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滅口
五月末，朝廷追究王恭廠爆炸的責任，抓了在這次爆炸中，炸斷了雙臂的工部尚書董可威當替罪羊，將其撤職。
六月初，作為罪魁禍首的方子天，竟然像沒事人一樣毫髮無傷的回到了督監府。
接風宴上，田添翼連敬數杯，樂的就像啃着了骨頭的癩皮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我主不虧是金剛不壞呀！啊哈哈哈....”
藍蘭在一旁看着，恨得直咬牙，心說這麼多好人都死了，怎麼你這麼個臭無賴現在竟然還好吃好喝的！
當天夜裏，方子天一夜未眠，如今雖是大難不死，卻奈何無有後福。
他心知肚明，這次王恭廠災變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為他一時興起殺了葉聲聞，才而引得那之前附在他身上的邪祟尋仇。督監府里有禹王刀鎮宅辟邪，那鬼魅不敢近前，所以那東西一直等到方子天到了京城王恭廠才下手，這才陰差陽錯弄出了這麼一通大亂子。
然而這些事情方子天不說，自然沒人知道他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可現在那東西雖然滅了，他卻面臨著另一個危急，那就是雷符沒有了。
方子天此次進京之前，曾想到若將魏忠賢視為命根子的五枚雷符留在督監府里他自是放心不下，可誰知道帶在身上卻出了岔頭。
原本以為有關於紫薇大帝和什麼五雷正法都是些虛無的神話傳說，實乃狗屁之言，卻不料那天救了自己性命的真就是那毫不起眼幾張桃木牌子，幾塊爛木頭竟然在無人催法念咒的情況下，自行引惶惶神威，下天雷劈龍，雲染五色。經時方散。
如此看來，真箇是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報應者。確有其事也.....
方子天心中明鏡，既然天命釋然。那他長久以來殺人放火，貪淫擄掠，到頭來也絕對不會落得個好下場，然而事到如今他冷了的心裏卻無一絲悔改之意，他告訴自己，既然現下走到了這一步，那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既然一切已經無法挽回，就只能一狠到底。
縱然魏忠賢如今已是權勢滔天，這輩子怕是都用不到雷符來避災解難，可如是讓他知道了雷符已失。自己縱然能留得命在那也必會仕途中落、流離失所。
所以，現下他必須還要殺了朱乘九，那人眼珠子一轉就能前知二百年後曉五百載，這麼大個後患絕對留不得。
初十五日，方子天大擺筵席。招朱乘九至天津衛入府小酌。
宴席上，方子天談笑自若，打聽了不少九千歲魏忠賢近來對王恭廠災變的態度，從頭到尾他沒流落出一絲異樣。
朱乘九說自從除了東林黨之後，魏忠賢日子過的太逍遙。在朝野之中簡直就被人當成了活佛來供，生祠幾遍天下，而今沒了煩心事，自然是甚少招他前去算命卜卦，沒了用武之地，如今他這個可有可無的義子簡直就是有名無實，飯碗都快丟了，算來算去也只有方子天還記得他。
方子天聽后滿意的微笑，取過自己面前的酒壺起身親自為朱乘九滿杯。
然，朱乘九不愧為天算，酒杯都送到嘴邊了卻徒然一定，不再近前。
鳩酒!
方子天目不斜視：“聊了這麼久，小九哥口不見幹嗎？”
朱乘九拿着酒樽的手連抖不止，他放下酒杯，磕磕巴巴地推脫着說要去小解。
轉身出門時他看到姜午陽面色凄然垂手而立，恰恰擋住了他要出去的路。
見朱乘九料出酒中有毒，方子天自嘲多此一舉，回身自兵刃架取下禹王刀，兩步走近，一刀掄過。
朱乘九身首異處。
方子天揮了揮手，讓姜午陽收屍退下。
見姜午陽沉拖着屍體往外走，默着不說話，面上帶着的是三分厭倦、三分疲憊、更有四分的鄙夷。
方子天淡淡道：“你我畢竟相交一場，別給我殺你的理由。”
※※※
對於朱乘九的失蹤，魏忠賢並沒有過多追查，事情就這樣不了而了之。
方子天沒了後顧之憂后，大家在督監府的日子過的算是比較平靜。
其中最平靜的，要算屬夏翩躚，她把自己關在北廂房，整日整日的閉院不出。
對於怎麼處置夏翩躚，方子天並沒有提及，所以夏翩躚就一直呆在北廂房。
夏去秋來，那院子裏的荒草長的都快沒過膝蓋了，她常常披頭散髮地坐在門檻上，望着那些隨風飄搖的荒草發獃。
丫鬟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處處小心應事，沒有一個人敢對夏翩躚稍假辭色，更不和她有任何言語交流，任由她整日整日的坐在冰涼的地上。
她發獃的時候，常側着頭，任臉畔那一把的烏髮傾瀉而下，偶爾她竟會坐過去摸着那些荒草，對着它們發笑，素顏星眸之上閃出的，仍是不可多得的人間絕色。
這個府里也只有藍蘭不避諱任何人的耳目，更完全不理會田添翼的軟語警告，執意細心地照料夏翩躚的日常起居。
看着日漸憔悴，人比黃花還瘦的姐姐，藍蘭心裏是要命的酸，每日飯菜都是她親自做了，再親自送到北廂房院子裏去。
一日三餐的飯菜是什麼，夏翩躚從來不挑，每每都是平靜地端碗拾筷，看都不看的就往嘴裏添，吃完后，她會依舊坐到門檻上去對着荒草發獃。
藍蘭有時想幫着夏翩躚把頭髮挽起紮上，她也不要，只是任由頭髮披散在肩頭。
方子天冷眼看着一切，依然對她沒有任何的憐憫，早已沒有熱血流動的心裏全都是趕盡殺絕，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窮寇莫追。每日夜裏回西廂睡覺之前，都會先特意去北廂和夏翩躚同房幾次才肯罷休。
漸漸的全府上下誰都知道北廂房如今是整個督監府怨氣最重的地方，最後連丫鬟下人都不願意踏足，白日裏除了藍蘭送飯之外，也只有姜午陽偶爾會在那裏露一面，卻也總是足不入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