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暗夜交心

006 暗夜交心

衛敕端着葯碗不放下,頻頻探向帷幔外,等着林如歌的到來。過了好久,最先等來的不是林如歌,卻是齊王容楚。

着一襲碧色長衫,容楚笑聲淺淺,分簾入戶而來。

長衫行雲流水般拂過深青的地磚,飄飛的衣角帶起一陣陣濃郁的檀香。晨間微微寒涼的光線被窗欞割裂,點綴在他清雅眉宇,神情恬靜,而隱在暗影中的瞳眸,卻似乎漸漸升起霾雲,沉而幽深。

蘇彥怔住。

眼前這人,似乎比太子更要有天人風姿。

“你先下去吧。”容楚負手立於蘇彥身後,看着蘇彥精緻妝容,忽然想起那個較之蘇彥更現單薄的身影來。不知她若畫上這妝,可還是那般的清新如蒲柳么?

然後就笑出了聲。天氣晴好,卻不及他心底的歡喜半分。

蘇彥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昭和帝攥着自己的手,然後又求救似的看向容楚。容楚笑的有些無奈,只是對着衛敕點點頭,而後拉開昭和帝和蘇彥交握的手,再迅速把自己的手塞入昭和帝掌中。

林如歌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昭和帝皺眉。睜開眼,便看見有人笑吟吟的立在自己面前。

“父皇,兒臣今日特來給父皇請安了。”容楚坐在蘇彥讓開的矮凳上,示意林如歌坐到塌尾,仍舊握住昭和帝的手,“大哥說灃威大營諸將實在想念父皇,不日便要進京,父皇可應允?”

林如歌坐在塌尾,聽見這句話后只是抿嘴一笑。

灃威大營是太子掌管,素來是軍中主力,可因為是太子親選之人,所以昭和帝並不曾下令讓灃威大營入京。容楚這便是在給昭和帝吹耳旁風了?灃威大營入京,擺明了就是要給昭和帝一個下馬威。

昭和帝卻不語,似乎並不太相信這個兒子的話。

容楚也不多說,接了衛敕手中溫好的葯來,便嘗了一口,再遞至昭和帝唇邊。

“父皇,喝葯吧。”

林如歌垂眸,拉蘇彥與自己坐在一起,心裏想的卻是昭和帝向來疑心最重,太子手握兵權,而今日給昭和帝吹耳旁風的卻是公認的太子黨容楚。那麼,昭和帝會不會認為容楚這是有意陷害,反而太冒進了呢?

又或者,容楚是故意讓昭和帝這麼認為?

眼見忠粹殿裏再沒有自己什麼事,林如歌乾脆拉了蘇彥告退,回了玉章宮。這樣掩上宮門,還能好好的研究研究朝政,順便揣摩一下容楚的心思。

宮燈搖曳,似明滅的鬼火。

空氣里已滲入雲鼎毛尖的氤氳香氣,清濛濛的味道。林如歌卻並不急着喝。她在等人,她知道他會來。

“果然在等我。”容楚風情萬種搖着摺扇,挑起胸前披下的一綹長發,“既然是等我,為什麼不留門?”

“你走暗道。”林如歌將那茶遞入容楚手中,斜眼示意容楚坐下,笑語嘲諷。

“說吧,想問我什麼。”容楚將茶擱在桌上,看似隨意。

“我以為你今天會對皇上下手。”林如歌笑容懇切,語氣中卻絲毫沒有懇切的樣子,“卻不想你只是調撥了太子和皇上的關係。會不會太急了些?”

“不急。”容楚似乎並不願多提這些話,將杯中茶飲盡,看着眼前女子乖巧而平穩的再次斟滿,“我有時間。”

“那你其實並不是挑撥了太子?你想給自己留更多的時間。”林如歌語氣鏘然,擲地有聲。看着牆上兩個仿若鬼魅的影子,注意到屬於容楚的影子似乎抖了抖。林如歌想,大約——尊榮若此的齊王,年幼時也是不太平的。

“——我年幼時,母妃病重早逝,母妃走的那一天,正好是阿姊的百日宴與大哥的三歲生辰。那一日,母妃的瓊華宮積雪三尺,宮人寥落。而皇后的紫宸宮卻整整放了三天的煙花,煙花明亮,徹夜照亮皇城。”

容楚神色很平靜,似乎只是在說著一段不屬於他的歷史。

“後來我就被皇后領到膝下撫養,皇后認為我愚鈍,所以也並不盡心。紫宸宮宮人個個看皇后臉色行事,自然也極少過問我的事情。”容楚嘆了一口氣,無意識的摩挲着細膩瓷杯,“大哥只是頑皮的年齡,常欺負我小他許多,將些古怪的東西塞進我嘴裏。”

容楚垂了眸,低低一笑。

“……他竟然以為我都忘了。”

林如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世人只看到齊王風流,胸無大志。可誰能看到,便是這尋常外表之下,藏了一顆困守孤城多年而掙扎不休的靈魂。

這些話……是不該對她說的。

林如歌對着容楚笑笑,想安慰,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畢竟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更何況,林如歌覺得容楚這樣的人是不會允許旁人來安慰自己的。他們可以難過,可以傾訴,可絕對不允許旁人看見自己心底的軟弱。

容楚慢慢抬起頭看向林如歌,神色溫柔的讓林如歌心頭一緊。

沉默片刻,他忽然輕聲道,“你不是問我今日為何不動手么?”

林如歌點頭,又意識到可能現在說這個不是時候,再跟着搖頭。

容楚卻不再看她,盯着杯中裊裊騰起的茶香,良久良久,方才輕聲道,“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林如歌心頭一震。

容楚卻不再給她消化的時間,拉了她的手便轉入暗道,“我帶你去瓊華宮。”

林如歌難得的順從的跟了容楚走着。暗道很長,依稀聽得到外面有腳步聲,交談聲……沒有人注意到就在她們的身邊,有這樣一條掩在牆壁里的暗道。

林如歌試探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觸到斑駁的牆壁,想像着多少年前,失去了母妃的小小的容楚,就是一步步踏入這暗道,小心謹慎卻又貪戀着在這暗道中緬懷着自己的母妃。

都說伴君如伴虎,她倒更覺得,這不是最大的寡情悲涼。最大的悲涼是,紅顏未老,恩寵先斷。親眼看着昔日將自己捧在手心的皇上轉眼納她人入懷,該是怎樣的凄苦?更恐怖的是,一年年都有比自己年輕比自己嬌嫩的人入宮,和自己分享那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寵愛。

林如歌想着,有些害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我的母妃,是蝴蝶夫人的長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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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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