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承天十一年走到了五月,君逸羽已經過了八個月的嬰兒生活了。翼王府里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忙碌,君逸羽從珠芸的碎碎念中得知,王府的二爺二公子,也就是他的叔父淳安郡王君康舒,要娶親了。據說是皇上保的媒,女方說的是長孫世家當代族長的嫡親孫女。
承天帝對翼王以皇兄相稱,很是敬重,對君康逸和君康舒以皇侄相稱相待,也很是關愛。也許是三十年在外為質的原因,承天帝對正統的君氏皇族很是疏遠。除了同母的延平長公主,他與同父的其它幾個長公主也不甚親近。
翼王是承天帝即位后才封的,雖然有皇族的牌子,這十多年來又立下了不少軍功,但畢竟缺少底蘊,比不得很多老牌的華朝貴族。為了讓翼王府早日融入華朝世家,承天帝沒少下工夫。當初,君康逸堅持了近五年,大有娶不到蕭茹就不娶妻的念頭,做皇叔的承天帝疼愛侄子,無法只能成全。到了君康舒的婚事,承康帝出於為翼王府考慮,一早就以皇叔的身份大包大攬了,安排聯姻,選中的便是這長孫家。
長孫世家詩書傳家,歷史向上可追溯幾百年,在華朝的名門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翼王府這種短短十年間崛起的豪門雖有聖寵和皇室身份,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的缺少底蘊。聯姻長孫家則不然,它必將成為翼王府在真正步入大華名門,逐步獲得華朝貴族真心認可的過程中的絕佳助力。
再者長孫世家的這位芳名長孫蓉的嫡女,雖然才十五歲,卻是自小就廣有賢名的才女兼美女,在京都乃至大華都擁有無數的仰慕者。以承天帝想來,這是給自家侄兒尋了個打着燈籠找不着的絕好妻室,男當婚女當嫁的正好般配,算不得純粹的為聯姻而聯姻。
至於長孫世家,皇帝賜婚已是莫大的榮光,推無可推。
君氏皇族血脈一直就不豐厚,太祖直系的帝王一脈,自先帝安承往上推算更是三代都是獨子單傳。安承帝膝下兒女不少,但長成的男嗣也只剩下了承天帝一個獨苗,承天帝甚至只出了一個祥熙公主,還大有此生都不再選妃封后的勢頭。現有的君氏皇族都不是華朝開國太祖君瑾的子孫,只是太祖兄弟的後代,傳到如今早已與帝王一脈血緣疏遠了。這樣的情況下,翼王府一脈在皇族中異軍突起,雖無血親關係,但奈何皇帝看重,認做義兄,充入帝脈,待之更是親比同胞更甚。承天帝春秋鼎盛,翼王府便是不靠聯姻,順其自然的發展,必然也是富貴傳承,只是在名門心中的地位崛起快慢的問題罷了。
前年翼王挂帥援兵西武,得勝而回,今上率領百官親迎不說,更是當眾以兄禮待翼王,加尊“輔國翼親王”,升一品驃騎大將軍,任兵部左侍郎,領北營禁軍,總管京都城防。其中的恩寵厚遇,今上對翼王府的全力提拔和信任毫不掩飾,瞎子才會看不進去!長孫世家在大華名望雖重,但在朝高官並不多,藉著聯姻翼王府的順風車必能分得聖眷,為家族發展贏得契機,傻子才會冒着抗旨的風險拒絕!
摒去那些爭名奪利的小算盤,君康舒除開好玩的名聲,其人品在華朝貴族子中也還算出挑。淳安郡王的正妃,皇帝的侄媳,這樣貴重的夫家身份也不埋沒長孫世家嫡女的名頭,算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何樂而不為?
六月中旬某天,翼王府內卻是處處紅紗,處處“囍”的真真紅火熱鬧了起來,二公子的婚事就在今天了。名門重臣的婚禮,總是少不了皇帝的參與。不過皇上很忙,而且來了大家不自在,所以皇上往往只在拜堂時象徵性的出席或是派人聊做代表。可輪到翼王府與名門聯姻,承天帝一大早的就早早帶着祥熙公主到了王府不說,更是像普通富貴人家的叔叔操心侄兒婚禮一般,詢問着婚禮的一切是否妥帖。
古代婚禮,又稱“昏禮”,黃昏迎親,夜間慶賀,承天帝來得這般早,只這一下表現出的積極性,就能讓君朝的朱門豪族再好好掂量掂量翼王府的分量了。
承天帝在翼王府時是一點皇帝架子都不擺的,只當還是自己在北胡與李康兄弟相守的日子,也只讓王府的下人稱他“二老爺”,稱祥熙公主“小姐”。在翼王府自得其樂的承天帝,詢問了一切妥當,又想到了去年重陽節新得的侄孫他還沒見過呢。聽到君逸羽誕生的消息時,承天帝很是歡喜,當即就想來看的,不過聽說寧安寺玄慈大師給小侄孫批命說他年幼之時不宜多見除父母以外的人,承天帝只能壓抑着衝動遺憾作罷。
承天帝思量着:“今日喜氣,親叔父的大喜日子,小傢伙肯定也得露面,朕去看看,也不多待,想來一時半會也不妨礙的。”於是命人叫來了君康逸,帶着祥熙公主君元熙與君康逸一起去了逸園。
此時九個多月的的君逸羽早已告別了睡神生涯,好不容易熬過了五六個月,這個嬰兒身體總算是開始長力氣了。憋屈太久不能自己動彈的君逸羽,從能動手動腳開始,就成了個猴兒,成天在床上伸胳膊,踢腿,打滾,沒個安靜時候。珠芸和蕭茹不時守在床邊,大床任他翱翔,蕭茹見了只覺得自家孩兒活潑可愛,而珠芸卻念着自家小少爺是個能鬧騰混世魔王。君康逸聽了,心中一切,換你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試試幾個月的嬰兒生活不能動彈看看!“我這是癱瘓恢復后的後遺症,外帶還能鍛煉點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
承天帝帶着祥熙公主,隨着君康逸來到君逸羽所在主樓時,君逸羽正好在做他美其名曰的“鍛煉”。蕭茹作為長嫂,一清早就帶着楊氏為小叔張羅婚禮去了,只有珠芸陪守在床邊。珠芸在翼王府中看到皇帝和公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知道規矩,也沒覺驚奇,今天二爺成婚是皇上親賜的,皇上不來王府才奇怪呢。她只起身恭敬的福禮,口稱:“二老爺萬安,小姐萬安,世子爺安。”承天帝輕輕抬手示意了一下,珠芸就自覺退開候在了一旁。
君逸羽在打滾途中看到自家爹爹和一大一小兩人進來,知道自家叔叔今天結婚,指不定有人來看自己,也就沒覺驚訝,雖然他上一次看到陌生人已經是九個月前,出生第二天見到的這個身體的“爺爺奶奶”。見到有人來,他也就停了鍛煉,只趴在床上,頭對床邊,睜着個眼睛滴溜溜轉。
沒等君逸羽打量好兩個陌生人,君康逸已經走上床前作勢要抱起他了,這正好擋住了君逸羽的目光。
“逸兒,你小時候很是安靜乖巧,想不到生了個孩兒倒是個小皮猴。”
被君康逸抱起后,君逸羽才看清打趣自家爹爹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穿杏黃底團花錦衣,相貌堂堂,面容上含着和煦的笑意,頜下三縷長須更添溫文。雙目炯炯,隱有神光,一看便知睿智,身上更是自然散發了一種長期身居高位手握權柄才有的威儀。
君康逸笑着回道,“叔父說笑了,不過羽兒還真是夠皮的。就我們剛剛進來看他打的滾,他每天不這麼弄得自己沒力氣是不會停的。”
君逸羽之前聽珠芸喚這人“二老爺”,君康逸又稱他“叔父”,心中很是納悶,“翼王倒是有個兄弟,可聽珠芸說他被追封了懷思王,很小就夭折了啊,這又哪來了個二老爺叔父的?”轉念釋然,“看他這模樣就是個高官顯貴,許是哪個和翼王交好的朝廷大員吧。”
十二歲的祥熙公主繼承的皇族血統中本就很有一些美人的因子,再加上她的生母,已經故去的賢秀皇后據說面貌也很是清雅耐看,又有她美姿儀的父皇的基因,初初長成的君元熙已經很是有一些美人胚子的味道了。只是作為帝王獨女,僕從如雲,卻沒什麼能親近的人,這份孤獨讓年幼的她看起來已有些清冷。承天帝登基時追封了賢秀皇后,十來年來不納后妃,更別提再立皇后,任憑大臣百般上疏,一向善聽諫言的承天帝在這一點上卻是不許,只堅持說“追思賢妻,無心於此”。皇帝痴情,不再結婚,不再生子,大臣們就是撞破了腦袋也逼不出來吧。所以十二歲的祥熙公主從沒見過這麼小的嬰孩,當下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探頭來看君逸羽。
君元熙身量高挑,但她是女子,又只有十二歲,比起身長八尺的君康逸來自然不夠看。為了看清君康逸懷中的小孩,她只能踮了踮腳。
承天帝見了在一旁捻須微笑。
君康逸發現了祥熙公主的意圖,很久沒見她這種少女模樣了,心中也很是一樂,彎下身體將懷中孩子向她傾了一傾,口中調侃道:“小熙兒,很久沒見你這樣了,想看就說嘛。啰,皇兄放下來點讓你好好看看。”
君元熙看自家父皇和皇兄看自己笑話,極為難得的紅了紅臉。君逸羽這時也正好能打量打量這小姑娘,見原本冷着個臉的小姑娘突然微微紅了臉很是可愛,對她咧嘴一笑。
君元熙見了,有些驚喜,早丟了長期宮廷生活熏陶出來的公主的穩重風度,恢復了些孩子模樣,一手指着君逸羽,一手扯了中年男子的衣袖說:“父皇,你看,他在對我笑。父皇,我在宮中怎麼就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小東西呢?”
君逸羽聽着小姑娘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小東西”在心中暗暗一撇嘴,“你才是個小東西呢!”旋即有有些納悶,“聽這‘父皇’‘宮中’的,莫非他們是皇帝和公主?難怪這男子身上這麼有氣勢。莫不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這皇帝這麼親切,還真是難得。爹爹和他們說話也挺隨意的,看來珠芸念叨的不錯,翼王府和皇帝家的關係確實不一般。”
承天帝在聽到君元熙前一句話時,笑容很明顯的加深了一下,卻又在她的后一句話中笑意一凝,眼眸閃過些許黯淡。
君康逸細心地注意到了這一點,便關切的說道:“叔父還是放不下叔母嗎?叔母去了這麼多年,小熙兒都這麼大了,叔父還當放寬心吧。叔母為人是最好不過的,她在天有靈,必是想要叔父過得好,不忍見叔父如此自苦的。”
承天帝聽了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君元熙知道自己一時忘形說到了自家父皇難過的話題,想到她那從未見過的母后,君元熙也是心下黯然,也不再做聲。
君康逸有意打破這沉默,又傾了點身體對君元熙說道:“小熙兒喜歡我家小羽兒吧,若在宮中悶了可以來看看啊,他可是得叫你姑姑的。以前每年你都會來翼王府住些日子的,這都好幾年沒來了,也不知你在宮中忙些什麼,看着都沒個笑模樣。”
“謝謝逸皇兄,我在宮中讀書,過得挺好的,要有閑暇,會來看的。”君元熙又恢復了慣有的清冷,但若細聽,她那淡淡的聲音中還是暗暗有着一絲親近的。
君康逸似乎早已經習慣了她這模樣,只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
承天帝作為皇帝畢竟不普通,黯淡了一下,也就很快調整了心情,見時間不早,上前笑眼拍了拍君逸羽的臉蛋,塞了塊龍佩在君逸羽衣領里,語中含笑,“皇家帝裔男丁的玉佩,早就給我這侄孫打造好了,這可是我和你爹爹的第一個孫輩,我早想着要見了面親手給他的,可惜之前一直沒機會。這孩子看起來就是個機靈有福的,不過玄慈方丈的批命必有道理,康逸你就好好照顧他吧,有什麼要的只管去宮裏取。時候不早了,你二弟那也快到時候了,我們走吧,別誤了吉時。”
君康逸聞言笑着應了,又把君逸羽交給了珠芸,交代她給君逸羽收拾好玉佩,便隨着承天帝、祥熙公主一塊走了。弟弟大婚,他這個做哥哥的當仁不讓,迎賓待客什麼的,處處都要照應着,很是有些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