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一四零章 面聖
這一次面聖的等待時間比邵勁預估得要久上許多。
今日昭譽帝顯然不止叫了他和老國公,事實上,當他和老國公一起到達宮廷之內的時候,已經有好些文武等在裏頭了,旁邊立着些伺候的太監,桌面上擺着果盤和一些已經冷了的的糕點,邵勁和老國公各被一個太監引入座位,這座位也不是按着來的先後順序排的,顯然是按照文武官職及大小排列的。
坐進座位之後,除了那最開頭的太監說了聲“大人稍待片刻”外,也再沒有其他人上來支應一下。
邵勁觀察了片刻,覺得這大概才是深宮陛見的正規程序——沒看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淡定地等待着嗎?也許以前他們在等待的時候還會聊上兩句,渴了餓了也喝點茶吃口點心,但最近的局勢實在是風起雲湧,寧王剛剛囚禁了昭譽帝,轉眼昭譽帝又把寧王給幹掉了……現在也不管之前是否站對了邊,在昭譽帝重新上台的這一刻,大家也總是心裏忐忑的。
等待的過程中,日頭逐漸往正中偏斜,在太陽差不多升到最中央的時候,老國公被太監請走了,顯然是往昭譽帝那邊去的。
這一等又是小兩刻鐘,估摸着那太監是得到了裏頭的消息,又下來請了一位大人進去。
邵勁百無聊賴地數着自己前頭的人,發現至少還要五個才能輪到自己,那假設一個人半個小時的話,他至少還要等兩個半小時……簡直坑了爹了!
不過此刻也再沒有別的辦法,唯獨老老實實的等着。
好不容易輪到了他,他剛跟着太監走出等候的小廳,就聽那太監小聲說:“湛老公爺叫奴婢轉達一聲,現在不比往日,一切謹慎為上。”
邵勁聽着的時候幾乎都愣了一下,要知道他也算在湛國公府廝混了許多年了,滿打滿算見過老國公也就一隻手的數,而要直接說上話,竟然只有他去國公府求親的那一次——結果現在老國公竟然會特意提點他?
難道這就是外人變成了自家人的感覺?
邵勁神色微微古怪,但不忘塞個荷包過去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二人也沒有走多遠,便來到了昭譽帝所在的北斗樓,之前一直陪着昭譽帝、邵勁十分相熟的馮德勝正站在樓的外頭。
帶着邵勁的太監和馮德勝行了禮后就立刻退下了。
邵勁習慣性地要給馮德勝一個意思,卻見馮德勝一擺佛塵,笑着拒絕了。
“公公……”
“大人何必如此客氣?總歸着不是外人了。”馮德勝笑眯眯地說,他身材微胖,這時候就像極了彌勒佛那樣子,十分的討喜,“聖上現下正等着你,之前知道大人剛成婚,本擬着過了兩三日再召大人入宮,不想在國公府就碰着了,可見是老天爺的意思。”
邵勁附和地說了幾句“聖上為大”,這才由馮德勝引入殿中。
昭譽帝也並沒有板板正正地坐在書桌或者什麼地方,而是換了一身道袍,在那羅漢床上盤腿坐好了,雙目盯着羅漢床矮桌上的一本書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邵勁行禮問好,接着不等昭譽帝說聲“平身”,就直接使出自己的殺手鐧:“啟稟陛下,臣昨日新婚,今日正想問陛下請上三個月的婚假,這是臣岳父所上之書。”
說著,他恭恭敬敬地將收在袖中的那份聲情並茂的請假條給呈了上前。
自然有守在一旁的太監拿了東西給昭譽帝看。
殿中寂靜半晌,因着不能抬頭,邵勁也並不知道昭譽帝是個什麼表情,結果許久之後,他就聽昭譽帝說:
“朕看完了,朕允你請假一旬。”
按照現在的交通條件,十天能夠幹什麼?
邵勁抬起頭還想再接在勵,卻見昭譽帝先一步拂了袖,斬釘截鐵說:“行了,一旬是最多的時間了。你也真敢說,三天的婚假你一開口就是三個月,打量着朕不會罰你是不是?你若只管撂開手去,那京營由誰負責?”
京營二字一被提起,邵勁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看見的一幕幕。
如果他真的撂開了手,那些輕傷的或許沒有大妨礙,至多也不過回到以前的情況。可是重傷的呢?殘疾的呢?他們會被軍隊清退,可能拿到很少的一點,也可能一毛錢都拿不到,然後窮困潦倒衣食無着……
邵勁這個念頭一起,回答就遲疑了些。
昭譽帝眼睛就微微眯了一下。
邵勁眼角的餘光正好瞥見這一幕,當即心頭一緊,但這個時候再表現得若無其事又太過虛假,他念頭轉了幾轉,便刻意露出些猶豫來:“臣……哎,臣雖不舍京營,可臣剛剛新婚,也實無法……”剩下的話自然吞吞吐吐地沒有說出來了,但相比只要是男人,都能理解其中深意。
果然昭譽帝聯想到邵勁之前為婚禮請賜物的行為,心中疑心盡退,只頗覺有趣地笑起來:“想不到朕的武臣還是個痴情種子!徐氏女當真如此殊色?”
要在皇權的世界裏保護一個人,要麼就把她藏得密不透風叫所有的敵人都找不到她;要麼就讓所有人知道她是最特別的,如果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大家魚死網破。
第一種在這時候顯然沒有辦法,邵勁正在走第二種的路,他現在完全不用做戲,臉上就浮現了大大的笑容,聲調輕快說:“各花入各眼,臣不敢說臣妻如何漂亮,但在臣心中,天上地下,宇內八荒,只有她獨一無二!”
以昭譽帝的年齡,早已過了對一個女人感興趣的時候。
他聽得邵勁這樣說,注意力也不過集中在如何邵勁的弱點上。
他心中滿意,面上卻不輕不重的呵斥:“大丈夫該以正事為重,怎麼可以婆婆媽媽做小女兒之態?”
邵勁一決定在昭譽帝面前刷徐善然的重要性,就完全本色演出了,這時候他笑着笑着都彷彿笑出了夢幻感覺了:“臣本來也如聖上一般的想法,大丈夫頂天立地嘛,何患無妻呢?娶一個算什麼?娶三四五六七八個才叫做真漢子!還有那人生三大喜事啊,升官發財死老婆……”
不止昭譽帝面頰抽了一下,連旁邊服侍的太監也趕忙將面孔按向地面,就怕不小心笑出了聲來!
邵勁笑着笑着周圍都一個接一個地冒出幸福泡泡了:“可是等見着了那個人才發現,只有她才是真金白銀的好處,其他的都是紅粉骷髏糖衣炮彈,挨上得倒霉的——”
昭譽帝終於忍不住將桌面上的那本書砸向邵勁:“一派胡言,簡直荒唐!”
邵勁看出昭譽帝不是認真的,立刻手腳敏捷地躲過了,只在書本落到身旁的時候不動聲色瞟了一眼封面,見是本《丹經》后,立刻就嬉皮笑臉說:“聖上可是覺得微臣太過幸福?其實微臣也覺得最近幸福得有點不切實際呢!”他說著忽然靈光一閃,又忙道,“好叫陛下得知,臣恨不能時時刻刻見着自己的妻子,不如陛下就賜一面金牌給臣的妻子吧?就那種可以隨便到各個地方去的那種金牌。”
別說是昭譽帝,換成任何一個正常的古代人,這個時候都要被邵勁的要求給驚倒。
昭譽帝說:“……你在開朕玩笑?”
邵勁說:“臣豈敢犯上!”
昭譽帝:“朕為何要賜你這面金牌?”
邵勁:“就……就看在臣對臣妻一片痴心的份上?”
昭譽帝氣笑了:“你的痴心關朕什麼事!你若要金牌也不是不行,昨日你的功勞就一筆勾銷,如何?”
邵勁不禁大喜:“陛下一言九鼎,臣在此叩謝!”
昭譽帝:“……”他終於不耐煩了,“行了行了,你趕快退下,看着就煩。”
邵勁立刻逢迎:“臣巴不得天天伺候在陛□前做牛做馬!”
昭譽帝:“哦?捨得老婆了?”
立馬老實不說話的邵勁。
伺候在殿中的太監這時候總算能帶着邵勁出去了,但就在兩人堪堪邁出大殿的時候,又一個小火者追出來,不止叫了侯在外邊的馮德勝進去,還讓準備離開的邵勁等在原地。
邵勁:“……”
馮德勝剛剛在聽見裏頭隱隱傳出來的嬉笑怒罵就有些訝然了,此刻他不敢怠慢,立刻進去,也不知道在裏頭說了什麼,不一時就出來了,對那本來帶着邵勁的太監揮揮手,轉而自己要送邵勁出去。
邵勁忙道:“不敢勞煩公公!”
馮德勝笑道:“不勞煩,還有些事要叫大人知曉呢。”說著,他續道,“剛才陛下叫奴婢進去,特意吩咐奴婢告知大人:待會不忙着回府,”說道回府的時候他微笑了一下,“記得帶隊伍去茂昌侯那邊走上一圈,東廠的人會在門口等着大人的。”
行動一旦帶上東廠,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這是在叫他去抄家。
邵勁不禁皺了下眉頭。
馮德勝彷彿沒有看見,又笑道:“論理這事也不該由大人來做,究竟大人剛剛成婚,這兆頭恐不太好……不過大人站在旁邊看着也就是了,具體事情自有人那些熟手安排着。”他頓了頓,又彷彿不經意地說,“昨日事情剛過,今日陛下就召見了許多大臣,這千頭萬緒,也不知道如何理出個頭來,實在叫人心情煩悶。這年頭如大人一般,有一分滿足便看做十分的,可是越來越少了。”
他點到即止,將邵勁送到宮門之處,就笑着與邵勁作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