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文武
細雨蒙蒙，如情絲糾葛不斷。
葉風孤身站在南宮家的宅院前，隔着朦朧的雨幕望着門匾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世事多變，這浩蕩武林更是日新月異。所謂的情，所謂的義到頭來都抵不過輸贏二字。而今日，他葉風是要來奪回曾經的一切！
“這位公子可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門前的小廝開口詢問着。
葉風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斂了嘴角的笑意，伸手遞出了拜帖：“在下青風，初來乍到，諸多規矩不懂，還請兄弟多多指教。”言罷，又從懷中取出一錠紋銀，轉手交予小廝。
小廝眉目一轉，語氣愈發恭敬：“哪裏的話，公子一路奔波勞累，還是先進來再說。”
葉風也不推辭，收了手中的油紙傘隨着小廝進了院子。
南宮家的宅院頗大，氣勢非凡，前廳已聚了不少年輕俠士，想來都是參加比武招親的。葉風冷冷環視一周，並未發現南宮無痕的蹤跡，多半是在後院同幾位掌門敘着舊。
“青風公子也是慕名而來？”小廝忽然止了步，回首瞧着身後的葉風。
葉風眨了眨眼，知他話裏有話，也未遲疑，露出一副疑惑的樣子：“久聞南宮小姐驚才艷絕，是個不可多得的佳女子，青某自然是慕名而來。”
小廝聞言，不禁笑出聲來：“青風公子別裝了，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滿堂的賓客有幾個是衝著我家小姐的美名來的。不都是為了那傳說中的——雲水劍！”
最後的字眼被刻意壓低，小廝拉着青風拐進了一旁的隔間。
“青風公子，我一眼就看出您氣度不凡，這雲水劍吶非你莫屬。”小廝環顧四周，“不過這比試啊，我得先和您說說，好叫您準備準備。免得一會……丟了丑也不好吖。”小廝摸了摸鼻尖訕訕笑道。
葉風心下一冷，沒有料到婉兒竟會過着這般日子。連這小小的奴僕都做起了賣主求榮的勾當，更何況那南宮無痕。若是今日他沒有前來，那婉兒豈不是會落入火坑！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肅聲問道：“你這麼做就不怕被老爺知道，要了你的小命？”
小廝聳了聳肩，攤手道：“老爺已不管小姐多年。這次也只是拿雲水劍做個噱頭而已。公子，您也不用多慮了。這次比武招親分為文鬥武斗。武鬥嘛也不必多言。至於文斗，吟詩作對，彈琴畫畫都可。如若公子都不擅長也無礙，還有猜謎一選。要是您再多給些……我將答案告知予你，也不是不可啊。”
葉風扯出一絲冷笑，眯眼睨着身前的小廝，低聲說道：“你就不怕我真成了南宮家的東床快婿再來找你麻煩？”
小廝一愣，不知該怎樣回應。葉風已拂袖遠去，朝着前廳走去。
原本人頭攢動的前廳已少了大半，站在人群中央的老者遠遠見了他，高聲說道：“公子方才去了哪兒？文斗已開始，吟詩作對是在北苑，琴棋書畫是在南苑。若是猜字謎，只需回答老朽三個問題便可。”
葉風瞭然地點點頭，拱手作揖：“還請老先生賜教。”
“不敢不敢。”老者捋了捋長須，沉聲道，“湖邊新月照台前。”
葉風微微頷首，沉吟了片刻，輕聲答道：“泓字。”
“不錯。”老者讚歎了一句，接着問道，“畫中清流懸釣鉤。”
“沌字。”葉風不假思索，引來周圍一片驚羨。老者亦是欣賞地看了他一眼，正欲開口，偏聽得隔間內傳出一句悅耳的女聲。
“殘星幾點伴新月。”
熟悉的聲音叫葉風一陣恍惚，舊時的回憶湧上心頭，那原以為硬如磐石的心扉在這一刻竟莫名地變得柔軟。婉兒她原是這般眷戀着他……
他猶記得總角之時，婉兒總愛隨着他東奔西跑，兩個人打打鬧鬧一整天也不覺得厭煩。直到那一日，婉兒坐在鞦韆上，一雙明眸映出他的模樣。
“風哥哥，我娘常說一個人久了，心裏就會覺得空蕩蕩的。可是什麼是心呀？”
葉風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說著：“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心。不過婉兒有我在，你就不會是一個人。”
婉兒笑着應下，拉着他的手，十指緊扣：“風哥哥說的是，有你在，心是什麼不重要。”
……
葉風驀然睜眼，心中湧出萬般滋味。他下意識地問着自己，這麼久了，是否該正視自己的那顆心？可是柔兒，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被這情緒拉扯，他幾乎不能言語，只是伸手沾着些許茶水，在那八仙桌上徐徐寫下一字——“心”。
老者湊上前去，讚許地笑了笑，高聲宣佈：“恭喜青風晉級。”
葉風只是悵然一笑，隨着領路的小廝朝着後院走去。他忽而明白內心的所想，無論南宮無痕做了什麼，婉兒終究是無辜的。他，有責任去保護她，照顧她。因為他，是婉兒的風哥哥啊。
比武招親的擂台設在後院，中間建有兩間小小的茶室。葉風被領至左側的茶室，剛一進門就瞧見一華服公子迎上前來。
“在下歐陽空，不知閣下是……”
葉風稍稍頷首，低聲說道：“在下青風。久仰歐陽公子大名。”
“哪裏哪裏。”歐陽空面色一紅，搖着手謙虛道。哪知身後的勁裝男子冷哼一聲，懶洋洋地說道：“你們這些人就知道久仰來久仰去。不就是世家弟子么？除了身份顯赫些，還有什麼能拿出手？想我唐沖聲名鵲起的時候，你兩還是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呢。”
充斥着濃濃敵意的口氣讓葉風蹙了眉心，一旁的歐陽空伸手拉住他，白皙的面容上現出一抹微笑：“不礙事的。青風兄，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葉風聞言並未多說，輕挑了眉梢向著唐沖看去，一陣凜冽的殺氣驟然襲來，宛若濃墨入水，在須臾間瀰漫開來。唐沖雙眼一凝，許是被這殺氣震住，掩去面上的不屑，垂目喝茶。
歐陽空見狀無奈地苦笑，遞來一杯茗茶，輕聲道：“青風兄，先喝茶吧。”
葉風點了點頭，也不願節外生枝，正欲喝茶，突覺異處，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茶杯。
這原是上好的鐵觀音，色如翡翠，茶香四溢。可在那如玉的茶湯里竟有些許白色粉末，他輕輕嗅了嗅，依稀能夠聞到淡淡的花香。不過這茶香太過濃郁，以至於將花香掩蓋，若不細查，是不會發現的。好在青姨早有防備，出發前曾授予他識毒之法，雖是寥寥數種，但也夠他逢凶化吉了。
這毒應是由醉心花提煉而來，分量不多，不會致死，服下后一個時辰便會出現口乾舌燥，全身無力癥狀。更有甚者會產生幻覺，意識昏迷。到了那時，恐怕……
葉風咧嘴笑笑，細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縷精光。這比武招親真是愈發地有趣了。想不到南宮無痕竟會如此浮躁，終於按耐不住想要出招了么？真是不錯吶，連醉心花這麼難得的毒藥也能得到，想必那背後的組織也打算出手了呢。
正中下懷，這一次，他定要在眾人面前戳穿他的詭計，要他南宮無痕一敗塗地，要那組織有去無回！
“東方星晉級。”
最後的人選也已決出，葉風定了定神，隨着兩人一同出了茶室。
武鬥的規則極其簡單，雙方以木製刀劍為武器，點到為止。
葉風的對手是東方星，東方家少主，以拳腳見長。招式快，准，狠，厲。拳腳相和，招中生招，變化莫測，實在是個棘手的角色。
可他葉風也並非善類，這一戰他只能贏不能輸！
葉風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高台，目光停至最後一人，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南宮無痕，我定叫你血債血償！
想到這，葉風便不再隱藏，握緊手中的木劍，轉而凝視着眼前的東方星：“東方少主，請賜教。”
一語落定，氣氛驟冷。
東方星一言不發地看着葉風，足尖輕點，一個閃身躍至空中。雙手出拳，快若閃電。一時間，拳影重重，迎面而來。
葉風也不遲疑，身子向後倒去，在離地一寸處，忽而轉了方向，自半空旋轉一圈，向著東方星的下盤攻去。
東方星不敢大意，以腳代掌，在下墜的瞬間，朝着葉風的胸口襲去。葉風側身一避，手中挽出數道劍花，如同一面氣障將東方星的攻勢擋住。
“好身手。”
東方星低喝一聲，借力一躍，遠遠落在一丈外，衝著葉風說道：“青風兄，這比試雖說是點到為止，可不用出全力是無法勝我的。”
話音剛落，他已攻上前來，極其迅速的身姿快若閃電，葉風還未來得及反應已察覺到一絲煞氣掠過面門。他下意識朝後避讓，兀然瞧見東方星的拳頭擦着眉間劃過。然而，這不過是起手的一招，下一招瞬時擊出，東方星一拳落空，又是一拳，自下而上，向著葉風下頜攻去。葉風心下一驚，強行變換身法，左肩一擰，上身一側，堪堪躲過一擊。
哪知這氣息未定，東方星攻勢又起，左手出拳揮向他的肩胛，右腳倏然踢向他的下盤。兩者相和，幾乎無處可躲。
眾人見此不由得驚呼起來，沒有料到東方少主的招式竟會嫻熟到如此地步。
葉風亦是驚詫不已，提起一口氣，使出魔門身法。一時間，幻影重重，辨不出真假。
東方星怔了怔，一拳擊在虛影上，那如同沙礫的幻影頓時散開，一轉眼，便瞧見一道寒光徑直逼來。
明明是木質的長劍，卻散發出駭人的寒意，如同春日裏的霏霏細雨，化去了他所有的攻勢。待他定睛察看，只望見葉風冰冷的劍鋒。
勝負扭轉，只在一念之間。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才有聽得峨眉掌門晴心師太一聲清咳：“這場比試，青風勝出！”
葉風笑了笑，隨手擲了手中的木劍，向著東方星說道：“東方兄承讓了。你的招式的確不錯，可你忘了一點，攻防兼備才是武功的至臻之道。”
東方星聞之，面上頓然現出狂喜之色，顧不得在場的眾人，朝着葉風跪了下去：“師父，請收下我。”
眾人見此，一片嘩然。
可真正熟悉東方星的人，便知曉個中緣由。東方星自小痴愛武學，一向信奉強者為尊。今日敗在葉風手下是自己技不如人，若有幸成為他的徒弟，定是一件美事。
葉風搖搖頭：“東方兄，拜師就免了，我也是學術未精。若是你喜歡，常來切磋也無妨。”
東方星笑着應下也未糾纏，葉風心念一轉，還剩一局。
隨後的比試，是唐沖險勝了歐陽空。最後的比試則是葉風與唐沖二人。
“覺遠大師，不知你看好誰？”高台之上，武當的莫雲道長轉頭問旁邊的少林覺遠大師。
“以老衲之見，雖說青風劍走偏鋒的確不凡，但是唐沖也不可小視，唐門絕學還未使出，這一切都不是定數。”
“各位，依我看，定然是唐沖獲勝，唐門久負盛名，而青風來歷不明，想來不會比唐門底蘊深厚。”華山的岳輝掌門讚賞地看向唐沖。
“岳掌門，此言差矣，青風此子的師父定然是位高人，出招的時機和力度，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峨眉晴心師太卻不同意。
“各位說的都在理，不過這勝負未定，再言也是無益，不如稍待片刻，便知分曉。”作為主人，南宮無痕出面打了圓場，他並不在意最後的輸贏，倒是這憑空出現的人物讓他有了些許郁色。若當真是葉風……
想到這，他不禁轉頭凝視着身邊的女兒，瞧她面色如常，頓時安心不少。
“咚——”
鼓聲響起，最後的比試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