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改變主意
慘叫聲是一個身穿紅裳的男子發出的,不,準確的說,是個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臉上還帶着幾分青澀和稚嫩。
“浩兒,當心”,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跑了出來,他的左腳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半截骨頭都露在了外面。
來人正是李老漢,他有老寒腿,尤其是下雨天,痛楚更加厲害,所以他本來就淺眠,剛才的動靜一下子就將他從睡夢中驚醒,慌忙跑出屋外。被跟隨而來的殺手砍中一刀。
雖然極為恐懼害怕,但護犢之情佔了上風,雖然左腿挨了一刀,但實在是太過擔心兒子,不顧自己的傷勢,跑了過來。
李老漢話音未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閃過,那個少年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腦袋便被劈成了兩半,直接癱倒在地上,紅白相間的血漬蜿蜒地四散開去,令人作嘔。
李老漢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剛才的叫聲彷彿凝固在了嗓子裏,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過了良久,他才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四五個殺手。
他實在想不明白,今天原本是老黃曆中,一年裏最好的日子;今天他邀請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參加兒子的婚禮。
他的兒子不到十七歲就中了貢生,還求娶到了這方圓百里最美麗,最賢惠,最聰明的姑娘,原本今天是他們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燭夜,怎麼就遭了這麼一群畜生的毒手。
想到這裏,他目光突然一凝,他看到了那張竹篾。
自家的東西,自然是認得的,本不該覺得驚訝。
他老了,記性自然不必從前,不過他幾十年來總有個習慣,每每做完活兒,總喜歡在石磨台上坐一會兒,吸上一袋子旱煙,然後躺在那張竹篾歇上一陣子。
所以,即使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只要看上一眼,幾乎一下子,他便知道竹篾的位置變化了,是什麼人把它抬到了那裏?做什麼用?
腳上的傷越來越疼,他轉過頭,看到了血泊中的兒子,屍身分離的媳婦,剛才聽到的慘叫聲,李老漢知道,院子裏的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他霍然想起,昨天傍晚時分,前來賀喜的那對年輕人,想起了他們作為隨禮的那對價值不菲的玉璧。
村子很偏僻,左右往來的都是幾十年的鄉親近鄰,鮮有外地人會來到這裏,如今一下子來了兩個,也隨之來了這麼多禍端。
深吸了口氣,李老漢定定地看了那張竹篾一眼,目光極具穿透力,水重若心中突然有種感覺,他發現他們了。
心裏剛想要糟,卻看見李老漢操起地上的一把笤帚,一瘸一拐地沖向那群殺手,嘴裏打交道:“狗東西,我跟你們拼了”。
“噗”,是刀子刺入肉里的聲音,很輕,很輕,李老漢砰然倒地,眼睛慢慢轉向水重若他們藏身的方向,久久不肯閉上,直到氣絕。
幾個黑衣人左右搜了搜屋子,方才聚到一個首領模樣的人身邊,其中一人低聲說道:“人都死光了”。
那首領眉間有些不豫,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終無所獲,抬頭看看天色,做了個撤退的手勢,幾人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水重若凝神屏氣地聽了聽,確定人都走了,方才慢慢將竹篾放倒,右手將肖琮扶了起來。
眼前的情形,有些讓人觸目驚心,但對於劍客而言,更血腥的場景不是沒有經歷過。
肖琮有些疑惑地看着水重若慘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臉,在他看來,這位新晉的權相大人不應該是如此膽小之人,實在是太令人詫異了。
然而,他卻從未想到,水重若兩世為人,前世就是因為慘遭滅門,身心俱創,眼看着親人一個個倒下,自己卻毫無辦法,這種無力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時,那種震撼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水重若慢慢地走到李老漢有些僵硬的屍身旁,蹲下身去,伸手慢慢地合上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嘴裏低聲說道:“安心去吧”。
突然覺得臉上有些涼意,抬頭看天,天邊已經微微有些發白,雨停了。
原來不是雨水,是自己哭了,水重若心裏湧出莫名的澀意,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流淚了呢?
初夏的清晨,微風中帶着些許涼意,兩人牽着馬慢慢往山下走,快要走出村口時,水重若轉過頭,看着遠處新添的累累墳塋,眼裏再次有了淚意。
“他其實已經發現我們了”,聲音雖輕,但充滿肯定。
一陣沉默,“他是個聰明人”,肖琮的聲音還有些嘶啞。
是的,沒曾想到,這個山野村夫也有這樣的氣魄和胸襟,逝者已逝,再不可追,不如留下希望,看在自己沒有出賣他們的份上,替自己和親人報仇雪恨,李老漢離去時的眼神清晰地傳達了這樣的意思。
深吸了口氣,水重若臉上露出一絲凝重,沉聲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如此,本相也應該送上一份大禮才是”。
肖琮聞言,有些愕然地望着她,只見精緻的嘴角微微彎起,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蠱惑,“肖琮,我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