十多分鐘就到家了。”

電話對面默了會兒,“牟陽也在?”紀晚澤問。

喬希只是“嗯”了聲,紀晚澤便也笑笑說道:“好,我等你。”

喬希收起電話,迷迷糊糊想着接電話之前似乎在跟牟陽聊着什麼,一時又有些想不起,車子忽然在前邊的路口右轉彎,讓她一愣,脫口說道:“王叔叔,路走錯了吧?應該直行。”

“牟助理說這邊轉彎的。”老王說道。

喬希一愣,想起牟陽適才說過在搬家,便問:“你搬到這邊來了?”

“沒,還沒正式搬過來呢,先送你回去。”牟陽說。

“這條路單行,你再走會很繞……”

“無所謂,我不着急,你先生不是催你了么?”牟陽說。

喬希抿了抿唇沒說話,從窗外收回視線,才又看到手裏的琴譜,終於想起她跟牟陽之前的談話,“很少彈了。”她說。

牟陽似乎也是忘了適才的對話,過了許久,才“哦”了一聲,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車子開到了家門口,遠遠地竟看到紀晚澤撐着傘站院子外邊,喬希有些意外,車子一停穩就下了車,紀晚澤忙迎過來,把傘遮在她頭上,另一隻手有些笨拙地用厚棉衣裹住了喬希,“怕你會冷。”他在她耳邊說,臉頰輕輕蹭過她的,反是他更冰涼些,顯然在雨里已經站了些時候。

她窩在他胸口笑了下,心裏很暖,“進去吧。”她說,倒忘了跟車裏的其他人告別。

牟陽卻是也從車裏下來,手裏拎着兩個大袋子,遞給紀晚澤,“雲姨給喬希帶的。”

喬希有些赧然,兩袋東西她出門便忘了,倒是牟陽一直給她拿着。

紀晚澤接過東西,客套道:“牟助理,到家裏喝杯茶吧。”

“不用了,你們快進去去吧。”牟陽搖頭。

“正好新采有些發展規劃,想和你聊聊,進來坐會兒再走吧。”紀晚澤卻堅持道。

牟陽看了眼依偎在紀晚澤身邊的喬希,又是笑了下,才說:“紀總,我是金諾的員工,新採的規劃似乎和我沒關係吧?”

“新采明年初想開始做食品板塊,想看下咱們金諾的冷鏈陪送是不是能配合上。”

新采從上線那一天起,全部配送就一直是金諾在做,說到這一層,牟陽也不好再推拒,便打發了老王先走,跟着紀晚澤夫婦進了屋。

喬希進門囑咐了阿姨泡茶,便跟兩個男人打了聲招呼上了樓,看着喬希上去,紀晚澤才笑着對牟陽說道:“牟助理,謝謝你還特意送小希回來。”

牟陽牽了下唇角,“我其實也不過是搭王叔的順風車。”

紀晚澤看了牟陽幾秒,才又繼續客氣道:“還是要謝謝你,我看到喬希下車時,腿上蓋着一件男士外套,該是你的吧?”

牟陽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舉起茶杯,呷了口茶水,轉開話題道:“紀總說的冷鏈的事,金諾這邊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新采什麼時候準備讓食品板塊正式上線?我回去好跟喬董彙報,爭取可以年底前協調好。”

“我現在初步想的是元旦能上線,然後春節期間會有個食品採購的高峰期,正好可以做一次大促,就是不知道咱們這邊的配送什麼時候能到位,因為這個版塊一上線,似乎就是面臨一場硬仗。”

兩個男人說起公事,倒是乾脆利落,不多時也就溝通得差不多了,牟陽告辭要走,老王已經被打發走,紀晚澤便堅持要開車送他,正是客套間,二樓隱隱傳來一陣鋼琴聲,說話的兩個人一時都是停了下來。

房間的隔音很好,其實琴聲聽得並不分明,他們卻都站在那裏,很認真地側耳傾聽。

“小希許久沒彈過琴了,她彈得很好是不是?我不太懂音樂,聽說牟助理鋼琴彈得很好。”

牟陽的表情一時有點迷茫,默了會兒才想起答覆,“我不過是懂點皮毛,用了點心思學,喬希比我有天分,不過又練得比較少,我們比起佟老師,都差太遠了。”

“佟老師?”紀晚澤立了立眉梢,“我過世的岳母?”

牟陽似乎怔了下,才點頭,“對,您過世的岳母,小時候,她一直在教我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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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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