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陽謀(二)
俞定書已經聽不見吳貴家的在說什麼了,她只聞得一陣陣怪味朝她撲來……
她伸出手朝吳貴家的狠勁兒推了一把,張開了嘴恨不得嘔出來,連忙扭過頭去深吸了幾口氣。
還不待她有空當說話,邊上菊霜連忙湊了上來,扶住了她,眼疾手快地遞給她一塊帕子,道:“四小姐,這是用你最喜歡的茉莉味熏的,你捂着鼻子先緩一下勁。”
俞定書接過帕子,微微點了點頭,低下頭一聞,帕子上果然帶着淡淡的茉莉香。
菊霜安撫住了俞定書,回過頭沖吳貴家的說道:“吳媽媽,四小姐規矩重,你老人家雖是三太太跟前的得意人,也得顧忌着點。”這話說得本也不錯,俞定書從頭到尾確實都表現出了一副被吳貴家的刺激得不行的樣子。俞家四小姐俞定書其實有很嚴重的潔癖,平日閨房裏頭都不許婆子踏進一步的,這吳貴家的也挺夠本事的,居然跟四小姐擠在一間馬車裏回到了俞府。
“菊霜……你這是什麼意思?”吳貴家的被俞定書推了那麼一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臉子上過不去,再被菊霜這麼一數落,就更下不來台了,“我跟四小姐有要事相商,你湊合什麼?耽誤了三太太交代的大事兒,你擔待的起嗎?”
吳貴家和菊霜家都是三太太從周家帶過來的陪房,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往上算個四五代,還牽親帶故的。開始的時候,兩家人倒也和氣,日子一久,難免有些磕磕碰碰,再加上周家人多錢少,分給三太太的嫁妝自然就很有限了。
划拉來划拉去,鋪子吧,統共就這麼三間,還全擠在西市旮旯裏頭,據說當時周家誰都沒想到三太太不聲不響攀上了俞家這根高枝兒,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好的鋪子全被三太太上頭幾個先嫁得嫡出長姐瓜分乾淨,帶到夫家去了,留給三太太這幾間還是好不容易買回來的;陪嫁莊子吧,倒是整了兩個,一個賽一個的大,可惜每年的出息也就那麼多,一年到頭也多不了百八十兩錢的。
俗話說得好,矮個裏頭還能拔出個高個呢,吳貴家和菊霜家為了搶莊子鋪子的管理權沒少鬧騰過。一開始兩家人家你來我往,倒也沒分出個勝負來。後來,菊霜和吳貴家的梅雪都進了三太太房裏當差,梅雪卻越長越標緻,吳貴家夫妻兩瞅着,就起了小心思,各方面疏通,還孝敬了不少好東西給周家幾個太太。前年,三太太屋裏頭原本的一等丫鬟到年紀放了出去,菊霜跟梅雪被提拔成了一等丫鬟,吳貴一家起初高興得不得了,過了一段日子,卻看出不對勁來了,兩個一等丫鬟的地位不能同日而語,菊霜是三太太的心腹,把持三太太房裏大大小小一眾事宜,梅雪幾乎成了隱形人。
這次菊露搶了原本屬於梅雪的姨娘位置之後,吳貴家的徹底爆發了。
菊霜怕她又沁出個什麼好歹來,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去,忙抬高了聲音,道:“三太太的大事兒,就是想四小姐了,可是她也說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給老太太請安。”
吳貴家的看菊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聽到菊霜這等冠冕堂皇的話,心裏暗罵一聲“馬屁精”,故作怪聲道:“菊霜姑娘可真是為四小姐着想,要是老奴今兒個不在這裏,四小姐就要被你騙過去了,竟然敢亂傳三太太的話兒,要是四小姐被二房那個……”說著說著,突然又停了下來,往四周看了看,見只有一個叢綉綴在俞定書後頭,方才那些撐傘的小丫頭們都在二門外忙活着,才放下心來。平日裏在三房的地界上沁慣了,一跟菊霜抬杠就口沒遮攔的,說溜了差點把秘密在這大門口嚷嚷出來,實在是太大意了。
“叢綉,扶我去朝暉苑。”俞定書倒也沒在意吳貴家的,她本就覺得母親突然重用吳貴家這事兒蹊蹺,今兒個從山上下來也被這死婆子噁心得夠嗆,分神去聽了幾回她的話,也沒聽出什麼重點,乾脆不再理會她。
叢綉往菊霜的方向看過去。
“四小姐,這雨下得大,到朝暉苑還有一段路,我們都曉得你對老太太的孝心,老太太仁慈,定不希望你冒雨前去。”菊霜笑得有些僵,她之前就讓丫頭去喊了轎子,這會子四小姐就急着要去朝暉苑,還讓叢綉扶着,卻是落了她的臉面。她氣吳貴家的不給她臉子,故意有了方才那一番護主的做派,故意跟吳貴家的反着來,沒曾想居然沒在四小姐這裏討到好。
俞定書倒也沒堅持,她本就沒那個功夫去掃菊霜面子,只不過見她和吳貴家的嘴上沒完沒了,一副扯着她要斗個輸贏的樣子,大感厭煩,才出聲打斷她們。下雨天自己走路易弄濕裙裾,也容易着涼,有軟轎自是再好不過的。她掃視周圍幾人噤若寒蟬的樣子,這幾個月來在山上所受的那些鬱氣去了一大半,往日裏那種俞家小姐的氣勢又回來了。她擺了擺手,道:“那便坐轎吧。”
幾人安靜下來,菊霜等了一會兒轎子,眼角瞥見吳貴家的伸着腦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房院子的方向,方想起心裏頭一直存着的古怪來:軟轎停在雜院那頭,再耽擱也耽擱不了這麼長時間,連兩個來回都走得了了。
她正驚疑不定間,忽見吳貴家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再仔細看時,這老貨已收斂了笑意,迎了上去,道:“總算來了,四小姐可等了有一會兒了。”
眾人見這吳貴家的一反常態,沒有對這些粗使婆子頤指氣使,正奇怪間,看到轎子後頭閃出個人來,讓大家都吃了一驚。
俞定書愕然道:“梅雪……你怎麼來了?”
被喚作梅雪的丫頭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沖俞定書福了福身,道:“四小姐,三太太使我出來接你,讓我一看見你,就帶你回院子,旁的地方千萬不要去。”
俞定書也顧不得什麼老太太了,急急忙忙進了轎子往回趕。
梅雪裊娜婷婷地跟在她後面,那走幾步喘捂着胸口喘一聲皺一下眉頭的模樣兒,惹得內院行走的幾個十一二歲大的小廝們都往她們這瞧,讓菊霜相當不自在。
叢綉眼看着吳貴家母女一邊一個把持着轎子邊上,也不想上去湊熱鬧,便慢了幾步,和菊霜走到了一起。
眼見着四小姐去不了朝暉苑了,吳貴家的和梅雪又只管哄住了主子,旁的卻一點不理會,菊霜只得跟在後頭善後。
她伸手沖抱着衣物的夏草招了招手:“過來一下。”
因是沒說清楚名字,夏草後頭跟着的丫頭似打了雞血一樣,擠開了夏草跑到了菊霜跟前,甩着兩條小辮子,笑嘻嘻道:“菊霜姐姐喊我什麼事?”
菊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等回過神來再去找夏草的時候,人早就走遠了。再打量眼前這個丫頭一臉機靈相兒,只得把請罪的差事交給了她。
待這丫頭走遠了,菊霜和叢綉一道走,叢綉問她:“我瞅着這丫頭臉生,彷彿沒見過。”
菊霜笑得很難看:“是新提拔的三等丫鬟,說是吳媽媽手下李婆子的三侄女。”俞家用人有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進府之後的丫頭先做粗使,再從粗使裏頭提三等,以此類推,熬資歷拼人脈地往上走,任你的背景再雄厚,都要從基層開始。像秋鴻那般一下子做火箭升職的實屬特例,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俞府傳說。
叢綉怔了怔,倒也沒多問什麼,只悶聲道:“好歹先做幾天粗使,學些規矩啊。”
菊霜和叢綉說不上多熟,這會子也不可能三句話成知己,聽到叢綉這些話,菊霜唯有乾笑幾聲。她想起前些日子吳貴家的大肆斂財,收了不少禮,如今她們三房的三等班子甭說連大房,跟二房院子裏的粗使都比不得了,不免有些鬱郁。
叢綉又向她打聽梅雪的事:“那個‘病西施’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說配給二癩子做老婆了嗎?”
梅雪是吳貴家的培養的姨娘預備役,還是經過三太太娘家周家認證過得預備役。這基本上是三房權力中心的丫鬟們眾所周知的秘密。別看吳貴家的粗鄙不堪,梅雪卻是她花大價錢養出來的,識字不說,有事沒事還能對着花掉上幾滴淚,重活累活細活凡是丫鬟乾的活她沒一樣能幹成的。三太太早防着她了,好幾次看到她往三老爺的書房蹭,都叫着要把人許給後巷角的“獨眼龍”二癩子,幾次都偃旗息鼓了。
菊霜看了看四周,輕聲道:“三太太倒是想的,周家那頭不讓。”說罷,停了一會兒,語氣裏頭帶了些凄苦的味道:“原先周家屬意的姨娘是梅雪,三太太她……如今菊露成了露姨娘,周家大太太來了好幾趟,話里話外不放心我跟着三太太。如今吳貴家的憑自個兒本事得了三太太重用,可不得狠着命趁這時候把這樁婚事給攪了。”
叢綉很吃驚:“三太太不防着她了?”
菊霜神色更加不好了,吞吞吐吐道:“三太太……前些日子被三老爺呵斥了一頓,三老爺已經很久沒有進三太太院子了……三太太如今的行事……和以前很不一樣了……”說到一半,發現自己這話不大妥當,連忙轉了話題,沖朝暉苑的方向望去:“四小姐在山上抄了這麼多天經,不管怎麼樣,總得去老太太那裏露個臉,也不曉得三太太是怎麼想的……”
叢綉哼了一聲:“三太太怎麼想的我是不清楚的,不過我們家四小姐是被嚇得不輕,吳貴家的這老貨受重用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梅雪給提上來了,四小姐趕着回去看三太太,莫不是着了這母女倆的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我這周五能順利把那個庭開結束,開完庭我還能依舊堅挺地雙腳着地,我這周肯定努力再更一章!
阿門,佛祖保佑,希望現場法警叔叔夠給力。
好吧,我承認鋪墊有點長,但是這些人物確實都有很重的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