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音樂聲中,一女子從遠處翩然而至,里着一身粉白相間的荷花齊胸裙,外搭一件紅色紗衣。

——衣衫花俏。

皇帝的眼睛笑了起來。美人?他最喜歡。

他最愛美人。美人讓人忘卻寂寞。

朦朧間依稀可見女子身形綽約,步履輕盈,在月色照耀下恰如月宮仙子一般。

走進來看,容顏俏麗,一點額妝。少女舞動身形,時而旋轉時而折腰,曼妙至極。

“好,好啊!”皇帝拍手讚歎,皇后看着女子的舞姿,心下暗自竊喜。

少女輾轉嬌羞地用水袖遮住容顏,不時地回眸一望,水袖向高台上的皇帝甩去。偶爾裙角飛揚,少女彷彿心情也是大好,竟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一身舞衣本是死物,穿在少女的身上卻是無盡風情。她揮動的水袖掃過皇帝的鼻息,一陣蓮花清香撲鼻而來。

姽娥輕碾繡鞋,步步踏上高台,而她踏出的足跡,竟是朵朵蓮花!

“這……”皇帝微微發愣。

少女微微一笑,水袖一舞便纏到了他的腰上:“皇上,可願同小女子到月宮裏去?”

見到如此場景,台下早已一片嘩然。

而台上的女人們也都面如死灰:

——“大膽民女!”昭貴妃的淺笑早已蕩然無存,“竟敢使這種小把戲戲弄皇上!”

皇帝眉頭一緊,斜睨向昭貴妃的眼裏帶了幾分從前沒有的威嚴:

“不要多話!”

昭貴妃一陣瑟縮,詫異的看向皇帝,卻不敢再多說一句。

“皇上~小女子若能用這些小把戲,換皇上的一陣開心,就算是欺君之罪也不怕。”少女笑得嬌媚,可憐兮兮地望了望一臉不快的昭貴妃,頗為嗔怨的抽出水袖,踏着蓮步走下高台。

舞姿驟變,少女褪去紗衣,藕臂荷裙蓮步,無限妖嬈。

她提起長裙扭動腰肢,一截小腿潔白如玉。老臣們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已經開始發亮。

——美人,果真是美人。

而墨華端着酒杯的手已有些不穩。

如此舞姿,就連他都覺得動人心魄,何況是成日與女人打滾的皇帝呢。

一杯酒下肚,酒醇味美,他卻覺得胸口微微的泛着涼。

當晚,皇帝下令冊封徐氏長女為昭儀。擇日七天後進宮。

同樣也是當晚,爛醉如泥的孟墨華懷揣着一身殺氣闖入徐府,一腳踹開了姽娥的房門。

正欲寬衣睡覺的少女被他嚇了一大跳:“世兄,你怎麼來了?!”

那一身衣衫昭示着眼前女子分明沒有出過門的痕迹。正在寬衣睡覺的時候,身邊卻沒有婢女伺候。本是疑點重重的景象,在此時怒火滔天的少年眼裏全都化作虛無。

所以他也沒有管這些個不對勁的地方,只當姽娥對自己毫無情意。

“怎麼,”墨華譏諷地看着她,飽含着憤怒與不甘,“做了皇帝的女人,就不想再見到我了?”

姽娥心念一動,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雖然有些可憐,但是明顯還是得意更多。

——讓你欺負我!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少女的狐狸尾巴翹得高高的。

“既然知道我是皇帝的女人,你又為什麼夜闖我的閨房?”姽娥拆下盤發,及腰長發柔順地低垂。

墨華握緊了拳頭,這樣的景象,七天以後就要給別的男人看了。

想到這,心裏一陣翻騰。

他狠狠握住少女瘦削的肩膀,將她摁到牆上,也不顧她呼痛的聲音,只氣呼呼地問:“你當真想做皇妃?你當真…對我無情?”

“世兄在說什麼呢,無情的不是你嗎,”姽娥諷刺地笑,尖銳地想要刺傷他,“是你說不會愛上我這樣的女人的。現在皇上看上了我,與世兄又有什麼干係?”

墨華臉色一沉:“這麼說,你是一定要做妃子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今晚我會睡在這;不是,我還是會睡在這。”

墨華靠近她,喃喃低語。低沉的語調格外壓抑。

“……睡,睡在這?”少女被嚇到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有些瑟縮。

墨華笑着撫了撫她的發:“別怕。”

“怎、怎麼可能不怕呢!孟墨華你走開啊啊——”姽娥掙脫了他的手,拚命捶打他。

——他抱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態度。

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呢喃,輕的像一陣風。

“我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對嗎?”

他想知道這個答案,哪怕她就要成為別人的女人,他也一定要知道。

那個少女,那個痴痴看他舞劍卻還不忘挖苦自己的少女,那個為他舞動的少女。

那個……在今夜一舞傾城后即將成為他人婦的少女。

他想弄個明白:

——姽娥,你的心裏可曾有過我?

他收緊了手臂,想要禁錮懷中的人兒。那是他自己也弄不懂的情愫,男人與生俱來的佔有欲在作祟。

他不想讓任何人碰她。

等待着她的回答,少年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墨華世兄,”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姽娥嘆息般喚着少年的名字,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腰,“我不是說過嗎,我一定不會被選去作妃子的。”

少年的身體猛然一震,卻還是執拗於問題的答案:“你心裏有我的,對不對?”

“世兄,你醉成這樣,我說了,你明天也肯定不認賬的。”

“那我要在這裏睡……我喝醉了,自己回不去……”墨華的身體賴在姽娥身上,彷彿不願放開玩具的孩子。

他緊緊摟着少女嬌小的身軀,誠懇如哀求一般的語氣道:“我想在這裏睡,姽娥……”

啞然失笑,卻還是依着他的話把他扶到床上讓他躺好。

正欲轉身之際,卻被人抓住了手臂。想要掙脫,卻怎麼都是徒勞。

姽娥無奈的看向他英俊的臉龐。

“你要去哪?”墨華死死地盯住她。

“你在這裏睡,我去娘親那裏睡呀。”姽娥說的理所當然。

墨華微微用力,強制把她拉到床頭坐下:“不行,你也要在這裏睡。”

姽娥瞪圓了眼睛,一手指頭戳向了他的腰間,果然疼的他一陣抽氣:“你是不是活膩了!居然想輕薄我?”

“我沒有……我只是想睡覺了”墨華的眼神可憐兮兮,“你不跟我一起,我怕你走掉……我睡不踏實……”

姽娥有點心軟,猶豫了一下,卻被他趁機一用力拉進了懷裏。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少女在心裏尖叫。咽了口唾沫,感受身後少年因為飲酒而粗重的呼吸,一陣膽寒。

突然一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腰,心下一片柔軟。

“墨華……世兄?”姽娥低聲喚着他。

沒有迴音。

“世兄?”

墨華彷彿累壞了,煩躁地哼了幾聲,勉強睜開眼看着懷中的少女,雙臂更加緊了起來:

“別走…陪我…”

熹微時,亭魚推開房門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少女半躺在床上,指尖輕撫在男子的臉龐。

而男子酣然入睡顯然毫不知情。

小姐怎麼會跟孟公子同房了?!亭魚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噓,”姽娥把食指放到唇邊示意她噤聲。

輕巧地跳下床,姽娥接過亭魚手裏的水盆:“現在已經是小姐了,怎麼還做這樣的事?”

“小姐這樣看的起我,是亭魚的福氣!只要伺候了小姐一天,你就永遠是我的小姐!”亭魚情緒頗為激動,雖然聲音很輕,卻難掩興奮之情。

姽娥笑着替她理好劉海:“亭魚,一定不要忘了初心。”

“一定不要忘了你現在的模樣……”

姽娥的聲音有些惆悵。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收到獻藝的消息后,徐姽娥對父母稟明了自己不想入宮的意願。

姽娥提出認亭魚為妹妹,並由她代為入宮的計策。

但是徐達深知朝中仍有不少與自己交好的官員認得姽娥的長相,恐怕在宴會上會被識破。於是姽娥只好再出一計,讓孟雲竹在給官員敬酒時,偷偷放入少量姽娥研製出的迷藥,製造出他們不勝酒力而神志迷糊的假象。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陰差陽錯間墨華竟喝下了原本下了迷藥的酒。

所以朦朧間,把舞蹈的亭魚當做了姽娥。

以至於出現他夜半闖閨閣,並強行在此過夜的情況。

“小姐以後作何打算?畢竟…以後不能再在這府中待下去了。”聽了姽娥的解釋,亭魚握着姽娥的手一臉擔憂地問。

“孟伯伯已經答應收我為義女了,這點你不用擔心。”姽娥老神在在地沖她擺手

“什麼?!”剛好醒過來的墨華被這個消息驚得外焦里嫩,強行從床上支起身,“姽娥,你要到我家來?”

姽娥笑着沖他點了點頭:“以後不能再叫你世兄了。”

亭魚嘀嘀咕咕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望着:“看來過不了幾天就該喊夫君了。”

——七日後

“皇上,徐昭儀已經到宮後門了。”

“哦?”皇帝合上奏摺,站起身。

“今晚就傳徐昭儀來侍寢吧,告訴昭貴妃一聲,今晚就不必來了。”

“奴才遵旨。”

待太監恭謹地退下,皇帝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徐昭儀……”

那月下舞蹈,傾倒眾生的女子,步步生蓮的仙女,很快就要來到他面前了。多久沒有這樣有趣的女子了?

這樣的生活,終於有人肯來打破了嗎?

他怎能忘記,月下舞蹈的少女眼中閃爍着的,渴望生存的,恍如貪狼一般的眼神。

徐昭儀……

——他又怎麼會知道徐姽娥早就暗中偷偷掉了包。

原來姽娥早就看出亭魚不甘於做一個侍女,平時早就小心翼翼地對待,生怕讓她心生不滿。

這次的機會,她會讓亭魚去頂替,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偶然的是,這件事除了姽娥一家和孟氏父子外,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必然的是,亭魚一心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難保日後會做出偏激的事。

這也正是姽娥和父母所害怕的。

沒想到亭魚聰明絕頂,短短几天的時間,無論是禮儀、樂舞,還是學識、容妝都學得頭頭是道。這下子反倒為整個徐家投了個大注。

——朝堂千變萬化,能在宮裏有位皇上的枕邊人,日後行事方便的程度自然不必言明。

從婢女,陡然變成了昭儀娘娘,這個亭魚卻做得毫無偏差。

儼然就是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世家小姐模樣。

而皇帝自從見了亭魚那日的一舞,已是日思夜想。再加上亭魚的天資和容貌,得寵是指日可待的。

姽娥雖然不得不遠離父母,在孟家生活。但是,幸而孟家與徐家交好,而且孟雲竹也早就將她視為兒媳,自然捨不得虧待她。

早就商量好這一切的徐氏一家,雖然面臨著離別。但也總好過在宮裏的冰冷,好過不知對方生死的日夜期盼。

而此時坐在轎里的亭魚,撫摸着身上精緻的繡花宮裝,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終於讓她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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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后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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