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金線診脈

004 金線診脈

“去看看畫眉。”

邱昱話音剛落,人影便已到了內室的門口,跨過門檻的剎那望過去,層層床帳之後,那女子正半欠了身望過來,目光平靜,宛如古井,極目所見,除卻經年的沉寂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一瞬間極致的靜,仿若一個人一顆心都陷在了那超然物外的眼神之中。

“好冷。”

畫眉對邱昱的異樣恍若不見,一邊掙扎着去拉剛剛一番旖旎后滑落的被子,一邊抬起頭看着邱昱,使勁的想,剛剛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華艷而清涼的氣息,一如她驚寐之中隨處可及的那種氣息,清涼的如同薄荷,卻又比薄荷多了那沉沉的壓抑,令她推脫不開,也逃不得。

這種氣息,她應該是熟悉的。

然而每每想要更深一步的去回憶或許曾發生過的一切,額角那鑽心的疼痛便阻止了她所有的想法,只能一步步不知對錯的走下去,跟着自己的心意,倒也算是自在。

“剛剛,是不是有人進來了?”

邱昱掩了掩畫眉的被角,看似溫柔的在榻前坐下,隨手便去撥畫眉額上的亂髮。

依稀,曾經也有過這麼一雙手,如飛蝶穿花,帶着那刻骨熟稔的華艷而清涼的氣息……撥開自己浸了冷汗、還是浸了鮮血的亂髮?

恍惚間便答道,“不知道,我也沒看清楚。”

是沒看清楚,那狂風亂起的一剎那之間,她只來得及感受那氣息籠罩下來,隨即一吻,如蜻蜓點水。

再過後,燈火次第亮起,除了帷幔被風撕扯着四下里飄動,再沒了一絲那黑暗中襲來的氣息。若非額上殘留着那比月色還要清涼的感覺,就連她自己,也會把剛剛那一切當做一場夢幻。

“睡吧。”

邱昱和衣躺在了榻上,仰頭看着天青色的承塵,笑了一聲。

“即便是有刺客,他也逃不出去的,本王這別院中,到處都是機關。”

隨即轉過頭去看。

燈火下愈發顯得那女子神色嫵媚,目光澄澈如水,良久,畫眉朝着邱昱的懷中擠了擠,輕笑道,“睡吧。”

……

“立刻去羽嵐山找祛痕草。”邱昱神色凝重,對着手邊的人吩咐道,“聽說那裏有醫仙,一併帶回來。”

羽嵐山在羽嵐河的正東方,臨近斷頭崖,山陡坡峭,最為驚險的是祛痕草只長在羽嵐山的半山腰上,高聳入雲的羽嵐山,即便是山腰,也遠在雲上。

茅草臨時搭建而成的小屋裏,有人遠遠的推開了窗,臨風窗下,高聲吟哦,到有一番風味在其中,“夏有涼風冬有雪,春有百花秋有月,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生好時節啊——”

“好時節?”

有青衣的漢子悶悶的笑了一聲,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頓下背上的背簍,一把將那人抓出了窗子外,“你可認得我?”

“哎哎哎你這光天化日——”那人一扭頭,看見抓自己出來的是一個樣貌極其普通的男子,深蜜色的肌膚,笑的開朗的如同玉峰關上的風,便忽然止住了話頭,換了一個哀求語氣道,“爺,小人再也不敢出來招搖撞騙了,爺……您就行行好放過小人吧。”

“你騙你的,不礙我什麼事。”

那青衣漢子一把將那人塞進自己背來的框裏,又胡亂堆了些草藥進去,踢到床板的最裏層后又在外邊豎了幾塊擋板,隨即咧着嘴笑了笑,“借你的名字用用。”

身後有一個白衣的男子抿唇頜首而入,換上早已做好的面具,靜靜的站在了窗前。

山崖下,有一隊人馬沿着系好的繩索一路攀爬上來,期間還有人不時地撥開紛亂的草叢,似是在尋找什麼。白衣男子淺淺笑了一聲,回身準備好幾味葯遞給那青衣漢子,“勞駕。”

“臣知道該怎麼做。”

青衣漢子淺笑了一聲,接過那幾味葯塞入自己的袖袋裏,“此時確是用得着紫練的時候。”隨即一頓,幾步走出了那看似搖搖欲墜的屋子,回了頭看着屋子裏凝思的人,壓低了聲音道,“臣也想救她。”

……

山峰雖艱險,也阻不了那隊人馬要找祛痕草、請醫仙的決心。

待到屋內那白衣男子泡好了葯剛剛倒進糙黑的葯壺中煎了起來,就聽見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力度很大,不友善,來的人很多。一瞬間做了這許多的判斷,白衣男子已站起了身,拉開門。

“各位有事?”

很狂的語氣,聽着讓人心裏不痛快,門外為首的那人還算是知識分子,極力表現出自己的謙和,“王爺府中有一位病人,請您去看看。”

門刷的被關上,白衣男子回答的乾脆而決絕,“不去。”

“由不得你!”

門忽然又被推開,兩個人同時伸了手進來拉住那白衣男子的胳膊,押送犯人一般就帶了出來,那男子這才看清周遭有多少人,黑壓壓的一群,而且每個人手中都有彎刀,一瞬間就泄了氣。

“好吧,我去。不過這葯吊子裏還煎着葯,我的葯童在外採藥還沒回來。”

“多長時間能回來?”

為首的那人走到葯壺前,皺着眉嗅了嗅。

“不知道。”剛剛降下去的氣焰忽的又燃了起來,醫仙冷笑了一聲,“採藥去的都是連我都不知道名的地方,我又怎麼能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那就你自己去!”

葯壺前那人沒了耐性,一腳踢翻葯壺,握緊了腰間的彎刀示意,那醫仙無奈,只得收拾了些東西準備下山去王府。

一路上試探着問了幾句話,大多是王府里什麼人生了病,什麼樣的病之類的,那些人的態度也由時不時的警惕轉為隨意閑散,笑道,“還不是咱王爺抓來的戰俘?”

“王爺可真是好人。”

醫仙笑了一聲,徑直朝後仰去,有力的總結道,“心善。”

待到了棋苑,醫仙便被蒙上了眼,兩層黑布,饒是怎麼用力都看不清到底走了那些路,更別說,那些引路的人還有可能故意繞了些彎,身旁有人笑得赧然,“王爺的旨意。”

“無妨的無妨的。”

醫仙淺淺一笑,悶聲道,“王府的規矩,我還懂得。”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醫仙總算是走到了內室,先在外間撤去了眼幕,待到適應了周遭的環境,便看見邱昱天神一般威嚴的立在自己面前。

曾幾何時,那是他才會在的地方,他才會有的姿態。然而如今為了另一個人,卻不得不卑躬屈膝,朝這藩屬之國的小王行禮,想想都有些不甘。

然而雖是不甘,卻也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因這醫仙的名氣在這周圍也打出了不少,沒有人知道醫仙究竟是個什麼來頭,故而在禮節上也就沒有過分的要求,是以邱昱也未曾注意,待到醫仙行完了禮,便將醫仙帶進內室,隔了層層的帷幔道,“她是我府中的小妾,騎馬摔了下來受了傷還撞壞了腦子,你看看能不能治好。”

醫仙隔了那層層的帷幕體察了一番那女子的氣色,隨即道,“可否把脈一試?”

話音剛落,便有人牽了金線過來,將另一端遞給醫仙。醫仙順着那金線瞧了瞧,另一端確實掩在那帷幔的後頭綽約可見還有一個女子的側影,與她七八分相似,然而渾身的氣質卻不像她。

然而也沒多說,將那金線拴在了自己的中指上,片刻后便道,“王爺差矣,此人血脈健旺,怎可能是騎馬受傷還摔壞了腦子?”

“真乃神人。”

邱昱肅然起敬,躺在床帳內喬裝畫眉的抱春聽見,便解下腕上的金線,系在了畫眉的手腕上。撩起帷幔的一瞬間,透過那恍若開闢鴻蒙的一線光亮,分明的看到,額角有一朵玉蘭花的女子,靜靜的躺在錦被之間。

從始自終,她都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睜眼,只是任憑抱春將金線纏在自己的手腕上,任憑那一段,那一個有着華艷而清涼的氣息的男子,牢牢的握住了金線。

時間如流水,從天色漸暗到夜色已深,仿若只是一瞬。

脈搏跳動得輕微——就如上亥她病重的那次,然而比之那次又不同的是,體內似乎有什麼邪氣橫衝直撞,壓制住了相思蠱的進一步蔓延;然而這邪氣與相思蠱的毒氣又齊攻入心,若非她強大的定力,也一定不會熬過這麼長時間。她還是不想死的吧……心念轉畢,便又自嘲般的笑了一聲,她還沒有殺他,她怎麼會死?

“怎麼樣?”

邱昱急匆匆的問道。

“這是藥方。”醫仙邊說邊寫下一行字,遞給邱昱,隨即又道,“這位——姑娘體性陰涼,斷不可多用滋陰藥物,飲食內可多加一味黃芪,補血益氣,最好不過。”

邱昱接過藥單,上下看了看,遞給一旁的抱春,還等着醫仙的下文。

醫仙微微躊躇了一番,左右的宮奴悉數退盡,方才苦笑了一聲道,“這位姑娘似乎還種過蠱,脖頸連心,許是種蠱后還受過重創,一時失憶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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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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