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一百八十四、
靖郡王妃來過之後,永昌郡主有喜的消息也漸漸傳開了,這種喜事大家自然願意錦上添花,一通賀喜探視之後,又過了十數日郡主府算是徹底安靜下來,除了慧安長公主三不五時的過來坐坐,雲濃能做的就是安心在府里養胎,而外頭卻不像郡主府里那麼安靜,因為遼東的戰-事,連街上都清靜了幾分。
“你說我生的時候,那邊兒仗能打完不?”雲濃撫了已經出懷的肚子,懶懶的看着秦翰,“依我說,有些事你也要交給別人辦辦才是,雖然你辦事東宮是放心了,可是也得叫別人顯顯身手不是?”尤其是現在局勢逐漸明朗,秦翰再這麼“隻手遮天”的話,別人還怎麼“上進”啊?
聽雲濃這麼“委婉”的勸諫,秦翰忍不住輕笑出聲,走-過來撫了她微凸的小腹道,“你有話直接說好啦,還學會拐彎兒了-”
“我不是想叫你沒事多陪陪我么?難道要等我生下孩子,叫人去東宮給你報信?我可告訴你,我生產時你要是不在,我可不生,”雲濃撅着嘴道,她是看秦翰這陣子太累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這麼熬,而且她也確實有叫秦翰低調些的意思,功高震主的故事可是年年都有,何況秦翰身份敏感,現在太子跟他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可是以後呢?天佑帝不在之後,秦翰功高權重之後?
“成,我知道了,反正我媳婦兒身子越來越重了,有什麼比這個重要?”秦翰自然明白雲濃的擔心,欣然道,“我過兩天尋個機會就跟東宮說,遼東的事情也快水落石出了,我現在退下來也在大家樂見的。”
“其實羅家也算是人物兒了,遼東之地歷來不安生,他們居然能打過遼江將金人制的服服帖帖的,”套用前世的地理知識,在另一個時空裏遼東的先有韃靼後有滿洲的,就沒有太平過,如果羅家人不生異心,直接先收服遼江以北金人的消息報上來,只怕又是一件不世之功了。
“估計就是因為有了這樁不世之功,羅家人才堅定了自立的念頭,”秦翰嘆了口氣,歷代朝廷對邊關重將,從來都是又用又防的,如果遼東太平了,羅家人怎麼辦?回到京城跟高家,齊家一樣夾着尾巴做人,期待皇上再次想起他們?還是跟曾經的綏遠侯一樣,早就泯於眾生之間,再也無人想像他們曾經的彪炳的功績?甚至像自己的外祖一家-
秦翰辦起事來從來從來都是乾淨利索,沒過幾日,雲濃便發現他從回來的次數明顯增加,時間也提早了,而有了丈夫陪伴的孕期自然幸福值大增,幾個月時間一閃而過,待雲濃臨產之時,不但是秦翰跟染塵師太,慧安長公主,連太子妃跟顧良娣都趕了過來。
“不過是生產之事,哪裏敢驚動娘娘鳳駕,”遼東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羅憲慶一系除了戰死的,其餘俱備押解回京着刑部,吏部,兵部和大理寺一同會審,皇上是鐵了心要將羅家的謀逆之罪昭告天下,給永安上下一個警醒。
而遼東也不再設什麼大都督,直接劃成兩省,由齊家和高家主將做了總兵各轄一半兒,曾經的隴西將軍顧武則因平定遼東的大功被封為定北伯,五世方斬。
朝堂之上天佑帝身子越來越差,太子幾乎全面接管了朝政,染塵師太對宮氏也越發客氣起來,“待孩子出來了,我自然會叫人給東宮送信兒的。”
“一家人何必說這種客氣話,郡主產子,我不過來看看,宮裏也不放心,”太子妃雖是君,但也是長嫂,親自過來也體現了太子對秦翰這個弟弟的愛重。
“還是應淳沉穩,飛雪生昭哥兒時太子在同暉殿外根本立不住,急的只轉圈兒呢,”宮氏看着一直盯着產房連過來給自己見禮都忘了的秦翰抿嘴一笑,“可這是想什麼呢?”
“你還誇他?你再看看看,裏頭濃兒喊一聲,他就跟着啰嗦一下,我看啊,那孩子再不出來,得先給他爹請太醫了,”太子膝下三位郡主,怎麼會不緊張顧飛雪這一胎?
被染塵師太一提醒,宮氏也看出來了,這位壓根不是什麼沉穩,而是給嚇着了,忍不住掩口道,“應淳你還是到書房去坐會兒吧?不行請府上的先生陪你聊聊,這兒有動靜了再去喊你。”
“不成,我不能生,我是要生了,她就不生了,”秦翰這次聽到太子妃的話了,搖頭拒絕道,“我得等陪着她,我答應過的。”
“沒想到表哥還是個情種,”顧飛雪生下了東宮長子,身份已經不同往日,雖然他並沒有見過秦翰幾面,可是這種親人間的“親密”卻是要叫大家看到的,“那咱們到廳里坐着等消息,這頭胎可是說準時辰的。”
“母親您陪娘娘跟良娣進去吧,我在這兒等,萬一她聽不到我的聲音,”秦翰沖染塵師太道,“我不放心。”
雲濃現在撞牆的心都有了,她可是一直聽溫嬤嬤和太醫的話,到了後期少吃飯多鍛煉了,可是現在在一**襲來的陣痛中她還是心生怯,她真的能將那麼一個娃娃生出來?“嬤嬤,我要是生不出來怎麼辦啊?太疼了,真是太疼了!”
“郡主萬不可說這種喪氣話,您身子骨強健,太醫說小公子身體也好的很,順產怎麼會生不出來?”臨陣脫逃?溫嬤嬤恨不得打雲濃一巴掌,“奴婢跟您說,待小公子出來了,您一見,就會覺得今天受的罪都是值得的,儀賓在外頭等着您呢,你可不能叫他失望了-”
“那叫他來生好啦,啊,疼死了,為什麼要叫女人生孩子,”再次陣疼襲來打斷了雲濃的牢騷。
“郡主娘娘,宮口已經開了,奴婢都能看到小公子的頭了,你再用把力就成了,小公子再不出來可是會出事的,”接生嬤嬤生怕這位嬌氣的郡主摞了挑子,大聲道,“郡主再一使勁可就當娘了!”
雲濃雖然是順產,但頭胎不易,足足在產房裏折騰了五六個時辰才聽到孩子的哭聲,此刻在外頭的人,不但秦翰,連周圍的下人都跟着鬆了口氣。
“恭喜儀賓,恭喜師太,是位小公子,”溫嬤嬤喜滋滋的從產房出來,將手裏的小襁褓送到染塵師太面前,“太醫已經看過了,就小公子身子骨結實着呢,您看看,長的多像咱們儀賓。”
“你這孩子,等了這麼久了,兒子出來了怎麼也不過來看看,”染塵師太小心的將襁褓抱在懷裏,仔細看過之後道,“真是跟應淳小時候一個模樣。”
“啊?濃兒怎麼樣了?”秦翰踉蹌一下,才緩過神兒來,“我怎麼沒聽見濃兒的聲音?”
“儀賓放心吧,郡主好着呢,就是太累了已經睡過去了,儀賓先看看小公子吧,剛才哭的勁兒大着呢,那小腿兒蹬的,”溫嬤嬤近身伺候雲濃自然知道秦翰跟妻子的感情,見他抬腿就要往產房去,忙道,“這會兒接生嬤嬤還在裏頭收拾呢,過一會兒郡主醒了,您再進去。”
再等?秦翰哪還能再等下去?“不行,叫我進去看一眼就好,我不叫醒她就是了,我得看一眼,”只在自己親眼確定了雲濃安然無恙,秦翰才可以真正放下心來。
雲濃這一覺睡的好久,久的她可以在夢裏將前世今生都又重溫了一遍,久的再次醒來時,她覺得面前的男人怎麼從夢裏跑了出來,還衝一直傻笑?
“你終於醒了,餓不餓?”秦翰也沒有想到雲濃會睡這麼久,在他向太醫反覆求證妻子只是太累了,身體沒有一點兒異常之後也不能安心,“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會做什麼事了?”
“你怎麼瘦了?”雲濃看着一臉笑容的秦翰,吶吶道,“我好像生了個孩子?”
“什麼叫好像?昨天生的,午時,大家都是好八字呢,”秦翰嗔了雲濃一眼,“我抱過來你看看?嬤嬤說你沒看他一眼就睡著了。”
一旁服侍的綠蟻見雲濃點頭,連忙拿了大迎枕幫雲濃墊在背後,口裏笑道,“小公子長的好着呢,我娘說就沒有看見過像咱們小公子那麼漂亮的孩子,還說郡主您小時候都沒有咱們小公子長的乖呢,這次您真是受了大罪了,誰也沒想到小公子出來七斤八兩!”
“七斤八兩?敢情我的肉全吃到他身上了,怨不得呢,生的時候累得我,不過哪有女孩兒沒有男孩兒長的好的道理?你們就可着勁兒誇吧。”雲濃看了秦翰一眼,初生的小孩兒她又不是沒見過,又紅又瘦的跟個小老頭兒似的,也就自家人能忍心說他們漂亮,“你怎麼說?”
“你小時候我沒見過啊,”秦翰從乳母手時接過孩子遞到雲濃面前,“你自己看,反正肯定比我長的好,母親說的。”
果然是,大紅平安如意紋襁褓中的小豆丁完全沒有雲濃想像中的紅和皺,小臉白白的,淡淡的眉毛微微蹙着,正抿着小嘴睡的香甜,看不到眼睛的大小,可是細長的眼裂已經告訴雲濃兒子長了一雙跟秦翰一樣的鳳眼,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給牢牢抓住了,眼睛根本捨不得移開,“原來他長的這個樣子,真漂亮啊!”
“你說,這世上還有比咱們兒子更漂亮的小孩兒么?”雲濃輕輕吻了吻兒子的小臉兒,問身邊的秦翰。
“自然有啊,你小時候嘛,”秦翰怕雲濃累着,想伸手將兒子接過來,但云濃不肯,只得將她跟兒子一起攬到懷裏,“其實他漂不漂亮於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跟孩子都好好兒的。”
遼東的戰事已了,參與平逆的各家各得封賞,而對其中居功最偉的秦翰不論是天佑帝還是太子,一直沒有什麼表示,雖然都知道這位深得皇帝和東宮信重的儀賓必不會落空,但時間拖的這麼久,生生將人們的好奇心都吊的高高的,直到永昌郡主府為初生的小公子洗三這日,謎團才真正被揭開。
天佑帝派來的禮部尚書將那篇四六駢文全部宣讀完畢,人們看向領旨謝恩的替雲濃領旨謝恩的秦翰目光中卻多了些意味不明,分明立了大功的是秦翰,為什麼要封賞郡主?不,現在是永昌公主了?
“好啦,我們郡主府也算是雙喜臨門了,應淳快請曲大人喝杯喜酒,”對於永昌郡主長子過繼給已經逝的南平侯承嗣雲南梁家香火的事,染塵師太是一早就跟天佑帝要求過的,這次長孫賜姓梁,得南平侯爵她並不吃驚,只是雲濃這從郡主到公主,還是叫她小小的“驚”喜了一把。
“這事兒你一早就知道?”待客人都走了,府里清靜下來,染塵師太率先問道,她指的自然是雲濃封公主的事。
秦翰扶着染塵師太上了台階,頷首道,“是,我不想再出仕了,現在濃兒有了公主的身份,和兒又成了我朝最小的侯爺,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兒子不想出仕,倒也落得清閑,父祖都戰死的染塵師太對官場沒有什麼執着,她擔心的是雲濃位份過高,秦翰心裏會怎麼想,現在兒子不說什麼,看上去還挺開心,“你現在這個奉國將軍雖然是也虛銜,但也是可以恩蔭幾代的,只要你們以後日子過的好,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太子是個仁厚的,你也不爭什麼,這次皇上這麼大手筆的封賞,也算是補償咱們,你為永安做了這麼些事,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以後啊,咱們就關了門過自己的日子,”現在兒子,孫子都有了,染塵師太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滿意的地方。
“只是濃兒的身子,只怕咱們回雲南的事,最少要等到一年之後了,母親您,”秦翰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答應過染塵師太跟雲濃要帶她們回去的。
“這算什麼事兒?多少年都等了,還差這一兩年?依我說,一年之後和哥兒年紀也小,哪裏經得起長途跋涉?等他過了三歲也來得及。”在孫子面前,什麼夢想都可以讓步,“等你將差使全交了,就拿那邊府上的堪輿圖來,咱們將和哥兒以後的侯府好好收拾收拾!”
“你不累么?又進來?”雲濃還沒有出月子,秦翰又不肯搬到外書房去,索性將行李鋪在次間的炕上,跟他們的卧房也就隔着一架落地罩,聲息向通。
“你不是沒睡么?和兒呢?雲濃不肯跟兒子分開,便將他的小床放在了自己的枕邊,而乳母則在屏風后搭了張小床,以便隨時伺候。
“今天被人抱出去轉了一圈兒,想來是累壞了,一直睡着呢,”雲濃歪頭看着小床上的兒子,“母親說咱兒子膽子大着呢,不哭不鬧,以後也能當將軍呢。”
“你想他當將軍?南平侯以前可都是領兵的,沒準他也像他外祖呢,”秦翰湊過頭去看兒子,見他兀自濃睡,心裏也喜歡的緊,“那等三歲的時候,可要請師傅過來教他了。”
“三歲?開什麼玩笑?”叫一個三歲的小孩子習武?這也太不人道了,“不行,你不說過么,朝廷並不想看到南平侯府再次領兵,和兒以後多少練一練強身健體就好,至於想做什麼,等他大了自己選就是了。”
還有叫孩子自己選喜歡幹什麼的?秦翰對雲濃的說法很不贊同,不過大晚上他也沒不會為以後的事跟妻子爭執,“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可是南平侯,比我爵位還高呢,以後呢,我這個做爹的,在兒子面前哪裏還有威嚴啊。”
“說的也是,那怎麼辦?我這個公主來的挺蹊蹺,肯定又是沾你的光了,要麼跟皇帝說說,公證我不要了,給你也換個侯爺吧,咱們也不要什麼世襲罔替的,一代就成,一代夠你教訓兒子就好,”秦翰的爵位不但不如自己,連兒子也不如,着實有些傷自尊,雲濃對天佑帝這一出也很無奈,除了太子,其餘兒子全當富貴閑人的作派她不予置評,可是現在叫秦翰難做就不對了。
“怨不得人家說一孕傻三年呢,我看啊,你從和兒出世,這腦子就沒有靈光過,想事兒的時候都不會拐彎兒了,”秦翰憐惜的在雲濃的腦門上彈了一下,“皇上這麼做,也是為咱們考慮,哪有公主府里出侯爺的?咱們這永昌公主府已經是滿門顯貴了,再說了,哪有當爹的不喜歡兒子比自己強的?你把我看的也太小氣了些。”
“也是啊,他就算是做了皇上也得孝敬你這個親爹不是?”雲濃點點頭,“是我想岔了,這裏可是‘孝’字大過天的。”
“真是越說越傻,我怎麼看見這兒都有傻氣兒冒出來了?”秦翰點着雲濃的頭頂笑道,“要是這麼傻下去,以後可怎麼教兒子啊!”
“不是有你呢么?反正你以後不用再上朝了,以後就老實給我呆在府里,陪着我這個傻老婆跟咱們的寶貝兒子,”雲濃才不會在乎秦翰笑自己傻呢,“只要有你在,我傻一輩子也無所謂的。”
有自己就可以願意傻一輩子?秦翰心裏一暖,“下輩子我還去找你,叫你再傻一輩子。”
可惜上輩子自己沒有遇到他,雲濃鼻子一酸,前世的孤獨今生掙扎都一起湧上心頭,激得她將臉埋在秦翰胸前,不讓秦翰看到眼中的淚光,“嗯,那你可記得早些來,別叫我自己窮折騰,好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