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星疏月暗，蕭蕭楓林中有座長亭，獨自座落在長溪畔，“嘩嘩”的溪水，不停地沖滌着岸邊的巨石。微風輕啟，一片片紅如火，勝似花的楓葉，在空中打着轉兒，像只蝴蝶般翩翩躍入水中，隨着溪水，逐波而下。

長亭中亮起一盞明燈，透過燈光，一個身着湖色綢長衫的年輕書生，背上斜插着一柄寶劍，在亭子中央，踞石而坐，左手捧書，右手舉起身前石几上的酒杯，淺淺而飲。長亭外，楓林里暗影流動，那書生似有所覺，抬起頭，微微皺着眉，雖是星眸朗目，氣宇軒昂，但是仍掩飾不住眼中淡淡的悲傷。

書生飲完杯中之酒，沉聲叫道：“阿福，斟酒。”身旁一個十二三歲的青衣童子，清脆的應道：“是的，公子。”那叫阿福的小童，手腳輕靈便利，堪堪斟滿杯中的酒，長亭三十丈外，已經是影影綽綽，涼爽的夜風不時伴着樹梢間的枯葉飄落墜地，剩下的就是輕微細碎的腳步聲了。

書生緩緩舉起酒杯，放在唇邊，卻不去喝，低聲數着：“一、二、三、四、五、六······東三十六；一、二、三、四、五、六······南三十六；西三十六。嗯，應該是天罡地煞了，來得好，省得我一一去找。哼！魏忠賢，你我仇深似海，你盡派些蝦兵蟹將來送死，又管什麼用？”說著嘴角泛起冷酷的笑容，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北面林中這時也竄出一伙人，月光下，衣飾鮮明，共分青紅白黑四種服色，分作四堆，站在林邊，隔溪而望，四周上百人，俱都寂靜無聲。書生眉頭越鎖越深，低聲嘆道：“二十八星宿也來湊熱鬧，這可有點不好辦了。阿福，你怕不怕？”最後這一句話是對身旁的青衣小童說的。

那青衣童子，咬着嘴唇，雙目圓睜，小手緊握，雖是極度憤怒下簌簌發抖，仍是大聲說道：“公子爺，我不怕。”那書生一聽，豪氣頓生，哈哈大笑，提起几上酒壺，“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意猶未足，咂咂嘴，朗聲說道：“天罡地煞與二十八星宿又怎樣，今日裏，你我主僕二人就會會大內來客，廠衛高手如何？”那童子高聲說道：“好。”

那一夜，書生的湖色綢長衫變得殷紅如血，長聲高歌中，手中三尺青鋒，猶如靈蛇昂首吐信，腥風血雨中，一個個黑影倒在血泊里。

後來時任左副都御史的楊漣，楊大人賦詩一首：

“楓林纖月落，

衣露凈琴張；

暗影流花徑，

虎膽居長亭。

檢書燒燭短，

引劍詠長歌。

詩罷宵小盡，

扁舟意不忘。”

讚歎書生虎膽龍威，不畏強權，力戰宵小的豪氣所折服，但也為朝廷昏暗，英雄無用武之地而感到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