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病情
余文殊在家中待了三日便走了,這短短時間並不足以讓余家眾人彌補分離許久而產生的傷感,但也好過於沒有,只是,這漫長的等待又開始了。
春去秋來,皇帝的病情並沒有太多好轉,傳聞好似還有加重的趨勢,已經連續大半年不曾上朝,不過奏疏還是批閱的,但就這一情況,已經能令百官百般揣測,千方打聽了。
畢竟,一個皇帝關乎整個國家的命運,也關乎他們的前途,豈能不緊張?就是余家的人都有些按捺不住,每日回家,總會關起門來商量一會兒。
就在這時候,倭寇忽然糾集大軍,突襲福建,一連攻破幾道關卡,佔領了漳州府,漳州知府康松崖棄城逃跑,全城淪陷於倭寇之手。
急報傳來,皇帝震怒,不顧病體駕臨太和殿,命人捉拿康松崖,且把左都御史兼任福建巡撫張坦革職。
這福建與兩浙一樣,也是沿海地區常受倭寇侵擾,只沒有兩浙嚴重,如今倭寇轉移戰場,發力之下竟奪取池城,皇帝自然是極為惱火了。
大國顏面何存?兩浙那裏才扳回些臉面,這下又丟光了!
只是,這張坦革職了,又該叫誰接任,他倒是有些猶豫。
百官都噤聲。
也有些官員大着膽子偷偷打量皇帝幾眼。
他看起來清瘦了一些,面頰有些髮蠟黃之色,與原先比起來,確實是精神遠遠不及。
皇帝想了一會兒,問幾個官員。
兵部尚書戴以中道:“余大人定不負眾望!”
如今看來,國家雖有猛將,可真正能任用好的,唯有餘文殊,畢竟兩浙是他負責的,眼下看起來很有成效,那麼,福建也可交予他。
戴以中提名的時候,頗有些驕傲,那是他的屬下,也是他出力提拔上來的。
其餘幾人也是一樣的反應。
倒是有一個人說,不如讓敬王去。
皇帝當時就是一愣,但他並沒有對此作出反應,只聽從戴以中幾人的,命人帶聖旨去往兩浙,命余文殊即刻上任,前往福建,且又點了兩員大將先去漳州。
隨後他就宣佈退朝,其他事情讓內閣處理。
余慎,余文暉回到家中,把消息告訴眾人。
余拙氣得跳起來,罵道:“怎麼咱們朝中無人了,什麼都要文殊去?好不容易兩浙平靜下來,又要去福建,有這麼害人的么!”
“也是文殊有能力,旁的人想去還不得去呢。”余慎安慰他,“無妨的,這次聖上大怒,命四處調去了十萬大軍呢,那倭寇才幾人。”
“幾人也很厲害啊,這漳州不就敗了?”
“那是官員無能,一聽倭寇打到城下,嚇得腿都軟了,其實只要稍許抵抗,未必會輸呢,那康松崖平日裏看着儀錶堂堂,原來不過是窩囊廢。”余文暉憤憤然,“竟然連百姓都不顧,也不知他這知府怎麼當的!”
江素梅只聽着沒說話,暗自心想,余文殊果然沒有猜錯,只是沒想到,倭寇竟然會全部跑到福建去了!就是辛苦他兩邊奔波,也不知這日子何時到頭呢。
若幾個孩子沒有長大,她真想隨他一起,金戈鐵馬,浴血殺敵!
可惜,如今也只能在京城默默等待,默默祈禱。
她在神傷間,只覺一隻小手握住她,她低頭一下,卻是余智容,小姑娘沖她微微笑,搖了搖手道:“娘,是在說爹爹嗎?”
她已經三歲了,比起余懷元,說話格外的流利,只看日常表現,很是聰明。
“嗯,爹爹要去福建了。”江素梅蹲下來摸摸她的頭髮,“爹爹又要晚些回家了。”
余智容點點頭:“我在家等着爹爹,我陪着娘。”
江素梅心裏一酸,這孩子竟然都會安慰人了!
殷氏笑道:“容兒真乖,咱們都等着你爹爹,你爹爹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是一家子殷切的期望。
余慎卻又說起皇帝:“我聽人說,看到皇上臉色發黃。”
其他人都很奇怪。
“病人不都這樣么。”殷氏道,“皇上病了那麼久,自然是虛弱些。”
“你們不了解。”余慎輕聲道,“那會兒先帝還在時,我是已經入朝為官了,文暉卻還小,也是一點不知的,當時先帝也是病了,我見過一次,那臉跟塗了黃藤汁一樣,看一眼就忘不得了,後來先帝也沒活多久,他們說是一種怪病,御醫都治不好的。”
眾人都是一驚。
余文暉瞪大了眼睛道:“父親,您是說皇上也活不了多久了?”
“誰知道呢,但卻是巧的很,二人臉色一樣的,指不定先帝的病傳到他身上的,現在才發作出來。”余慎沉吟一聲,“我看今日好些看到了,只怕都有這個猜想。”
江素梅卻問:“若是這樣的話,皇上自己也應該知道罷?”
余慎一愣。
“先帝生病時,作為皇子豈有沒有探望他的道理,那麼,皇上當時肯定也看到先帝的臉色了,如今他一般模樣,那豈不是心裏有數?”
“這個……”余慎答不上來,他還當真沒有想到呢。
就是現在想到,也無法揣測皇帝的心思。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離死不遠的時候,他會做出何種安排呢?
而且,這人還是一個皇帝。
現在,皇帝就在照鏡子。
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那一刻的心情,無法描述,他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慢慢平息下來,然而,每每再照鏡子的時候,他都有一種心臟好似要爆開的感覺。
憤怒,傷悲,絕望,恐懼圍繞着他,怎麼也掙脫不開。
他叫人去請李太醫。
李太醫一來就跪了下來。
“怎麼樣,可有醫治的法子了?”
李太醫渾身發抖:“回皇上,卑職已經在儘力尋找,只是,這種病,任何醫書都沒有考據,皇上您不信的話,可以問其他太醫的。”
皇帝擺擺手,他對這個病很了解,當年他的父親就是得了這種病,後來在賜死了幾個太醫之後,也沒有得到解決,最後還是去世了。
他又有什麼辦法逃脫?
皇帝面露絕望之色。
李太醫趁機道:“皇上,卑職這裏有一味葯,皇上不若試試,興許有轉機。”
“什麼葯?”皇帝眯起眼,冷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太醫並沒有迴避開,很鎮定的道:“恕卑職直言,皇上您這病在世上恐怕都難尋解救之法,除了以毒攻毒外,卑職再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這枚丹藥是卑職所制,自信對皇上的病有克製作用。”
他說完,又當著皇帝的面把丹藥吞了下去:“此葯毒性甚微,就算不起效果,對身體也無大礙,皇上也可以讓旁人一試。”
趙桂不等皇帝吩咐,立刻上前把丹藥拿過來,吞了下去:“小人願為皇上試藥。”
皇帝臉色緩和些,坐下來等待。
結果許久過去,二人都安然無祥。
皇帝想了想,讓李太醫把丹藥獻上來。
劉氏在門外等候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李太醫出來向她行一禮后,告辭走了。
“皇上。”劉氏上前關切的詢問,“妾身聽說皇上您去早朝了,妾身擔心您,這才過來的。”
主要李太醫曾勸導皇上不要早朝,要靜養。
皇帝笑着握住她的手,拉她在旁邊坐下來:“無妨的,只是處理一件事情罷了,我這不是好好的么。”
“皇上還是要多加註意啊!”劉氏嘆了口氣,“不若您換個太醫看看罷,妾身倒不是覺得李太醫的醫術不精,只是每個太醫擅長的都不一樣,或許別的太醫有法子呢。”
“都一樣的,不過叫朕休養。”皇帝拍拍她的手,“勞你煩憂了,武兒還小,你倒是多放些心。”
劉氏點點頭,她還是想勸皇帝換個太醫。
皇帝拗不過,終於答應,同趙桂道:“把王太醫叫來罷。”
結果王太醫給皇帝把脈之後,冷汗滴答滴答順着臉直落到地板上,他也是太醫院老資格的大夫,給先帝也看過病的,當年太醫院的慘狀他歷歷在目,幸好他那時閱歷淺,還不太夠格,才沒有受到牽連,不像別的太醫,死了好幾個,有幾個活下來的給他講述過癥狀,便是與現在皇帝一樣的。
如此,他怎麼治得了?
自己要沒命了啊!
王太醫眼睛一翻,暈倒了過去。
劉氏目瞪口呆。
皇帝面色平靜的叫人把王太醫拖出去,趕出太醫院。
劉氏過得片刻才回過神:“王太醫這是怎麼了,莫非忽然得了急病?”
皇帝笑了笑:“許是年紀大了罷,你看看,叫別的太醫有什麼用,還不如李太醫呢,這病都看不成。”
劉氏只得作罷。
直到走出殿門,回到住處時,劉氏才扶住椅子慢慢坐了下來,她的臉色一瞬間煞白。
陳媽媽說的沒有錯,那些隱秘的傳言都是真的,看來皇上的病已經很嚴重了,難怪王太醫會嚇得暈倒,他是怕自己治不好被砍頭呢!
劉氏的手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