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改道
犀利的長箭從暗處射出,狠狠的鑽進騎士的胸膛中,奔跑中的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背上少了一個人,瞬間跑遠了。
鮮紅的液體浸濕了地上的泥土。
顏景白慢慢收弓,對自己的準頭很是滿意,這具身體素質不錯,臂力強勁,當然他的悟性也不差,短短几天功夫,便掌握到射箭的基本技能,他還是非常滿意的。
諸明幾人更是拍手稱讚。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捧着一封信走了過來,顏景白皺了皺眉,向一旁的魏徵示意的揚了揚下巴。
魏徵會意,接過信件看了看,越看他的眉皺的越緊,臉色也越來越肅穆。
顏景白疑惑,“怎麼?”
魏徵深吸了口氣,覆在顏景白耳邊小聲道:“陛下,恐怕事情不妙,高麗大將乙支文德下令在清川江的上游修築堤壩蓄水,宇文將軍的三十萬軍隊險矣!”
顏景白心下一緊,他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對於楊廣攻打高麗的過程並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失敗了的,且出發之時將近百萬,倖存者唯兩千七百餘人,可見當時戰況的慘烈,而隋朝也因此事,迅速的走向下坡,直到疆土分崩離析,戰火四起。
這場戰爭,他輸不起!
顏景白沉思片刻,道:“你認為這件事是衝著宇文將軍的三十萬大軍去的?”
魏徵嘆了口氣道:“清川江是通往平壤的必經之路,若是軍隊正在過江之時,乙支文德下令開閘放水,那麼三十萬隋軍還會剩下多少?”
顏景白被他的描述嚇出一身冷汗,若他的猜測是真,那麼隋軍絕對是凶多吉少。
雖然心下還抱着一絲僥倖,但顏景白卻清楚的知道,魏徵的這番猜測十有□□會成為事實。
他來回踱了幾步,彷彿終於下了某種決心,道:“我們不去宇文將軍那兒了,改道北上!”
魏徵一驚:“陛下要去阻止高麗人?”
顏景白道:“這樣重要的消息,高麗人不會只派一個傳令兵,這一個歪打誤撞的被我們殺了,卻還有其他人,無論如何必須阻止!”
“可是陛下,”說話的是一直沉默的秦瓊,他苦笑道:“不是末將在說喪氣話,就憑我們這一百多個狼狽到極點的士兵,就算去了,又能起得了什麼作用?不過送死而已。”
程咬金聽了他的話,卻是皺眉,粗聲粗氣道:“叔寶,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讓高麗小兒來,老子一斧頭一個都劈了!”
“匹夫之勇!”諸明低罵一聲,“你這是要讓陛下也去涉險嗎?你居心何在!”
程咬金虎目一瞪,剛要罵回去,就被顏景白阻止了,他揮手道:“一旦水淹隋軍的計劃成功,乙支文德定會事先布下埋伏,所以派去開閘放水的人不會太多。我們人雖少,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說完,他看了一眼幾人,最後視線落在魏徵身上,“魏卿以為呢?”
鬍子拉渣,一身落魄狼狽的中年文士慢慢的彎下了腰,“微臣沒有意見。”
於是事情便這麼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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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營帳一望無際,望不到盡頭。
主將營帳中,燈火通明。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負手站在桌案前,似在沉思。
他已經不年輕了,鬚髮皆白,但他卻絕對沒有年老之人的糊塗混沌。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偉岸,巍峨如山,他的眼睛也依舊銳利逼人,沒有任何晦暗的色澤。
那微微鼓起的太陽穴,更是顯示着他精深的內力修為。
帳簾被掀開,夜風從外面鑽了進來,吹得帳內的燈火微微晃動。
宇文述並沒有回頭,只是沉聲道:“天色已晚,獨孤統領傷勢未愈,應該早早休息才是,如何到老夫這兒來了。”
獨孤盛抱了抱拳,鎮定道:“在下魯莽,叨擾宇文閥主,只是如今陛下失蹤在外,生死不明,在下實在無法安心入眠,敢問閥主可有探到陛下的消息。”
宇文述終於轉過身來,正視對方道:“實話跟你說,老夫並沒有派人去打探陛下的蹤影!”
“什麼?!”獨孤盛震怒,他指着宇文述,怒聲道:“宇文閥主,如今陛下生死不明,你卻不發兵找尋,是何居心!”
帳內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下來,一股巨大的威壓猛然爆發,向著獨孤盛直壓過去。
獨孤盛只後退半步,便站住不動,即使是面對着宗師的強大威勢,即使他的內心本能的生出恐懼,他卻依舊高昂着頭顱,神情憤恨的瞪視對方。
那股威壓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眨眼的功夫就如洪水般退下,宇文述望着額頭冷汗滲出的獨孤盛,淡淡道:“尤楚紅那老婆子都不敢與老夫這般說話,你這小子太過無禮,再有下次,老夫絕不留情。”
獨孤盛死死抿唇,勉強壓制住自己內心翻騰的情緒。
宇文述接着道:“你說後方禁軍遭到高麗人的偷襲,你說陛下生死不明,一切都是你在說,可有人證物證?”
“你是說,我在撒謊?”獨孤盛一臉荒謬,“難道我這身傷都是假的嗎?”
“我又怎知這不是你和高麗人合謀的一場好戲,目的就是為了擾亂軍心,讓高麗人有機可乘?”
“你!”獨孤盛再也不無法忍耐,他緊緊地繃著一張臉,冷聲喝道:“我對陛下忠心耿耿,怎麼會與外族勾結,宇文述你莫要血口噴人!”
“是不是冤枉了你,等我打完這場戰,親自面見過陛下才能知曉。”
“可是陛下現在有危險!”獨孤盛暴怒:“你若實在不願派兵尋找,便給我一千人,我親自去找!”
聞言,宇文述只是抬起眼皮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你就在兵營,哪裏也不許去!”
“你要軟禁我!”
“只是保護獨孤將軍的安危而已!”
獨孤盛雖然氣憤已極,卻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寬厚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他一甩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進來吧。”宇文述淡淡的說了一句。
隨着他的話音剛落,進來的是一個身形高瘦,神情狠戾冷漠的年輕人,他站在下首,恭敬的喊了一聲:“父親。”
宇文述看着自己這個最出色的兒子,難得露出了一點笑意,“你親自看住獨孤盛,別讓他出了軍營。”
“是。”宇文化及應了一聲,而後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問道:“陛下的事情父親真的不打算去調查?若是獨孤盛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宇文述面色冷漠,一雙眼睛在燈光下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半響,他才道:“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究竟有沒有在騙我,我都不可能相信他的懂嗎?”
宇文化及眉心一動,似有所悟。
霞光萬里,初起的朝陽由天際慢慢探出,如一個火紅的圓球,倒映在清川江淺淺的水面上。
數十萬的大軍分成前中后三路,開始涉水過江。
江面上黑影重重,人頭攢動,當真稱得上氣象萬千。
正在過江的隋軍不也會知道,在清川江的上流,一場慘烈廝殺即將到來。
顏景白無聲的匍匐在茂密的草叢中,手上的弓已經被拉至滿圓,犀利的箭頭牢牢的瞄準一人,然後他松箭,射出,閃着寒芒的箭就這麼狠狠地鑽進對方的額頭,鮮血四濺,那人應聲而倒,只在額際留下一個血大的窟窿。
這突如其來的一箭讓高麗軍徹底愣住,直到一陣箭雨再次帶走二十多人的性命。
可惜,顏景白他們弓箭不多,而高麗軍也畢竟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很快就穩住了陣腳。
士兵們在領隊軍官的指揮下,迅速豎起盾牌,開始結陣反擊。
對方即使如顏景白所猜測的那般,並沒有派上很多的人,卻也有至少一千的人,比他們多了整整五六倍,且個個裝備精良,比他們這群一路逃命而來的隊伍不知好上多少。
面對這麼大的實力懸殊,顏景白沒有絲毫底氣。
可他卻不能退縮。
他慢慢挺直背脊,長弓高舉,沉聲喝道:“所有人聽着,就是拼盡最後一人,只要還剩一口氣,就不許高麗人靠近清川江一步!”
戰爭打響!兩軍轟然相撞!
高麗將領似乎也瞧出了他們的打算,他有些輕蔑的看着這區區一百多個幾乎是難民一般的人,然後揮了揮手,分出一隊兩百人的小隊,打算繞開戰場,前往清川江。
顏景白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親自帶着十幾人前往攔截。
程咬金的一把大斧舞得虎虎生風,幾乎是一斧下去,就是腦漿迸濺的場景,只是他再勇武,也抵不上對方人多。武功再高強的人,在面對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時也沒有絲毫勝算。
長箭破空,從程咬金的身邊飛過,狠狠地射進一個偷襲之人的胸膛。魯莽的漢子抹了一把臉上被濺到的血,朝顏景白笑了笑,然後再次掄起大斧沖入敵軍。
顏景白甩了甩酸疼的手臂,眼角餘光瞄到手持一柄鐵尺,隨便一敲就取走一條人命的魏徵,老實說,今天之前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魏徵竟然會武功,還是個高手,難怪他會在突圍的那天活下來。
只是,歷史上的魏徵不是文臣嗎?一介文臣有這樣的武功貌似太兇殘了吧,還是說這並非歷史正劇,而是如上個世界一般又是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武俠世界?
如果是武俠世界的話,又會是哪個武俠?
他心中瞬間轉過無數疑問,卻也知道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掃了一眼混亂的戰場,一百多的隋軍已經越來越少了。
顏景白目光冷靜,他迅速的射出一箭,然後冷喝道:“放火!”
轟——大火燃燒了起來!
顏景白眯眼望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心中平靜之極。
他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天意了。
這場大火究竟是先引來高麗軍,還是隋軍率先趕到,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