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蓬萊仙島
一群人站在甲板上觀望了一陣,霧氣已經瀰漫到船上來,進而將整艘船隻淹沒,船上風燈的光線一下黯淡了許多,只散發出一個朦朧的光暈。過了半刻,白霧已經濃得化不開,沈遼白伸出手觸碰,霧氣就像有生氣一般,隨着他手掌而涌動。
海上風平浪靜,只有偶爾傳來海浪翻湧的聲音,他們現在的視線大概只能達到看清楚對面人臉的地步,楚愆陽默默地摟住沈遼白,將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銳利的目光一直凝視着隱藏在濃霧之下的前方海景。
沈遼白的五官要比常人更加敏銳,然而現下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自然也不似楚愆陽來的戒備,他安靜地貼着楚愆陽站着,感受着流動霧氣與皮膚接觸時傳來的溫和柔軟的觸感。
“遼白,愆陽……”從船頭方向傳來秦召南的呼喊,“快來看……”
楚愆陽拿下船桿上的一盞風燈,帶着沈遼白往船頭方向走去,待來到船頭,他終於知曉秦召南為何大呼小叫,在前方濃霧遮掩的地方出現了一塊黑暗的區域,隨着波浪將船隻往前推動,那片黑暗的地方似乎也隨着海水的涌動而波動。
“我們在入張角與趙佗墓的時候,也都出現過霧氣,只是不如這裏來的粘稠。”沈遼白道,他怕是此時船上幾十個人之中最平心靜氣的一個,雖然不知為何,他甚至覺得幾天海上航行的疲憊感都一掃而光了。
楚愆陽望了望他,只是猶豫片刻,再抬頭看向那片黑暗時便下令道:“升起船帆,往前方去。”
“可是……”掌舵的船夫剛想開口,在對上楚愆陽那雙寒如冰霧的眸子之後立即閉了嘴,雖然有些猶豫,但是現在楚愆陽才是主子,他只得聽從命令。
夜晚的風浪比白日大得多,船夫們剛將船帆盡數升起,偌大的漁船便迅速駛向那塊黑暗的區域,只是奇怪的是,那塊黑暗的地方也好像在往前移動,在往前行駛了一個時辰之後,他們之間的距離絲毫沒有拉進。
掌舵的船夫已經有些手腳發冷,他做這行已經有些年頭了,古怪的事也遇過不少,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等事卻還是頭一回,他臨行前也聽當地的鄉民們說起過關於這塊海域的事,當時只道是當地鄉民誇大了,再加上秦召南開價高,便也沒多想就跟着來,然而金錢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是。
船夫正想跟楚愆陽商量返航的事,便聽得沈遼白說:“霧淡了。”
果然方才還濃稠的霧氣竟正緩緩散去,帶着濕氣的微涼海風拂過面頰,沈遼白抬起頭,隱約能看見深藍夜幕下的漫天星斗,而前方的境況也明朗了起來。船隻破開濃霧,前方出現了一個島嶼,島嶼上散發出璀璨的星光,那星光沈遼白再熟悉不過,必然是洞冥草無疑。
秦召南皺了皺眉,指着不遠處海面上漂浮的一塊浮木道:“原來我們方才一直在這旁邊繞圈,根本沒有前進多少,難怪一直不能靠近那塊區域。”
楚愆陽點點頭,道:“在迷霧中沒有可以參照的東西,注意力又過度集中在前方的島嶼上,不辨方向也實屬正常。”
秦召南摸了摸下巴,眼見着船隻離島嶼越來越近,道:“那些漁夫常年往來在這塊海域上,怎地沒見到這座島嶼,我們不過來了兩天便找到了,真是太過幸運了。”
霧氣全然散去之後,一輪滿月自雲后緩緩露出,月光如白霜,照射在甲板上,楚愆陽望着沈遼白,不知何時沈遼白已離開他的身旁,跑到船頭的位置,攀在船欄上眺望遠方的島嶼,他的臉上帶着些許興奮,全然不像一個病弱的人。
“大概是天時地利人和罷,儘管我們抱着可能會返航的念頭,但遼白一直堅信我們能找到這個島嶼,或許冥冥之中也有註定。”楚愆陽一邊說著一邊將沈遼白的兜帽戴上,海上風大,他生怕沈遼白凍着。
沈遼白回過頭來微微笑了一下,適才發現面頰被冰冷的海風吹得有些僵硬,便呵暖了手揉了揉臉頰,楚愆陽見狀立即將他拉到懷裏,關切道:“先回房罷,等到了地方再叫去叫你。”
沈遼白沉吟了一會兒,道:“今日還是不要登島了,雖然有洞冥草照明,然而夜晚總是有很多隱藏的危險,反正島就在那裏也跑不掉,等到船隻靠近便在海上停留一晚,明日再上罷。”
楚愆陽吻了吻他的嘴角,笑道:“正有此意。”
第二日晨曦自海面升起之時,楚愆陽便早早地準備好了,因着前方海域有礁石,船隻只得在停留在離海島最近的地方,再將船上的小船放下,由四人自行划船前往島嶼,大船上攜帶的食物不多,若是返航再回來則有可能找不到島嶼,因而只能停留在海面上等候楚愆陽一行人返回,而楚愆陽他們所要做的就是趕在食物消耗完之前找到不死樹,楚愆陽稍稍囑咐了後續的接應事項,便坐上小船朝着島嶼進發。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他們抵達海圖上稱為蓬萊仙島的島嶼,在走過一段被海水浸透的沙子路之後,沈遼白終於踏上了堅實的泥土地。此時太陽已升到半空,林間的薄霧也在散去,放眼望去,只見一片青翠欲滴的樹木,樹梢上還掛着晶瑩的露水,他的腳邊是一整片一整片生長的洞冥草,在白天時收攏了葉片等夜晚才能再綻光華。
“如果這些植物沒有如此巨大……這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島嶼罷。”秦召南仰着頭感嘆道。
的確,這裏的植物實在大的離譜,且不說腳邊長到膝蓋處高的洞冥草,他們在趙佗墓中看到的僅僅是生長到腳踝的高度,有的甚至只是細小地攀援在牆壁上的藤蔓,而他們面前旁的野草,應該跟平時的路邊小草沒有區別,這裏卻硬生生長到了腰際。
楚愆陽看着眼前綿延不止的野草,再前面則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有的甚至高得望不到盡頭,他略微皺了皺眉,他倒不是怕困難,只是怕沈遼白的身體不能堅持下去。
“怎麼了?”沈遼白見他們不再往前走,有些疑惑地問。
“夫子的氣色似乎好了許多。”問皓遲疑道,他是醫者,對人的氣色要比常人敏、感。
因着走了好些路的關係,沈遼白出了一身的熱汗,自然地將大氅脫下搭在手上,此時正以手做扇使勁扇着熱得發紅的臉頰。
楚愆陽見他這模樣不經一怔,上前用手摸了摸他的脖頸,竟是一片溫熱,連帶的汗水也是溫熱的,要知道沈遼白自從從趙佗墓中出來之後,從來都是手腳冰冷,夜間盜夢便會發冷汗,而此時的沈遼白,好像回到與楚愆陽第一次相見時那般健康的模樣。
三個人都有些發愣地看着沈遼白,沈遼白適才遲鈍地注意到自身的變化,他不可思議地動了動手腳,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巴頓先生在沈影青那邊取得了什麼進展?”問皓道:“有可能是受他的影響。”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沈遼白笑道。
他此時一笑當真是面若桃花春風滿面,楚愆陽是許久不見他如此開懷過,若不是沈遼白麵皮薄,他倒是真想要上前去親吻沈遼白帶笑的唇角。
“我倒覺得是生氣的影響,”楚愆陽還是忍不住牽住沈遼白的手,摸着他溫暖的指尖道:“巴頓先生曾說遼白若是靠近生氣強盛的東西便會好過些,你們看這島上的植物生長地如此茂盛,定然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生氣充盈之地,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你們兄弟之間相互影響,遼白的身體若是好了,沈影青也能堅持地久一些。”
“左右都有好處,”沈遼白道,因着身體好起來的緣故,他的心情也十分不錯,眉梢微微挑起,又笑道:“如此一來,你們便也不用顧慮我的身體了,我也能儘力做些事了。”
楚愆陽此時的心情也如升起的太陽一樣明媚,只是面上還是不溫不火,他舉目四望,這島嶼上森柏密佈,視線不及的地方太多,大多數地方都是平地,暫時只能找到右前方處的一塊高地,他牽着沈遼白的手,踏平齊腰高的雜草道:“那就不要再耽擱了,我們往前面那個山頭走,登上高點之後查看起來要方便一些。”
沈遼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好像首度出師就拿下有利的形勢,他總覺得此行比起之前的兩次經歷會來的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