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東北風
東北風、冒煙雪、野狼群、胖窯姐兒,是東三省長期流傳的民謠——四大邪乎,不管你是誰,碰上不死也得發昏。
平行空間的關外蒼茫大地,一片蕭索景象。
紅艷艷的天空,旭日如醉漢的面孔一般漲得通紅地從樹后出現了。大地上覆滿了白霜,乾燥而堅硬的凍土,在人們的腳下,踏得簌簌作響。一夜之間,白楊樹上的葉子完全落光,樹葉子在疾風中紛紛凋落了。每吹過一陣寒風,經霜的樹葉猝然脫離樹枝,象一群飛鳥一般,在風中飛舞。
在通往奉天的官道上面,靜靜的行走着一隊人馬。這隊人馬中間是四輛馬拉大車和一輛四輪馬拉的花車,車隊四處都是騎手,看起來都相當精悍,衛護着車隊。半數背着洋槍,挎着短槍的,半數提着刀,背着老式火槍。
花車內,做着一位風韻綽約的媚人,一雙丹鳳眼橫向兩側勾,活似天生帶着風騷勁,豐潤紅唇搭配恰當的妝點襯出美艷絕倫的姿色。
尤其是足下那雙小巧金蓮精美絕倫,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柳腰娉婷似出水芙蓉般不勝折騰。雖說錦衣美食、綾羅綢緞享受不盡,可唯獨床第間的需索老是不滿足,二八年華的她許給年近半百的將軍老爺多少有些不和諧,儘管寵愛不已,但妻妾間的爭寵使得她常獨守空閨倚門興嘆。
外面的明媚難免令人心動,尤其是年輕男子多善巧言,一顆浮沉的芳心始終難定,但礙於禮法和世俗眼光她尚不敢有造次行為。
進關后,關內的花花世界讓她更感嘆年華早逝,至此總是想着各種借口拖延會奉天,這次也是實在是脫不下去了。
“梅香,你說我們求的簽管用嗎?”媚人輕啟朱唇道。
“夫人,瞎子不是說你要找的人就在身邊嗎?”一個年紀約有十四五歲的清秀刮凈女孩道,一邊說著,一邊準備手爐,水光溜滑麻花辮隨着馬車行走,蕩漾在微微突起的胸脯。
“身邊?”媚人喃喃道,除了低眉順眼的馬弁,那裏還有,這些人儘管有賊心,可一個有膽量的也沒有,“唉,你說是他們,哼,一群沒眼色的東西。”
“夫人,你說的誰呀?”女孩眨巴着杏仁一般的眼睛問道,“還不是——難道是他?”
媚人眼睛一亮,眼前不由得想起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子,下火車的時候,這小子肆無忌憚的看着自己,眼睛直喵喵的盯着自己顫巍巍的胸脯,真是色膽包天。
想到這裏,媚人的玉手輕輕的挑開車帘子,目光梭巡,在一個猿臂虎腰的年輕騎手身上定格,嘴角一抹微笑,眼角升起一絲春情。
這是大清盛京將軍增琪從關內歸來的增夫人車隊,剛從溝幫子下了火車,改乘一輛四輪馬拉套的花車向奉天行進,四輛馬拉大車上裝的是增夫人的行李,花車自然就是增夫人和她的丫鬟侍女乘坐。背洋槍,挎短槍的是將軍府的馬弁;提刀,背着老式火槍的是海威鏢局的總鏢頭趙天海和趟子手。
護衛車隊的人馬有四十多人,要說顯眼,就算是這個猿臂虎腰的年輕騎手,此時他正在‘賊眉鼠眼’的四處梭巡,身體跟着馬匹搖蕩,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小李子,你有點正行。”趙天海看着馬上搖搖晃晃的鏢局趟子手李剛,實在是不成樣子,勒馬上前低聲道:“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海叔,又怎麼啦?”李剛一副無辜的樣子,趙天海搖搖頭道,“你知道這趟鏢要是出了差錯,鏢局不但是賠不起,你我的身家性命也是不保!”
“那你還接!”李剛白了一眼趙天海,“我,我敢不接嗎?那是盛京將軍,一句話就斷了鏢局的生計,要了你——我的小命。”說完趙天海回頭狠狠盯了一眼後面的馬車。
“海叔,我什麼時候出徒?”李剛一臉的討好,“我都十七啦,我練了十年呀,怎麼說也可以當鏢師了吧。”
“就你現在這樣,再練十年也是白搭!”趙天海不屑的打量一下李剛,“我怎麼啦?”
“你?不知道?你不守鏢局的規矩。”趙天海道,“海叔,我不就是看了看嗎,又沒有下手,至於嗎?”李剛有些的不解問道。
“嘿!我說你小子,自從大病一場后,怎麼成這幅德行。”趙天海疑問道,“你以為我願意呀,這個破地方,要啥啥沒有,連個買香煙的地方也沒有,我願來?現在煙癮上來,只能抽煙袋鍋,你說這叫什麼事。”
“香煙?什麼物件?”趙天海奇怪道,“你這些日子,嘴裏凈是冒洋詞,那學的。”
李剛眨眨眼睛,心道:壞了,又說走嘴了,趕緊嬉笑着,道:“這,這,那不是現在都興留洋嗎,沒看見,現在朝廷里連王公大臣都開始喝洋墨水的,這不知道洋話、洋物件就等於不知道——北京城,這叫流行。海叔,這朝廷里現在不就是能管着北方、西南幾個省份嗎,這南方不是革命,就是議會,再不就是七省連治。不要老腦筋啦。”說著說著話語變成李剛開導趙天海了。
“去,我還你教,這我還不知道嗎,那不是——什麼命,什麼會的,那個不是刀把子還在大清手裏嗎。”趙天海強硬着脖子也沒有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什麼呀,人家都把辮子剪了,現在不是自由了嗎?誰願意剪,誰就把辮子剪了,誰還留着這個狗尾巴一樣的東西。”說著李剛狠狠拽拽頭上辮子。
“胡說!這是祖宗留下的。”趙天海呵斥道,他對現在的剪辮子是一百個看不順眼,“祖宗?誰祖宗,我們是漢人,我們的老祖宗可沒有這個玩意,這是滿——嗚-嗚-嗚.......。”
趙天海一把拽過李剛,捂住他沒有遮攔在嘴,回頭看看那些將軍府的馬弁,驚恐道:“你不要命了!”
那些馬弁不是騎在馬上夾在皮襖里悶着頭打瞌睡,就是在低着頭說悄悄話,根本沒有留意這邊。
“要不你爹是我把兄弟,我今天——我告訴你不準再放肆。”趙天海點着李剛的鼻子說道,李剛憋着通紅的臉連連點頭,“要想當鏢師?等婷兒回來,你們結了婚,就讓你當鏢師,我現在有點後悔當初——唉——”趙天海想起女兒不由的長嘆一聲。
李剛一邊撫摸胸口,一邊大口喘氣,心道:你閨女不會丑的像豬八戒的奶奶吧,這麼著急讓我娶了他。剛要反嘴,一個圖像在腦海中浮起: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形像。這小姑娘頭上扎着兩隻衝天小辮,大眼睛又黑又亮,鼻樑挺直微翹,上面還有點兒雀斑,開口說話圓圓的臉蛋上露出兩個小酒窩,顯得可愛極了。
看來這具皮囊的艷福不淺呀,不知道現在長得什麼樣了,是丑了還是俊了?
冬天的田野,顯得特別空曠、遼闊。東北風在山林、田野里肆掠,無阻擋地呼嘯着。樹木打擺子一樣,左右搖晃,大樹象強打精神,竭力站穩着身子,讓自己的枝條和北風吵鬧着,搖晃着,可是樹枝上的前後幾片黃葉被吹落了。這些葉子也象怕冷一樣,一片跟着一片向土溝里滾着,向路上的車隊腳下滾着。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過,凍得牙齒咯咯響,“海叔,天色不太好,好像要下雪,咱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先歇下來?”李剛望着輪廓模糊的小村落,偶爾一兩聲狗吠,又歸與寧靜。遠處那條河邊,蘆葦叢中一隻水鳥斷斷續續地啼叫,像是哀訴自己的不幸。
“你怎這麼多廢話,趕緊交差了事。”趙天海橫了一眼道。
“海叔,我叮囑的你的話,不要忘了。”李剛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說道,“什麼話——你是說——有鬍子!這是將軍府的車,誰敢呀,再說啦,咱這近百號人,不說將軍府的馬弁,咱們鏢局的好手,可全都在這呢,不敢說以一當十,三五個上來絕不是對手。”趙天海一邊說著,一邊狐疑的看看四周。
“海叔,聽我的吧,只要你告訴我的那些沒錯的話,這事指不定就能發生。”李剛靠近趙天海低聲道,“我——我告訴你的北路鏢的情況就是那些,怎麼?劫財、劫色?這是將軍府,不是大車店,你以為是個人就敢呀......”
“好了,好了,算我沒說,這樣——你說的要把那個婷兒嫁給我,真的假的?別急,別急,你要是真心的,就聽我的話,我到後面支應一下!”說完李剛一勒馬韁,“駕!”棗紅馬咴咴一聲,奔往車隊後面。
“什麼叫真的假的,我——你——哎!”趙天海狠狠的放下拳頭,“你個臭小子!看什麼看,都給我精神點。”幾個鏢師、趟子手捂着嘴偷笑。
這騎馬的感覺就是爽,李剛有點張狂的騎着馬,嘚嘚的跑到後面。
“媽了個巴子,你小子得瑟什麼,出了差錯,要了你的小命,捎上你全家都不夠!”將軍府馬弁許乃胖開口就罵,他有點看不順眼李剛的得瑟氣,“呦,官爺,怎麼啦?哦,我們鏢頭說了,讓我過來支應一下。”
“哼!小心點伺候,有個閃失,就崩了你。”許乃胖抽出六響左輪狐假虎威道,李剛‘惡狠狠’愁了一眼六響左輪,吞咽了一口唾沫,“官爺,你這——左輪真是好看!配上你——威風,帶勁!”
李剛面上帶笑討好着,心裏已經將許乃胖第十九代祖宗都罵上了。
“怎麼?你想嘗嘗滋味。”許乃胖掄着左輪指點着李剛,有道是好話都願聽,“算你小子會說話!”說著許乃胖將左輪往腰間一插。
“官爺,這左輪真好看,能不能借我玩玩。”李剛試探道,“你——也配?”許乃胖不屑瞅瞅他。
“官爺,你看,這配不配?”李剛將一錠五兩銀子遞上,“這——這是什麼意思?”說著許乃胖一把將五兩雪花銀牢牢的抓在手裏。
“我也就是想——像官爺一樣威風一下,咱不是沒用過不是。”李剛面帶微笑諂媚道,許乃胖打量他一下,這小子腦袋有病吧,五兩銀子就為玩玩?他看看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的將軍府馬弁和鏢局人手,哼,你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剛想答應,眼珠一轉,“就這點,想玩?”許乃胖掂掂手中的銀子。
李剛明白了,這是想厄銀子。你娘的,這是我一個月的工錢,我的老婆本呀!他咬咬牙,從懷裏摸索了一下,再次遞上五兩銀子,“那——玩到奉天之前,到了奉天就還你。”
許乃胖猶豫了一下,看看雪白的銀子,“成!奉天就奉天。”說著抓過銀子,遞過六響左輪。
“怎麼?不是給你了嗎?”許乃胖奇道,李剛勾勾手,指指子彈帶,“總的像個樣子吧?”許乃胖搖搖頭,將子彈帶解下,丟給李剛。
李剛將子彈帶戴好,愛不釋手的擺弄着左輪,張揚的耍了掌上舞,左輪歸位,擺了一個西部牛仔的姿勢。看的許乃胖有些傻眼,這小子是幹什麼的,玩的這麼溜。
花車的布帘子掀開,探出一個小腦袋,跟着是半個上身,正是增夫人跟前的小丫頭,“喂,你過來!”小丫頭翠聲道。
“叫你呢。”李剛一推許乃胖,“你們家夫人叫你呢。”
“啊?啊——在!”許乃胖靈醒過來,急忙跑過去,“不是叫你,是叫——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夫人有話問他!去呀。”小丫頭伸出蔥花玉指,指點着。
這隻小手太美了,豐潤嬌嫩,芊芊玉指,瘦不露骨,雪白玉滑的手腕隱藏在粉色小夾襖中,讓人浮想翩翩。
“是——是!”許乃胖色授魂與道。“我家夫人叫你呀。”
“叫我?”李剛疑惑指着自己道,“是——叫你。”許乃胖有氣無力道,這小子好眼福呀,能親自瞅瞅,聞聞。增夫人是誰呀,那是千嬌百媚的揚州瘦馬,昔日看慣北方豐乳肥臀的增將軍,一見這揚州瘦馬就再也拿不下眼睛了,真箇叫‘放在手裏怕破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親得沒個白天黑夜的。
“找我幹麼呀。”李剛嘟囔着,好像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勒馬韁‘駕’棗紅馬輕邁步伐,穩穩的馱着他靠近花車。
風越來越大了,夾着雪粒子鋪天蓋地的籠罩着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