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災變

剛到京師的這天夜裏，方子天就忽然做了個怪夢，在夢裏有個自稱姓敖的人找上督監府來，方子天本以為這人是來給自己升遷道喜的，可這人空着手爪子來不說，身上還比別人多長了一隻手。

這個三隻手的腦袋瓜子像是被驢踢過一樣，進了門也不分青紅皂白，扯起嗓子就喊打要殺。

夢裏方子天不怒反笑，抄起禹王刀掄胳膊就砍。

見了刀鋒，那三隻手立馬就沒了之前的架勢，迫於禹王神刀的淫威，他退避屋外。

可站在屋外，他仍是輸人不輸陣，滿嘴三吹六哨，信口開河，嚷嚷着說什麼如不是吾肉身遭汝逼死，待得吃夠了九九八十一顆人心，就是太上老君下凡也降吾不住。

方子天笑他吃捏呆傻，拽開門拎刀追了出去。

那人轉身就逃，臨走時還不忘放了句狠話，說什麼殘喘之狗休要囂張，今兒若不是汝手裏有刀，早就淪為吾腹中之物，待得三天後黑雲卷天之刻便是汝送命之時！

轉天起來，方子天頭昏腦脹，想起夜裏的怪夢，卻只記得那人玄黑蟒袍，龍首人身，可他都和自己說了什麼，方子天一句都想不起來。

初六日，晴，大風。

這日早間，天還未大亮。棺材衚衕王恭廠大門口就聚滿了達官顯貴。早起勞作的貧民百姓們知道自己命賤，見了這些有錢有勢的主都躲着走。在皇城根底下討生活的人都猜得到，這麼大場面定是朝廷工部里又有新都督要走馬上任。

這王恭廠是皇家的兵工廠，於明永樂十八年設置於北京內城西南的棺材衚衕，此處隸屬於工部。其日產火藥超兩噸，常貯備量過千噸，乃專供京營禁兵之用。

或許是當今朝綱**善惡不分，使得民生凋敝，而天怒人怨。

亦或許是大明江山氣數將盡，引天公降罪。

更或許是方子天時運不濟，因為這天的黃曆上寫着：沖龍煞北。雲逼雷動，宜祈福開光，忌出行赴任。

總之，那一日的北京城，突然就變做了人間地獄。

巳時剛到，街上熙熙攘攘，流水一般的行人忽然就聽到半天裏有聲如吼，從東北漸至。

續而，以王恭廠為中心的方圓幾十里內竟頓時灰氣湧起，屋宇動蕩。

原本皎潔的天色。也霎時昏黑如夜。煙雲遮日中更有鋪天蓋地的穢氣。直嗆眼鼻，令人作嘔。

這時有膽兒大的人，往天上看去，就見遮天的烏雲之中緩緩亮起了兩盞閃着幽綠光芒的明燈。這燈火着實奇怪。其中心處竟是兩道漆黑的縫隙，死死的對準王恭廠，透着冷冷殺意。

本以為是天生異象，可盯久了才發現，那兩盞大燈竟是一對巨大的眼睛。

隨後就在層雲涌動之中，赫然間鑽出了一個大過丈許的腦袋！

霎時間，整個京城一片寂靜.....

然而怪事仍未完結，幾乎就在那物露頭的同時，須臾之間。就聽烏雲中有咔吧一聲炸雷響出！

遙望雲氣，竟有五色者，崩雲而起，直衝九霄！

幾乎就在同時，隱身在層層烏雲里的怪物傳出了一聲驚天怒吼。聽那聲音，慘烈至極。似乎是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傷害。

隨着那道無法直視的巨大五色雷光劈過，人間狂風大作，直有卷天之勢。大地都隨之震響！

有巨風襲過，一時間無數行人車撟，豬馬牛羊、雞鴨狗鵝，甚至殘破的頭顱及手腳更時盡皆紛紛被捲入雲霄，樹木連根帶葉連拔土而出，巨石騰空而起飛注如雨。更有甚者，不知哪院鎮宅的大石獅子，足有千八百斤，平日裏就是上百人都移之不動，竟也兀自在空中如鴻毛般飄舞。

待烏雲散盡，瞬目間就見王恭廠上方竟有一條幾十丈長的五爪大黑龍，渾身欲血，扭身擺尾，哀號中自天而降！

想是那黑龍被方才的五色天雷打落墜地，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下一刻，就見黑龍正砸在王恭廠上，這還不夠，又正巧砸中了火藥庫。

轟隆一聲！

王恭廠炸了！

廠內千噸火藥頓時**，這一炸，至使白晝如晦冥，實乃撼天動地之巨，無數崩裂大響簡直要把遠在天庭上神仙都震聾了。

煙塵蔽空，天塌地之中，碎木亂頭、斷肢殘臂，亂七八糟的家禽屍體，更有無數焦頭爛額，或眉毛和鼻，紛紛又從天而降，形成了一場屍雨！

這場屍體雨，足足下滿了一個時辰。

放眼望去整個京城裏屍首層疊，萬室平沉。

陷椽飄地、瓦礫盈空之下更無從辨別是人間還是地獄。

※※※

王恭廠起災那日，熹宗朱由校正在乾清宮用早膳，地動殿搖的當口，朱由校心中大驚，起身便衝出乾清宮直奔交泰殿。

情急之間內侍俱不及護駕，只得一近侍將其掖之而行，途中經過建極殿的時候，遇亂瓦飛墮，那近侍的頭部遭飛瓦擊碎，當場腦漿迸裂而死。

奔至交泰殿時朱由校藏在桌子地下才幸免於難。

這一場巨變，直至兩三日後方定。

事後，朱由校在震驚中得知災變時由於容妃任氏宮中器物紛紛墜落，竟將襁褓中的太子朱慈炅當場砸死。

太子折腰此事牽扯極大，要知熹宗的正宮懿安皇后張氏患有不孕不育，當初她性嚴心正，厭惡魏專權，更對威壓後宮的客氏不假以辭色，故被魏客忌恨。暗中搗鬼使其剩下死太子。

而容妃任氏本乃魏忠賢養女，如今新太子一死，魏忠賢往後不免更要非些功夫。

然，現下熹宗尚且二十過二，魏忠賢已然五十有八，欲謀太子繼位后他依然可握權於手中之事，未免有些杞人憂天。

至於滿城上下，那是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兩萬多官民非死即傷，斷臂者、折足者、破頭者無數。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王恭廠爆炸中心卻是不焚寸木，亦無焚燒之跡。

其後有大臣上書報告，奏摺上言此次爆炸塌屋數萬間，死傷上萬人，死者皆裸，衣物飄至西山上或東北郊，高掛樹梢，更有失手足頭目十裡外得之者；城中西北一帶相連四、五里許房舍盡碎。東至順承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二、三里諸物盡為灰粉，人畜無不害傷者，屋宇無不震裂者；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殭屍層疊，血流成河；狂奔肆行之下，舉國如狂，乃古今未有之變也。

連日裏，眾多大臣俱都認為這場大爆炸其威力之大，撼天動地之巨，遠非火藥庫失事或地震引起的災變所能明釋。定是上天對大明治世之警告，於是朝臣們紛紛上書，要求熹宗匡正時弊，重振朝綱。

朱由校見狀不得不下了一道“罪己詔”，連言要痛加省醒，並告誡大小臣工“務要竭慮洗心辦事，痛加反省”，更希望藉此能使大明江山長治久安，萬事消弭。其後又下旨發府庫萬兩黃金賑災，更另擇“吉地”，遷廠於西直門內路北，命名為“安民廠”。

這才總算是安民慰民，將一場變故平息下來。

ps：註：天啟年間王恭廠爆炸確有其事，1986年5月30日，為了弄清王恭廠爆炸的真正原因，北京明史專家和從事天文、地理、地質、地震、軍工、古兵器、科技史、新聞史等各方面研究的專家，曾召開過王恭廠大爆炸學術研討會，會後出版了論文集。北京文物保護協會會員、北京史地民俗學會理事王銘珍傾向於火葯燃燒爆炸說。人類歷史上發生過多次驚心動魄的災難，1626年北京王恭廠大爆炸與3000多年前印度“死丘”事件、1908年6月30日俄羅斯西伯利亞通古斯大爆炸，被稱為世界三大自然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