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霧中的神槍（2）
不管什麼時候，比起自己來，他還是更看重身為“牙之御座”的責任。可是，這一次真的會沒事嗎？
“……既然您如此說，我就暫時不和父王談起這個了。”
旌姬重新展露笑容，示意魅堂放開自己，帶頭向小巷出口走去。魅堂怔了片刻，“你不問左銀弦的事么”這句話在嘴邊盤旋幾圈，最終還是吞回了心裏——他明白自己是在逃避，可是，他怎麼也不願再想起銀弦那天說過的話。
因為對“吉倫卡瑪”來說，那是一段一直想要忘記的、充滿遺憾而殘酷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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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的這個下午，旌姬的手機收到了兩條信息。一條是來自蒼后的，通知她放學后抽時間向蒼王彙報今天的概況：另一條來自魅堂，言簡意賅地說學生會有些忙，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飯了。“那就去找小菲吧~”旌姬伸了個懶腰，心中暗喜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愧疚。
由於近來的一系列大事件，在自己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的如今，尚未踏入神話住民的世界、心地明凈純真的虞菲彷彿一片綠洲，可以讓自己短暫忘記一切沉重的東西。可是，和團內其他騎士一樣，虞菲遲早也會知曉那些真相，而抱着逃避的心態去與之相處的自己，簡直就是在利用他……
就這樣，“炎牙騎士”鬱鬱寡歡地來到初中部，去找自己幾日沒見面的隨從。她剛踏上通往二層的樓梯，前方突然投下一道熟悉的影子——不是虞菲，而是這裏唯一的騎士葉鶯。“啊……”旌姬正準備像往日一樣普通地打個招呼，態度先改變的卻是對方。
“……旌姬學姐。”
經過幾秒鐘的沉默，御柱少女意外地低頭問候，同時退到一側把樓梯讓了出來。旌姬啞然地注視着她，直到葉鶯因自己遲遲不動而露出疑惑的表情，才趕忙點點頭從她身邊奔過。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想念葉鶯往日那心高氣傲的神態了。
“代行者”覺醒后，都必須承受身邊人們這樣的態度落差嗎？
“希望你……不要也變成這樣……”
儘管知道這樣不符合自己現在的身份，瓦爾基麗少女還是不禁誠心誠意地祈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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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你臉色不太好唷？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看到結束晚自習回到宿舍的魅堂，幾名室友先後湊上來表示關心，他只好都用“做了太多習題有點累”應付過去。待全樓都熄了燈、室內充斥着黑暗和寂靜的時候，魅堂仍然斜倚在下鋪邊，神情凝重地回想今天發生過的事。
對旌姬說“學生會有事”只有一半是真的，不敢早早離開是因為在自己的意識中，銀弦的危險性已經上升到了監視時間越長越好的程度。只要還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就絕不允許他去煩擾旌姬——“牙之御座”正這麼想着，眼角不意間捕捉到陽台上一個活動的銀影，暗吃一驚的他剛跳起身，而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后，頓時釋然了。
與對方怎麼說也是見過一面的，況且，現在的魅堂已經確定了“ta”的真正身份。
“吱……”
魅堂輕手輕腳地來到陽台上，順手將門重新掩好，才轉過身直面銀色的“幽靈”。對方還是和上次出現時一樣的外貌和衣着，而且就像知道魅堂會來見自己一般，沉默而無表情地望着他。魅堂注視着清秀少年酷似自己的眼眸許久，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聽上去有些荒誕……但我想，你應該是‘岡格尼爾’幻化出來表達意志的人形幻影吧。”
及地長袍一抖，少年的表情從驚愕轉為局促不安，活動着嘴唇似乎說了些什麼，卻沒發出一點聲音。“說不出話嗎……也是，身為武器本來就沒有這種必要。”魅堂不禁苦笑，向少年走近了幾步，“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少年尷尬地點了點頭。“你只在僅有我能看到你的時候出現，打扮得好似神話人物，五官還帶有我和月寒前輩的影子。儘管現在無法證實，但如果查一下歷任‘牙之御座’的檔案，應該會發現你的外貌就是他們的綜合體。”白鷹王的化身淡淡道來，“能符合以上全部條件的，除了目前正在我體內的‘岡格尼爾’，別無他物了。”
對方沒有否認的表示。剎那間，與少年第一次見面時的記憶巨細靡遺地湧上來，魅堂有無數問題需要他回答，但礙於少年無法講話，他只得重新尋找有效的溝通方式。結果——
“……你的成長情況，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吧。那麼告訴我，距陛下——奧丁把你與我分離開來，還要很久么？”
魅堂提出了他認為當前最緊要的問題，而神槍的意識體乾脆地搖搖頭，並意外露出自信的笑容，對他擺出握緊雙拳的姿勢，似乎想表示自己狀態不錯。“是嗎？那還好。”金眼少年的神情也不覺放鬆下來，接着順口問道：“岡格尼爾，你還記不記得布琳希爾德？”
少年的表情頓時一亮，即使沒有動作，從眼神也能看出他在說“當然”。看來如旌姬所言，作為奧丁的愛槍和愛女，二者彼此早就非常熟悉，這讓魅堂有種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小小嫉妒。“我與你交談太久會引起懷疑的，再問最後一件事好了。”魅堂長長地吸了口氣，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上一次你在我面前消失前，為什麼要用悲憫的眼神看着我？最後的搖頭又是想告訴我什麼？”
幾秒鐘前還相對輕鬆的氣氛頓時凍結。少年表情僵硬，直直注視着賦予自己金色雙眼的魅堂，肩膀也像失去了氣力一般垮下來。“……不能說嗎？”“牙之御座”警覺地皺起眉，少年的身形卻又像上次一樣開始模糊，並從下至上化為粒子消散。就在這段時間裏，魅堂從他慢動作活動的嘴唇上，第一次清楚地讀出了一句話：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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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蒼天市海濱別墅區——
一個生着寬廣雙翼的異形身影無聲地從某幢別墅的窗口飛出，隨即如一道閃電般向市內深處飛去，快得甚至有光的地方都來不及為之投下影子。頂着完全不涼的夜風，銀弦用變回血紅色的眼睛專註觀察地形，最終選擇了海牙學院北部的瀧山深處降落。
與“訓誡騎士”聯手“赫菲斯托斯”抗擊過石巨人的那片林地不同，銀弦落腳的地方完全不見人煙，放眼四周只有黑黢黢的樹木，普通人即使白天獨自來到這裏，也會膽戰心驚。不過對銀弦的身份及他打算做的事情來說，這環境倒十分相稱。
“歡欣鼓舞吧，我忠誠的僕人們——在這個人類幾乎忘卻了我等神話獸的時代，你們也終於能一展身手了。”
黑龍王的化身將脖頸上的繃帶慢慢解開幾圈，忍耐着傷口擴大的疼痛，用右手五指蘸滿了自己的血，接着唰地揮灑到面前的荒草上。銀弦按從左到右的方向看過血跡后，以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過去與“它們”交流用的語言——沉聲呼喚道：
“‘荒山居住者’、‘荒地居住者’、‘深窟訪問者’、‘原野隱藏者’、‘軌跡製造者’、‘灰色背影者’！！”
林中的氣息瞬間劇變，在震顫起來的草地上，黑暗的影子像海浪般向召喚者奔涌而來，一峰連着一峰不斷滾動、聚集，最後宛如千年古樹糾結的根系，開始在銀弦面前分出枝杈。
“siiiiiiiii……”
伴着詭異的嘶嘶聲，“枝杈”的形體漸漸清晰，深夜中陸續亮起了十二盞觸目驚心的紅燈。
“來得很快嘛……看來我所蒙受的不會死於ragnarok的福祉，多少也分了一點給你們呢。”
在召喚者滿足的注視中，六條深色巨蛇在樹木間亢奮地搖擺，毒牙和長舌呼嘯狂舞，簡直像活生生的地獄圖景。“都別那麼快就興奮，被奧丁發覺就麻煩了！”對它們的舉動有些反感了的銀弦低斥一聲，巨蛇們立即安靜了不少，一同游過來盤繞在他腳邊。“不必焦急，我召你們從異界來，就必然給你們活躍的機會。”銀弦撫摸着湊上前來的漆黑大蛇鼻尖，自顧自地輕笑着，“能讓我的計劃順利實施的話，跟‘鋼鐵神宮’合作，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海牙騎士團兩位最大的敵人，似乎終於要在最糟的層面上達成共識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