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武勝關的變數(3)
“楊大哥,成天乾淨的要命,至於嗎?這不是剛晾乾的衣服,就髒了?”唐志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楊玉堂拍打着身上步出指揮部,好像衣服上有很多灰塵一樣。
楊玉堂白了一眼,沒好氣道:“你當我像你一樣,渾身髒了能刮下二斤泥,三天都不沖回澡,沒事就和那幫臭小子混到一塊,弄得渾身臭腳丫子味,還自以為是呢。”
“噯,這叫打成一片,聯絡感情,就像是我賞賜他們龍洋一樣,懂嗎?”唐志一臉得意的樣子。
“嗤,你不說我到忘了,上次閱兵后,吳子玉過來說的什麼‘飢則附,飽則揚’、‘兵不可富,富則思家;兵不可窮,窮則生怨’的話,我聽着很有道理,這小子一套一套的,我原先還真是小看他了。”
“這下不說什麼了吧,你別看我——我知道你心中有些嘀咕,怎麼他一來,就把他放在你下面,連生殺大權——軍紀執法隊也讓他掌着,我打一看見他,就知道他行,你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好。”唐志巧言令色的說著謊話。
“我沒那麼小氣,再說這都是你的家底,我也就幫着你照看點。”楊玉堂說著整理一下衣領,唐志搖搖頭,楊玉堂又道:“說說歸說,你讓他兼職三營長,我還是反對。”
“為什麼?”唐志不解道,楊玉堂走過來低聲道:“這人心隔肚皮,以後你能控制了他,要是他來一個背主求榮咋辦?”
唐志一愣,他還真沒有想過,要是吳佩孚將來造自己的反怎麼應付。
楊玉堂好像是想起什麼,又道:“前些日子,你和雞公山上下來的兩個啥德意志、美利堅紅十字洋鬼子嘀咕些什麼,又請吃飯又送錢的,再說你怎麼也會這兩國洋話?”
“我不是跟你說了,原先在教堂呆過一段時間嗎——至於吃飯、送錢,”唐志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你知道那個美利堅是幹什麼的?告訴你吧,他另一個身份是美利堅花旗銀行漢口代辦處的頭頭,這雞公山上有他的房子,改天咱們上去瞧瞧——至於德意志嗎,我現在只能告訴你他是一個化學家——那不是送錢,是合作,投資,懂吧?咱不是後娘養的嗎,這往後只不定有沒有軍需、軍餉呢,也是為了咱們將來做準備,現在我呀,就想起這麼一個法子,還不知道行不行呢。”
“你這一犒賞,好嗎,咱們截留的軍餉可去了小半截,再讓這兩個洋鬼子帶走一些,剩下的可不多啦。好了,我也就是一說,你自己留點神,走吧,迎接一下吧,畢竟是‘欽差’呀。”
唐志一拍楊玉堂的肩膀,聲音壓低,道:“我們還是等一下屋裏的那塊廢柴,怎麼說也能替我們頂着一些不是。”
話音未落,段芝貴拖拖拉拉的出來,道:“什麼柴呀?”
“火柴,就是洋火,我的火柴沒了,楊參謀長說給我準備一些。嘿,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那叫一個般配合適,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也穿上呀。”唐志靈機一動的轉換話題,順便提醒一下段芝貴,“沒事,保奏單我已經給你上去了。再說啦我是中路軍總指揮,這點小事還用請示!包在本師長身上。”
這些日子,段芝貴在唐志的保護下,氣色養得很好,精神頭十足,現在南軍已經無力進攻,算是將功補過了,自然大包大攬。
楊玉堂在後面捂着嘴想笑被唐志扯了一下,唐志向前努努嘴,楊玉堂悄悄的豎起大拇指比劃了一下。
“我們中路軍在段總指揮英明領導下,整頓潰兵,組織人馬打退了南軍攻勢,這第一功勞,”楊玉堂頓了一下,舉起大拇指對着段芝貴,道:“自然是段師長你啦。”
段芝貴回頭一愣,哈哈大笑。三人步出指揮部,來到關口大路,一行人在吳佩孚的引導下來到面前。
“報告長官,他們說是奉了總督的袁大人前來接管武勝關的,”吳佩孚說著,身體一讓,指着另一撥,道:“他們說是陸軍部鐵良大人門下。”
唐志和楊玉堂一對眼,心道不好,撞車了,兩人分別上前迎接,楊玉堂迎接曹錕等人,唐志領着鐵良一撥進了團部的會客室。
剛坐下,這一撥人開始了不要錢的恭維:
“我景仰您已久!景仰已久!如滔滔江水.......”
“呵呵!我們是老鄉啊,以後多多照顧啊!”
“一點小意思,根本不成敬意......”
不到一會的功夫,唐志就被搞懵了,他那裏見過這種場面呀。
“對不住,你們幾位是——能一個個來嗎?我記不清。”唐志堆笑拱手抱拳一禮,向四周的一一致歉。
馬六意氣風發的過來在唐志的耳後,低聲的介紹道:“這一位是慶親王奕劻的門下,”
“在下鳳城,原武衛一師一團團長鳳山是在下堂兄,奉鐵大人之命擔任武衛一師副師長。”鳳城連屁股都不抬一下,坐在椅子上傲氣的一拱手。
“在下苟德才,乃鐵良大人侍從,現為慶親王奕劻門下行走.......”
兩個人一副德行,依仗着後台,對於唐志傲氣十足,簡直比鐵良還鐵,都快趕上王爺的派頭。
唐志無語,心道,這大概就是八旗子弟吧。
“在下江朝宗,現就職武衛一師軍需處長,以後還請多多照顧,”江朝宗起身來到唐志身前,藉著身體的遮掩遞上一張銀票,馬六不等唐志表示,急忙接過來,揣在懷裏。
唐志有些糊塗,武衛一師的官跑我這裏得瑟什麼,看他們的德行不會是過來奪兵權的吧,正疑惑着。
“哦,大人有所不知,奉陸軍部的命令,將武衛三師和八師,合併為武衛一師,原先的武衛一師,改為武衛二師,其他的依次遞改,大人就是武衛一師的代師長,”江朝宗見唐志疑惑,諂媚介紹,“這是公文,請大人過目。”
唐志沒有接,因為他也認識不了幾個繁體字,抬手道:“那——你就念念吧。”
江朝宗面色增光,心道看來銀票起作用了,抖擻精神,道:“大清陸軍部軍令:原直隸南路獨立團唐志,於中路潰敗之時,力挽狂瀾,保障了中路安全,戰功卓著,.....茲令唐志為武衛一師代師長,整編原武衛三師和八師人馬,擇日南下平亂,另奏請太后、聖上,加封唐志為河東安撫使。此令!”
念完,跟着一名扈從捧着新武衛一師關防印信和什麼狗屁的河東安撫使官誥文書等等走上來。
唐志一聽,還有慈溪老太婆和光緒病秧子的物件,心道這怎麼接,不會要下跪吧,老子除了父母還沒有跪過誰呢,就給你個不問不理,想到這,行了軍禮就要接。
“大人,這是聖上所賜,你的跪接!”江朝宗提醒道。
“哼!”苟德才鼻子哼了一聲。
“土包子!”鳳城低聲的嘟囔一句。
唐志強忍住心頭的惱怒,日你##的,老子權當是跪死人啦,單腿跪下,沒落地,倏地接過扈從手裏的東西,口中道:“謝老佛爺,聖上!”沒等其他人明白過來,已經回到座位坐下,回身吩咐道:
“來人!”
門外的警衛應聲進來,道:“團座吩咐!”
“以後要稱呼師座,”唐志看了江朝宗一眼,“伺候幾位大人下去休息,本師長有些累了。”說完自顧自的端茶送客,這還是楊玉堂告訴他的,最近才學會。
剛才的動作只有江朝宗看的仔細,鳳城、苟德才正糊塗的時候又被唐志的聲音打斷,稀里糊塗的跟着警衛出去。
待眾人走出去后,唐志迫不及待的打開,裏面是一個青銅材質的銅關防,長有三寸,寬兩寸大小,上面銘刻着幾行滿、漢小篆,他只認識‘衛一師’三個字,‘師’字還是費了好大勁,才認出來。
唐志撫摸着關防文書,這大清的官來的也太容易了,自己不到一個月,從副官,到團長,再從師長,是不是有點兒戲。
“團座,不,應該叫旅座呀,你這邊怎麼樣啦?”楊玉堂興緻勃勃的走了進來說道,唐志一愣,怎麼又改成旅座啦,“哦——這袁大人還真是夠意思,給咱們一個直隸獨立混成旅的番號,軍餉先撥給5萬白銀,白花花的銀子,我讓他們歇下了,已經安排人,準備飯菜,你咋不高興呀?”
唐志明白了這是袁世凱開出的盤子,無語搖搖頭,指着桌上的關防文書,鬱悶的說道:“你自己看看吧。”
“武衛一師,河東安撫使?”楊玉堂疑惑着看看唐志,得到肯定后,嘆了口氣,“哎,這下好了,兩家的任命都來啦,得罪那家都不可以,都是哈口氣就能把我們吹到東洋大海的,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咋辦?聽鐵,還是退錢聽袁?”
“退錢?沒門,吃到嘴的肉,哪有推出去的道理,我現在都有點後悔,賞那麼高,”
唐志一聽讓他退錢,這以後還過不過啦,現在可是自己一個人撐着,一旦沒有軍餉,結果##想也知道,“你說,他們兩家誰大呀?”
“當然是鐵大,這任命是大清中樞發出的,畢竟是代表中央皇權,”楊玉堂拿起茶壺給兩人茶杯篩滿,回到座位,端起茶杯又放下,嘆口氣道:“不過,這袁世凱可是手握重兵,咳嗽一下,紫禁城可都要晃一晃,我也沒法給你拿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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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堂走後,曹錕偏頭對着身後的人,說道:“大人,條件是不是太高了,還在吃奶的孩子,就當上旅長,這,這,行嗎?”
段芝貴陪着笑臉,道:“是呀,是呀!”
隨從‘士兵’看看左右,狠狠的瞪了段芝貴一眼,道:“吃奶?你們倒是不吃奶啦,督軍大人手創的北洋精銳,竟然讓一幫南方蠻子給打了個稀里嘩啦,你們怎麼指揮的,論槍械、論訓練,論兵員素質,你說說,南軍那一樣能比的了。”說著‘士兵’惱怒的站起身來,指着段芝貴數落起來。
“王大人,小弟錯了,請在督軍大人面前美言呀,多多美言呀。”說著段芝貴撲通的跪倒在地求饒。喬裝打扮曹錕隨從的就是北洋之龍的王士珍,為了這次順利奪關,親自南下,不想碰上變數。
“我說,你這個中路軍總指揮是怎麼當的,一問三不知,有多少兵,你不知道,剩下多少槍械,你不知道,再說啦,怎麼分成東西兩部分,西面好像都被看住了,還有剛才的衛兵,我怎麼看你指揮不動呢,你這個師長能幹的?####,#####”
王士珍將段芝貴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屋裏只聽見他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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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冷寂,唐志不耐起身走動,投靠鐵良,就是對抗袁世凱的一隻槍,還要面對諸如江朝宗之類的滲透,這隻自己空手套來的武裝,不可想像。投靠袁世凱,就是和朝廷暗地對着干,同樣面對滲透。
鐵良後面的大清,袁世凱後面的北洋,自己兩方都不想投靠,要是現在處於國共時期,那好選擇,投共絕對沒錯。他可知道鐵良代表的大清,那是苟延殘喘,袁世凱領導的北洋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久之計。
難道非得得罪一方,討好一方,就沒有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真的到了最後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忽然,唐志停下腳步,疾步來到楊玉堂跟前,低聲道:“你說可不可以這樣,兩家咱都接?”
“兩家都——接?”楊玉堂忙吞下口中茶水,放下茶杯,點着桌子,道:“那家也不會同意!”
唐志輕聲在他耳邊低語,楊玉堂點點頭,眉頭逐漸伸展,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