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945年1月4日
哈利坐在桌子前,手裏捏着一張明信片,嗤嗤地笑着。
“哈利……”喬恩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崩潰,更不知道怎麼安慰。
“我沒事,喬恩。”哈利視線都不抬,只是看着手上的明信片,似乎在欣賞什麼價值昂貴的藝術品。
喬恩知道那是誰寄來的。
坐在不遠處,喬恩憑藉銳利的視線可以看清楚明信片角落的署名——湯姆·里德爾。
“……湯姆去旅遊了?”喬恩終於找到話題,企圖稍微轉移一下哈利緊繃的注意力。
哈利笑了笑:“是啊,旅遊。”
他能雲淡風輕地這樣回答。
那張明信片被他捏着,拇指和食指緊緊壓合,硬紙卡片都已經被按壓出細小的褶皺。
這張明信片似乎是兩天以前寫的,那隻貓頭鷹大概飛到了霍格沃茨,再折返到了德國,所以才遲了兩天。
哈利將明信片上每一個單詞都細細咀嚼,一陣苦澀辛辣。
“哈利,我到了黑森林,很適合收集魔藥材料的地方。唔……我只能說黑森林蛋糕甜過頭了,可愛莎很喜歡。”愛莎就是與他結伴而行的女生的名字。
原本那麼生動的話,若是他在兩天之前看到,肯定會抿嘴微笑。而兩天之後,這明明白白昭示着他的愚蠢。
他以為他與女孩說說笑笑結伴而游,可他卻披上伏地魔的袍子,追逐對權力、力量的渴望?
不要自欺欺人了,哈利·波特。他對自己說。
湯姆·里德爾就是伏地魔。
從頭到尾,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喬恩,很抱歉我不能完成這個任務了。我想先回去……”這是哈利第一次放棄一個他已經接下的任務。
很抱歉,他不能完成他原本預想的任務了。這更是哈利第一次有了放棄這個他堅持了十四年任務的想法。
你也許想抓住他的肩膀拚命搖晃,惡狠狠質問他:你不是格蘭芬多嗎?你不是最擅長樂觀看待事物嗎?你不是鍥而不捨、無所畏懼的騎士嗎?
沒有騎士能擁有刀劍穿心而不死的身軀,就像沒有不落的太陽。更沒有格蘭芬多能永遠像不知道痛一般向前沖,他們也會從疼痛中得到教訓,汲取恐懼,最後他們也會“學聰明”,只不過他們懂得疼痛的過程要漫長而固執了一些。
正值黑夜,眼前一片混沌,哈利拚命地奔跑,就像普羅米修斯對火種的固執一樣,懷揣着所有的熱情,追逐着黑夜破曉、東方日出。結果怎麼樣?
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早就有了預測:黑夜消長,迎來的卻是日食。
湯姆盯着伏在地板上的人,臉色陰晴不定。
哈利知道了。
絕頂睿智的斯萊特林在此時卻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大腦中被這句話填滿,如同吸水的海綿佔據了所有能夠思考的空間,讓他有些頭暈腦脹。
他強制自己將情緒壓制了下來,但是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灼燒一般,惶惶不安盡數轉變成幾乎衝破胸口的猙獰戾氣。
“……抓住你的人,是誰?”
卡卡洛夫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將那句看似平靜的畫聽得清楚,甚至連氣息轉換時舌頭抵住牙齒而發出的氣流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嘶嘶’的聲音就像出洞的毒蛇,隨時能在你的大動脈上留下牙印,將毒液注入。
卡卡洛夫咬着牙根:“是……哈利·波特。”
接着竄到他眼前的,是一道刺眼的紅光。
“啊!”他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極度難看地在地板上如同脫水的魚一般翻滾,內臟痙攣是剜骨鑽心咒的效果,但是從手臂連接到大腦的神經撕
裂的錯覺卻是手臂上印記的功效。
卡卡洛夫本就不是什麼堅強堅毅的人,怎麼能承受雙倍的痛苦?
“饒了我……饒了我啊啊!”
斯萊特林卻沒有停手。
懲罰他!懲罰他!殺了他!讓他為他的失誤付出代價!靈魂里蟄伏的本性叫囂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幾乎衝破頭頂的怒火稍微平息。
哈利知道了!這代表着他又會刻意迴避他、疏遠他,像他打開密室那樣用近乎崩潰的表情對着他,用徹底失去溫和光澤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
湯姆喜歡人類在瀕臨絕境時露出的恐懼、憤恨、怨念等等負面的表情,但一切前提是要在他的掌控下,得到由他驅動而得到的陰暗。
而這不是!這超出了他的控制!
湯姆將魔杖攥地很緊,用力得連指節都開始泛白,剜骨鑽心的魔力也在持續。
又或者他會離開?就像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湯姆突然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兒童時代,為哈利的離開、拋棄而惶惶不安,因為那個人的舉動而情緒起伏,卑微悲哀又無用地祈求那個人的停留。
不,那種狀態,是他發誓要改變的、最為卑微的姿態!
他曾經發誓,要強大到能決定那個人的生死,強大到能阻隔時間的去留,要得到足以控制世界的力量,足以扭轉過去和未來!
只要他足夠強大,連他也只能匍匐在他腳下瑟瑟發抖,而不是決然撒手!
如今他還在害怕他的離開,因為他沒有能留下他的強大……
“卡卡洛夫。”
被疼痛折磨地冷汗涔涔的卡卡洛夫抬起頭,看着站在他不遠處掌控着他生死的人桀桀地怪笑,瞪大了他的眼睛。
“我需要同盟,強大的同盟……”英俊的少年魔王側了側頭,精緻帥氣的五官因為笑容中扭曲的意味而顯得有些可怖,“唔……攝魂怪怎麼樣?”
“不!lord,你不能……”卡卡洛夫似乎預測到了什麼。他高叫起來。不,他不要被那些冰冷可怕的生物吸走靈魂!
“不,我能。”那個人的眼睛就像血紅的殘陽,“我說過,卡卡洛夫,我不要你的忠誠,只要你為我賣命。”
我已經向你賣下了你的性命,惡魔殘忍地說。
“……也有比攝魂怪更強大的同盟!”他狡辯着,“比如巨人……”比起靠本能和**行事的攝魂怪,愚蠢的巨人更好哄騙,也更易存活下來。
“那你為什麼如此害怕?”那個人反問,嘲諷地看穿了他的企圖,“不要企圖質疑我,卡卡洛夫。”
“我需要你去一趟英國,阿茲卡班。畢竟要結盟,總要派出個人以表誠意,不是?”
“是……”卡卡洛夫臉色蒼白。
湯姆唾棄這人與**不成正比的膽子和能力,移開視線。
哈利,你最害怕的……是攝魂怪吧?
看我記得多清楚。
少年魔王笑得得意單純,就像熱切於父母獎勵的孩子。
哈利突然開始想念2oo1年,又或者他始終想念,只不過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爆發而已。他開始想念被朋友包圍的感覺,想念帶着汗味銷煙味道的擁抱,甚至開始想念戰爭打響時肆意奔跑的豪爽。
但他回不去。
他還有任務,他來到這最初的目的。
哈利甚至有些恐慌的發現,湯姆所偽裝的平和在逐漸消磨他對於戰爭的堅定,甚至也只有發生了這件事之後,他才會恍惚想起他本來的目的。
哈利·波特,你的朋友同學在那邊為你廝殺拼打,你又做了什麼?
還有一年,最多兩年的時間。2oo1年的五天,這邊的兩年。
他可以完成在那邊完成不了的事。
兩年,足夠讓他的能力翻倍,足夠將他磨礪成戰爭的將才,足夠提高他活下來的幾率,也許不能贏得戰爭,卻足夠讓他擁有護赫敏他們周全的能力!
湯姆呢?他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哈利·波特了。
於是,哈利回到霍格沃茲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校長室遞交了辭呈。
“哈利,聖誕才過完,這個學期並沒有結束。”敲響他的門的,卻是略顯蒼老的鄧不利多,“孩子們的課怎麼辦?”
“我很抱歉,鄧不利多教授。”哈利垂下眼睛,所有的行李都在魔法的作用下整整齊齊擺在桌角,隨時準備跟隨主人離開。哈利的行李不多。除了幾套換洗的衣服,和帶進來的幾套理論書,他再沒太多的東西。
“時間不夠了。”
哈利很想將所有的秘密脫口而出,向尚且還存在的睿智老人傾訴,讓這個一向擔任着他導師的老人為他指點方向。
但他想開口,有什麼東西就噎住了他的喉嚨,喉管一陣瘙癢,出口便是劇烈地咳嗽。命盤第一次如此明顯而直接地進行警告,伸手扼住了企圖顛覆歷史的人的脖子。
一旦泄露,立即抹殺。
在既定的歷史走向面前,時間規則的保護也脆弱得不堪一擊。
很早便說過了,這是一場,沒有任何獲勝希望的博弈。博弈的規則,由命盤制定。
“…………”鄧不利多站在一邊,安靜的看他仔細地填寫教案,以便下一任教授能迅速適應進度。沉默了一會,老人開口,“你跟湯姆說了嗎?”
哈利的筆頓了一下。
老人眨了眨眼睛:“我還是那句話,湯姆很在乎你。”
“我會……跟他說的。”
鄧不利多定定的看着這個相識十多年來,容貌從未改變的青年。也許他很早就發現了端倪,只不過他始終保持沉默。老人笑了笑,安慰年輕人,似乎也在安慰自己。
“哈利,如果難過了,試着吃顆糖。”老人笑着看着他,湛藍色的眼睛讓哈利錯以為在仰望天空。
鄧不利多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糖,塞到哈利手上。
哈利學着老人剝開糖紙,將看不出顏色的糖豆放在嘴裏。
“甜吧?”鄧不利多笑着,眉目和藹。
哈利等到老人離開了,才將抵在齒間的糖豆吐出來。舌頭到喉管苦澀得發麻,苦得甚至想讓人乾嘔。翻過糖紙,糖紙角落用歪歪扭扭、孩子一樣特效的字母,惡作劇一般地寫着:黃蓮味。
哈利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