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子仗義（五）我為麋鹿
北面那人嘿嘿笑道：“賊和尚，你我勢均力敵，我看難分勝負，不如就此化敵為友，小弟做東，在這酒館裏痛飲一回如何？”南面那人怒道：“想我和尚清清白白，怎能同你這賊鳥人吃酒，沒得沾上一身賊性。”
庄夢龍聽那聲音，正是無法大師的，不禁心中大喜，連忙搶出店外，高聲叫道：“無法大師，我在這裏。”無法手中提着葫蘆，正站在南面路旁，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側過頭見是庄夢龍，微微一詫，便又向北面一排屋頂看去，口中卻問道：“小兄弟，你怎麼又在這裏了？”
庄夢龍見他只是盯着對面，連說話也不敢回頭，心中奇怪，順着他所視之處望去，只見一條黑影站在一處屋脊之上，雙手叉腰單足而立，使了一個金雞獨立勢，故示閑暇，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庄夢龍說道：“我在到處找你，想着你指不定會來這裏，果然讓我等到了你。”說著滿心喜悅，向無法身邊走去，無法說道：“你放着正事不辦，尋我做什麼？”庄夢龍嘆道：“我正要對你說知此事。”
眼見再有幾步，便可走到無法身邊，那屋上之人忽然笑道：“妙極妙極。”一陣疾風卷着破空之聲向庄夢龍飛去。“賊廝鳥······。”“不可傷人。”只聽兩聲呼喝，無法已合身向庄夢龍撲去，手中的大酒葫蘆急速旋轉，“叮叮噹噹”濺起一溜火花，那風中捲起之物，一一墜下地來。
“大和尚，好本事。恕不奉陪了，某家去也。”庄夢龍見那人如離弦之箭，向城中急速射去，無法拍落身前暗器，罵道：“直娘賊，有種別跑。”邁開闊步也向城中奔去，兩人身法都是極快，轉瞬既沒，終不可見。
庄夢龍低嘆一聲，無法大師只顧追敵，自己所知卻真正無法對他講，看來只好等到他追上那腰插長笛之人，才能尋到貢稅移到了何處。想着他的法號，不禁搖頭，難道是他早有今日之見，令自己無法對他說上一言兩語？
庄夢龍正自出神之際，店中奔出一名夥計，喊道：“喂！那位客官休走，你吃飯還沒給酒錢呢！”庄夢龍這才想起，剛才匆匆出來，竟未付賬。那青衣小鬟啐道：“嚷嚷什麼，一頓酒飯能值幾錢？何況這位相公並未離開，你算在一起吧，不用找了。”說著甩出一錠銀子，那小二雙手接了，只覺沉甸甸的，怕不有五兩重，滿面堆歡笑道：“多謝姑娘打賞。”樂呵呵捧着銀子去了。
庄夢龍向那小鬟點頭謝道：“有勞姑娘了，多謝。”那小鬟見庄夢龍一襲青袍，站在夜風下，隨風飄擺，他卻傲然而立，氣宇軒昂。那小鬟看得暗暗點頭，心下折服，抿嘴笑道：“我可不敢當，你若是真心要謝，得謝我們主人才對。”
那屋上人發射暗器之時，庄夢龍隱約聽得有人喝道：“不可傷人。”似是這轎中人所發，自己雖是無法大師庇護，但仍要謝他喝阻之情，忙向轎中一揖，說道：“剛才危機之時，多承閣下喝阻，庄某在這裏有禮了。”
那轎中人聲如蚊蚋，似乎在說：“公子不必客氣。”庄夢龍心中記掛無法大師，遂向那轎中人告辭而去，存着萬一還能遇到無法的想法，向城中走去。轉了幾條街后，仍是不見無法蹤影，知道自己尋他太難，便找了家旅店住下。
庄夢龍洗盥完畢，剛躺在床上。就聽街上馬蹄聲響，火光搖曳中人聲嘈雜，其間夾雜着喝罵聲，與哭泣喊冤聲，忙披了衣裳走到樓下，只見門前已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紛紛議論。庄夢龍穿好衣服，向那店夥計問道：“出了什麼事，如此嘈雜？”那店夥計說道：“聽說官軍押送貢稅的車子，走到咱們永春縣境，被一夥強人劫了，現在官軍正在緝拿盜匪呢！”
庄夢龍探長脖子，向街中望去，只見官軍腰配長刀，手中拿着長鞭不住抽打驅趕，一條長索將一群人連成一串。庄夢龍不看則已，一看怒不可遏，那索下多是些衣服破舊不堪，打着補丁的鄉農，人群中還夾雜着老弱婦孺，俱都衣衫不整，哀號悲泣，大呼冤枉。
庄夢龍大喝一聲，“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推開身前數人，走到街心，喝道：“站住。”這彪人馬中衝出一騎，馬上一個武官斜睨着眼，打量着庄夢龍，見他是士子打扮，皮白肉嫩，站在那裏，臉直漲得通紅，不明他何以要攔住道路，問道：“你是何人？幹什麼擋住道路？”
庄夢龍只氣得渾身顫抖，怒喝道：“你是何人？幹什麼抓這些平民百姓？”那武官罵道：“反了你了，官兵緝拿盜匪你也敢管？”說著揚了揚手中長鞭，人群中一人高聲叫道：“我們不是盜匪，我們是徐家集的百姓，好好的官兵憑什麼抓我們？”索下眾人都道：“是啊，是啊，我們真是百姓，軍爺們拿錯人了。”
圍觀一人忽然叫道：“那不是二狗子嗎？春喜媳婦也在啊！爹，爹，你怎麼也被他們抓了？”一個乾瘦老頭哭道：“兒啊，這些強盜沖入村中見人就抓，硬說咱們是劫了貢稅的強盜啊。”那人攔在道前放聲大哭，“真的抓錯人了，真的抓錯人了。這些都是村中百姓啊！”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群情洶湧，官軍雖然常出不肖之人，但如此明目張胆，誣良為盜倒也少見。那武官見情形不妙，一使眼色，數名官軍向庄夢龍和那漢子衝來，明顯是要來抓人封口，圍觀眾人攔住那數名軍士，不讓靠前。庄夢龍喝道：“你們這些披着人皮，不幹人事的敗類，穿着官軍的服飾四處行兇擾民，就不怕遭天譴嗎？今日若是有個說法，那還罷了，不然和我見賈縣令去說個明白。”
眾人紛紛響應，“對，去找縣令說個明白，為什麼胡亂抓人？”那武官暴跳如雷，罵道：“賤骨頭，你們都造反嗎？”口中罵著，手中皮鞭已如雨點般向眾人劈頭蓋臉打了下來，眾人見他蠻橫至斯，俱都大怒，那武官忽感手中一緊，被眾人從馬上曳了下來。
眾人一涌而前，拳腳相加，沒幾下那武官七竅出血，眼見已不能活了。眾人久受欺壓，這時更打紅了眼，四下追尋其餘官軍，庄夢龍見場面失控，怕惹出大亂子，高聲喝阻，但群情激憤，毫無理智可言，誰還聽他的話？
便在此時，街盡頭衝出一彪人馬，人數眾多，馬步皆有，當先一人高聲叫道：“官兵緝盜，閑人散開。”一提韁繩向眾人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