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宅的秘密
清晨醒來,那影壁上的血梅在腦海里愈發清晰,趙員外果真是神教成員嗎?那滅門兇案真如笑面玲瓏推測的是冰蠶女所為嗎?聯想到有人指名要皓晟少主與裴之槐共赴吳地取拿冰蠶絲,這其中可有關聯?我思來想去,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來。
出門問了路人,知道順風客棧離昨晚事發地不遠,我急急趕去,敲響了笑面玲瓏的房門。她打開門,頭髮蓬鬆,顯然剛起床不久,尚未梳洗完畢。見到我,她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馬上眉飛色舞起來,忙拉我進房道:“木姑娘怎知我在此?真好,又遇見你了。”邊說邊洗漱起來。
我在她床邊坐下,道:“你昨晚可是大顯身手,誰不知道林綺彤住在順風客棧啊。”
她一驚:“木姑娘也去了那富商宅院?”
我微微笑道:“投宿時正巧經過,便看到了你。”
“原來如此。”她笑了起來,“也真是巧,以前去過吳地,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對這冰蠶女也是略知一二。”
“這冰蠶女當真如此厲害嗎?”我故作隨口問道。
“據說冰蠶女冷酷無情,僅憑冰蠶絲即殺人於無形,如今有些地方已是提之即變色了。”她轉頭正色答道。
“既稱冰蠶女,應是女子吧?有多少人啊?”我繼續發問。
“很少有人見過冰蠶女的面目,我也未見過。因為見者,大多已死。”她壓低了聲音,“木姑娘,以後去吳地,千萬別去招惹她們,不過現在竟然出現在西安,真是奇怪。”
我突然想起昨晚她介紹自己時說起歸一大師是她的師伯,如所言為實,那歸一大師便不太可能為他們所傷,於是道:“綺彤姑娘,聽聞你是盤龍寺歸一方丈的師侄啊。”
“這個——”她有些猶豫之色,道:“我行走江湖時聽人說的,後來向師傅求證,師傅卻並未多言,只要我以後莫提此事。昨晚我見捕頭不信我的話,想起歸一大師德高望重,便——哈哈哈。”
“紅蓮師太可好?那紫竹仙姑可有尋上門來?”我想起了在紫竹教中發生的事。
“她敢!我娘——”她即收口道,“我師傅武功厲害着哪,且也是佈陣高手,精通陰陽五行之術。”
見我滿臉狐疑,又道:“想來你也猜到了吧,阿昱也問過我此事了,實話與你說吧,我師傅就是我娘,我娘就是我師傅。”
“紅蓮師太果然是你母親啊。”其實我已有些猜到,所以並不十分驚奇。記得初破石陣時,她說那首兒歌是她娘小時候教他的,卻與後來紅蓮師太破陣的秘訣有些相似,我正好奇兩位皆是破陣高手,再加上竹林中紫衣人的調笑及紫竹仙姑與紅蓮師太的對話,心中已隱隱猜到一些,沒想到她倒據實相告。
“不過我娘只讓我叫她師傅,也不告訴我以前的事,如果問起,只會受罰。”她微微嘆了口氣,不過又轉喜道:“管他呢,我師傅對我疼愛的很。所以我就想托阿昱幫我辦件事情,讓師傅高興,可這小子——”提起阿昱,她立刻嘟起了嘴,顯得很生氣。
“怎麼,沒辦成嗎?”我問道。
“沒有。”她有些沮喪。
正說著,有人敲門。原來是捕頭,想讓笑面玲瓏前去衙門問話,我便起身告辭離開。今晚還得去趙員外府一探,看看有無發現。
子時過後,我攀上趙員外大宅附近的一處民房屋頂,確定大宅內無異常才斜斜飄落在後門外空場上。然後躍上牆頭,憑着昨晚的記憶,單足一點,如一點流星急急投向主人正房院落。
先進入趙員外的卧房,卧室陳設簡樸,四壁白牆,全無前廳奢華之氣,床、榻、幾、斗櫃而已,這或許才是真實的趙員外。一番查看並無收穫,這也怪我當初對機關涉獵不多,師傅在旁必定要責怪了吧。
慢慢摸索進書房,裏面同樣的簡樸,一面牆為書櫃所佔據,經史子集無所不包,不過似乎甚少翻看,不少書籍已積了一層浮灰,書桌擺在屋子的一邊,不光是書桌,其他諸如茶几、胡床、交椅都集中在房間一側;房間的另一邊是一塊空地,怎麼看都像是刻意辟出的。
我慢慢走到這小塊空地中央,低頭想像護院外趙員外一家平時的生活,如果他是神教教民,那麼每天日落必面朝西南遙拜血梅神樹……猛然間,抬頭看着房梁,我終於明白這間書房的古怪了,從外面看,這書房只是普通的廂房,坐西朝東,而在內部已被主人稍稍偏過角度,改為略略西南東北朝向,而這腳下空地面對的正是西南!
對面就是那面書牆,我再次走上前,書本依然積滿了灰塵。我重新細細尋找,終於發現,第三橫中間位置,一部老舊的《六祖壇經》雖然也滿是灰塵,可底下的灰塵卻有不少細微的拖痕,這部書必定被經常取出。我徐徐將經書拉出,才拉一半,只聽咔嗒一聲整面書牆有四分之一凸了出來,後面應該有個密室之類的吧。
我順勢移開書櫃,露出的卻並非密室,牆上嵌着一個小小的神龕,神龕上供奉的赫然是一枚七葉血梅花!這趙員外果然是我神教中人。我上前摘下血梅細細觀看,青銅質地,背面錯金鏤刻神教特有的聖書體:“乾甲一”。此種血梅徽章是作為一種榮譽由教主親自頒發,能獲此殊榮必為立下功勛的神教成員。這“乾甲一”照例應為教民編號,神教記述機關構造的《海道針經》承襲八卦原理,以“乾”為西北方位,這裏應指西北分壇,但後面的“甲一”就耐人尋味了,“甲一”意為甲字分壇第一人,即分壇護法,然而如今西北分壇以花為字,護法乃是花想容,這就怪了。難道是教主為鉗制分壇護法,秘密發展的另一分壇,但那樣的話,又實在太不堪一擊了。
不管他的真實身份如何,作為神教重要成員是無疑的,慘被滅門的消息還是要傳給神教總壇的。想到這,我將血梅徽章帶在身上,把書櫃還原,然後同樣以聖書體草草寫了個告警字條,離開書房直奔後門而去。因為,師傅在囑咐神教聯絡點時,特別關照:聯絡點附近必設有投信點,方便單線聯繫的教民交換情報。
站在後門外的大影壁前,四下打望,當看到牆角怒放的紅梅我笑了。
一陣摸索,在梅樹粗矮的根莖擰開了一個樹癭,露出一個深深的樹洞,想必就是這裏了。我便將字條投入樹洞,想了想又將血梅徽章放進洞中。手探到洞底似乎碰到了一個筒狀的物體,順手取出,是一個傳信的竹筒。裏面倒出一張字條,同樣以聖書體寫就,這聖書體原本是神教祭祀用來秘密傳抄教中典籍的,如今也用來傳遞密信。這張字條大意是要趙員外在規定時間內將今年的賬簿整理後放入樹洞待聯絡人取走。這位聯絡人看來註定無法完成使命了。
我便將自己寫好的字條以及血梅徽章一齊放入竹筒藏進樹洞中。站起身來,正想着字條上所提賬簿究竟所指何物,但聽得內院傳來打鬥之聲。想都沒想,我便縱身而起,循着聲音掠去。
去得內院,我匿身在院中一棵槐樹上,見笑面玲瓏正和一黑衣人在打鬥。她怎麼也會在此?我心中疑惑。
驀地,黑衣人發出一根細線,纏住了笑面玲瓏的脖子。冰蠶女!我瞪圓了眼睛,但見那線纖細如絲、冰瑩透亮,在月色下泛着銀光。雖然師傅囑咐我休要多管閑事,但笑面玲瓏與我頗有緣分,我不能見死不救。眼見笑面玲瓏慢慢不再掙扎,我也不顧其他,向那黑衣人發出三枚絕色梅影針,黑衣人即刻俯首倒地。
我忙從樹上躍下,來到笑面玲瓏旁邊探她鼻息,還好,雖然微弱,但依然活着。只見她脖子被一根銀絲勒住,已有些血痕。我忙去扯那銀絲,沒想到越收越緊,看來不能使用蠻力,我俯下身子,去尋那銀絲的打結處,然後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解開。剛一解開,銀線便嗖的一下收縮回去。我替她把了把脈,許是剛才窒息昏了過去,一時半會恐怕難以醒來。
我放下她,回頭看了看那黑衣人。那人武功高強,定是沒料到除了笑面玲瓏,還有一個人在此地,否則恐不易得手。我走近他,他一身夜行衣,身材修長,不辨男女,但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冰蠶女吧,今晚我恰巧可以看到他的容貌了。我翻過他的臉,確是一女子。雖已有準備,但也着實驚了一下。黑色頭巾下,包裹着滿頭銀髮,不知是天生使然還是練功所致,臉龐浮腫透明,在月光下能清楚地看見經脈骨骼,眉毛稀少,眼唇灰黑,甚為可怖。我在她身上細細搜索,想看看那銀絲究竟藏於何處,卻再也沒有看到。
也罷,現在趕緊把笑面玲瓏帶至客棧吧,我背起她,手摸了摸絕色梅影針,剛才情況緊急,一下用掉三枚神針,下次一定要多帶些身上。這針是聖女慣用暗器,針尖塗有自製的劇毒,針尾是一朵細小的血梅。一般一針即可斃命。這針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本身為秘葯煉製,入體后隔三個時辰便化了開去,融入血液,再也無法可尋。
我又回頭望了望黑衣人,現在這趙府大院空無一人,估計待人發現定在三個時辰之後了,也許還能讓捕頭了結了這案子。
我騰空躍起,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