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女子淚
章節名:第七十七章女子淚
這幾日,我和李成遇關係搞得很“僵”。
不等回宮,在車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將我“修理”了一頓: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再怒氣沖沖地不顧車夫還在前面,以一個男人的暴力方式在我身上烙下他的“章印”。
不管他怎麼打我,也不管他如何折騰,我始終一聲不吭,越這樣他越是狂怒,馬車駛到甘泉宮的時候,我除了一張臉還勉強看得去,身上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開始的兩日,他將我關進傭人房;第三日夜裏,他又一把扯過我的頭髮,將我拖回了寢宮,讓我跪在床邊,當著我的面拉過一位服侍我的宮女,炫耀了一番他的“床技”。
他沒有消火,對我動完手,三下扯開我的衣服,發現我的身體已經再也受不住他繼續毆打的時候,才一臉冷漠地命人將我帶了下去。
幾個宮女輕手輕腳地替我上藥,其中有個叫木伊爾的女孩哭着勸我:“王妃,您這是何苦呢?您怎麼不哄着睿王,不向睿王求個饒呢?您越這樣,睿王的怒氣就越大--王妃呀,您想哭就哭吧……”
是啊,幹嘛不哭呢,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這樣打,還是與你夜夜共枕的人--
可我哭不出來。我的“素意”,我的鐘山鏡和沈靈曦的面具,全落在盤絲洞裏了;我的靈魂我的愛也遺落在那裏。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不是我了啊,如同一具形屍走肉,心沒有痛感,身體也就麻木了,你明白嗎?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活得不像人!不是我想要做的人。
終於,他竟放過了我,讓我住進偏殿養傷;那段時日,他開始寵幸幾個西域新進供的美女。
雖然我被他冷落,甚至是遺忘,可還掛着“王妃”之名。躺在床上養了幾天傷,慢慢可以下床走路了,身體仍是“不堪入目”,臉上還算他手下留了情,畢竟他也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宮人們對我的態度急轉直下,認為我被廢是遲早的事,索性,也就沒有人再跟着我了。
十天後,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在馬廄里牽了匹馬兒,“駕--”的一聲騎上它飛奔在行宮外無邊的草原上,“得得”的馬蹄聲,一陣陣叩擊着我迷失的心房。
停馬於一個半腰坡,我痴痴地遙望着遠方,生命的盡頭到底在哪裏呢?沒有希望的生命,為何還要存在呢?拔下頭髮上的長簪,深吸了口氣,舉起它雙手握牢,在與世決別的最後,我深切地向遠方默默呼喚:我走了--風,我走了;熾燁,我走了;來世,不要再見!
一咬牙,攢足力氣,對準我心臟的方向,用力刺下去--
“不要--”
“天音,不要--天音,我來了,你等我,我已經來了--”
“曦兒,別拋下朕--”
收住手,我淚流滿面。是你們在喚我么?叫我怎麼等,叫我拿什麼等呢?
……
我還有淚,還有情感!
聽,是風的聲音,風在呼嘯而過;是旭峰,他守在我身邊聽我唱歌。
他說:無論如何,無論什麼時候,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是你的山,我要永遠守護你!
扔下馬兒,我張開雙臂在草原上飛跑起來,那是我在“飛”,飛着飛着,我又跳起舞,用我的長發,與風相纏相繞--
跳到筋疲力盡,我躺倒在草地上,如同躺在熾燁的懷抱:靈曦,我不想回天宮了,留在落霞谷陪你看世間每一個日出,每一個日落,好嗎?
凝神傾聽,大地的心跳,宛如,在溫柔纏綿中傾聽他綿綿不絕的情話。
直到一串腳步聲向我逼近,驟然打破我正在沉醉的夢。
我睜開惶恐的眼,他站立在我身邊,也學我躺了下來--是一個七八的小男孩子。於是,我和他聊起天。
“你叫什麼名字?”
“葛狄卡。”
“你是神嗎?”
“嗯,歌神。”
“你真好看。”
“你也很帥呀。”
“呵呵,我母親也很美,跟你一樣美。”
“你母親是誰?”
“她就是我母親。”
“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阿理。”
他八歲,是一個可愛的“小夥子”,十分善良。眼睛很大,眸子閃亮閃亮的,也長着西夏人常見的鷹鉤鼻,方方的臉,額頭很高,我聽說額頭高的男子通常都很聰明。
“阿理,你一定很聰明!”
他一喜:“真的嗎?你怎麼知道?”
我們成了好朋友,他是我在大夏國的第一個朋友,我們一起騎着馬兒在草原上飛跑,“嗚呼呼--嗚喔--”
“葛狄卡,我教你射箭好不好?”
“不要,阿理,我不想學這個。”
“為什麼呢?我教你射箭,教你武功,你就不會被別人打了。”
“沒用的。”
“誰說的!為什麼你和我母親偏要一樣呢!她也這樣說!”
“傻瓜,女人怎麼打得過男人呢?”
“男人為什麼要打女人!”
“……”
“葛狄卡,你怎麼不說話了?”
“阿理,你答應我,如果以後你長大了,永遠都不許打女人,好嗎?”
“嗯,我知道,我不會的。”
我抱着他,撫着他的頭。
“葛狄卡,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阿理。”
“真的嗎?”
“嗯,就像喜歡我的兒子一樣。”
“哈哈--我帶你去見我母親好嗎?”
他將我帶到一處偏遠的宮殿,說是宮殿,卻比下人們住的屋子更破敗不堪,裏面一個宮女侍衛都沒有,我不禁開始猜想阿理的身份:“阿理,這是你家嗎?”
“這是我母親的家。”
“你母親的家?”我不解地繼續問:“那你父親呢?”
“哼!葛狄卡你不要再提他了!”
“阿理,你姓什麼?”
“我以前姓李,現在姓嵬名。”
“李?嵬名?李元昊?”
“葛狄卡,我恨這個人!”
“為什麼呢?他不是你們的王嗎?”
“他是王,可他卻不是我的父親!我恨他,我沒有這個父親!”
當推開阿理母親所住的房門,當我親眼看見他的母親時,我才明白,才震憾地心痛地明白了,為什麼這世上有個善良的兒子,這麼恨自己的父親!
屋子十分簡陋,就像好多年沒有進來過一件新東西,甚至連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齊全。幸好,房裏還算被主人整理得很乾凈。
一個女人,頭髮長到快拖地,木訥地擁抱着她的兒子,緊張地打量着我--幾年來第一次闖進她屋子裏的客人。
她的皮膚蒼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明明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卻佝僂着腰背。更重要,更讓我難過,更讓我顫抖的是,她的一隻眼睛,一隻美麗的眼睛竟被人給打瞎了!
那是陳年的,讓人不忍目睹的疤!
傷疤,裸在她清秀的臉龐上,就像一張潔白的紙,沾了一團永遠讓你扯不下擦不掉的惡瘤!
你不敢再看,因為一看就讓人觸目驚心;你不忍再看,因為你看過之後,就會不禁流淚--
“母親,她叫葛狄卡,是阿理喜歡的女人。”
她驚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悄悄抹掉淚水,讓自己盡量,以最溫柔的笑臉,溫柔的語氣,給她一份突然闖入的安全感:“我是阿理的新朋友,你好。”
我幫她收拾房間,給他們母子做飯,就像一個“小媳婦”,雖然,我也只比她小几歲而已。沒辦法,誰叫阿理已經先開了口,怎麼著也得給小傢伙一個“面子”。
從此後,日復一日的白天,要麼和阿理在草原上飛馳,要麼陪着我的新“婆婆”聊天。我從甘泉宮帶了許多生活日用品過來,還做了一些大理的菜式給她嘗,“姐姐”“姐姐”地稱呼她。
原來,她的名字叫密克默特古麗塔,曾是李元昊的第四任王后,生下兒子阿理她就失了寵,有一次遇上李元昊“心情不好”,她的眼睛就這樣,被一個男人,自己的丈夫,兒子的父親給打瞎了。她無辜所受的傷並沒有讓李元昊感到自責,相反她成了後宮最醜陋的女人,美麗的葉勒氏立馬取代了她登上王后的位子,而她,一個可憐的女人被李元昊趕到了此處,從此再沒有人問過她的死活。如果不是還有阿理這個兒子,她早就死了,哪還能拖着一口氣在冷宮撐到現在。
“古麗塔,你為什麼不跑呢?”
她搖了搖頭,說她放不下自己的兒子,當時孩子還太小。
我摟着她痛哭了一場。
她曾經是草原上最美的少女啊--有多少英俊的小夥子曾在草原上對她歌唱,她曾有過多少繽紛的夢,又流過多少的眼淚呀…
有個夜裏,我沒有回甘泉宮,而是和她相擁了一夜。我哭泣着告訴她關於我的故事,再聽她微弱地講述着她自己的故事。
第二天,阿理不知從哪裏弄來匹白馬,說這是千里神駒,我問他他也不肯說,拉上我和他同騎一馬,在草原上瘋狂地飛馳。
“葛狄卡,你開心嗎?”
“嗯。”
“那你的眼睛為什麼腫了?”
“呵呵,哭的。”
“誰欺負你了?”
“傻瓜,沒有人啦!”
“那你還哭?”
“因為,因為女人本來就是用淚水做成的呀!”
他摸了摸我的眼睛,一頭霧水的樣子。
“葛狄卡,你不是歌神嗎?為什麼你從來不唱歌呢?”
“你想聽嗎?”
“嗯。”
“那我唱給你聽,只唱給阿理一個人聽,好嗎?”
“好啊--”
於是,我扯開久違的嗓音,對着阿理深情唱着:
很遠的地方,有個女郎
名字叫做耶利亞
有人在傳說
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輕
如果你得到她的擁抱
你就永遠不會老
為了這個神奇的傳說
我要努力去尋找
耶麗亞神秘耶麗亞
耶麗耶麗亞
耶麗亞生命耶麗亞
我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