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祈福
眼巴巴的看着庄思柔承了寵、升了階,一眾人一邊尋思怎麼博得陛下的注意,一邊盼着陛下早日翻了她們的牌子。
只是,在寵幸了庄思柔之後,章延便因朝中的事情而有一段時間沒有怎麼踏足後宮,更不提去寵幸新的妃嬪了。
今年天氣熱得十分厲害,一些少雨的地方便鬧起了旱災。百姓種下的糧食幾乎沒有收成,清苦一些的農戶立刻便過得凄慘異常。
一邊是這般的情況,另一邊則是在南邊有些地方連下了半個多月的雨,鬧起了洪災。莊稼沒有被旱死卻是被澇死了,同樣近乎顆粒無收。不但如此,百姓更是流離失所。
百姓若是食不果腹、居無定所,便容易生事。這一點章延很清楚,因而在收到遞上來稟報旱災、洪災情況的摺子時便批下了減稅以及必要的時候開倉振糧的旨意,可還是出了事情。
賑災的銀錢早就撥下去了,明明是這般,可這些銀子好似石沉大海,出去了就沒有了消息。地方一個勁說銀錢不夠,可撥出去的災銀很不少,這麼下去,就只會是一個無底洞。而且,弄到最後,該解決的問題一個都沒有解決。
受災的百姓沒有得到援助,逼到最後,便唯有鬧事這一條路,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章延一貫知道朝中也好、地方也好確有一些拿着朝廷俸祿,卻不辦事的官員。歷朝歷代,都難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這些官員,頗有根基,多數是有“後台”,輕易不可隨便撼動。只是這些人,近來未免太過囂張。他忍耐多時,早已不想再忍下去了,正好趁着這次的事情好好的整頓一番。
章延有心整頓,須得親派了可靠的人員去地方。他希望派去的人公正無私且有勇有謀,亦不畏懼權貴,能夠真的替他剷除那些毒瘤。
朝中的大臣們,多是先帝遺臣,能力雖有能力,但與章延的想法未必符合。除去解決災情之類的事之外,章延亦是有意培養自己的心腹臣子,算得上是特地給他們一個立功的機會。
這麼一來,就不是那麼好選人了。
這事情,愁了章延許多天,都沒有解決。不少的大臣們都有所舉薦,可同時,多少含了私心。他想要的是無根無派的清白人選,否則培養成心腹的想法只會是笑談。正因如此,章延一面着急一面又遲遲沒有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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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姝對不少地方遭了災的事情有所耳聞,可本朝素有“後宮女子不得干政”的規矩,她到底沒有那個資格置喙一二。章延有些時日未曾踏足後宮,她就見不着他的面,更不必提幫章延什麼了。
前世她對朝堂的事情不甚了解,章延對她並不信任更無所謂與她說這些,怕也不能夠幫到章延什麼。可,什麼都不做,一樣不行。
領着妃嬪們去了永福宮與周太后請過安,等再回到鳳央宮,陸靜姝便吩咐了盈露和盈霜去找了一些經文與她,又讓阿禾和阿苗準備好筆墨紙硯。
誦經祈福,是陸靜姝目前唯一能夠想到的既不會逾矩又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之內可以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做這些或許用處不大,可她能做的,真的很少。
陸靜姝前些時候,閑來翻看書冊子時,曾看到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興,百姓苦;亡,亦百姓苦”,頗為感觸。
出了這般大的事情,自己的父親身在丞相之位,必定是日夜操勞,陸靜姝不能說不心疼。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對神佛之事,多少相信。
陸靜姝凈手焚香,才在書房內的檀木書桌前坐了下來。阿苗和阿禾在一旁侍墨,盈露和盈霜則是立着聽候吩咐。
剛提了筆,陸靜姝想到什麼,又將手中的筆擱下,扭頭與盈露和盈霜問道,“這樣的經書宮裏多麼?”
盈露想了想,才回答說,“皇太後娘娘曾禮佛一十二年有餘,因而宮裏的經書有很不少,如娘娘眼前的這類經書,還有許多。”
“給各宮的妃嬪們都送幾本經書過去,讓她們都抄些經文替受災的百姓們祈福罷。”陸靜姝皺着眉頭說道,卻又一嘆氣,“這般是否會顯得勉強?若無那份心意,胡亂弄一通,卻怕不但不能祈福,還會惹怒了神明,還是不要了……”將自己先前的話給否定了。
“娘娘若是擔心那般,不若讓奴婢們詢問娘子們可信佛。若是某位娘子言自己是信佛之人,奴婢們則將經文轉交,與娘子說明娘娘的意思。如此,便不會是勉強也不用擔心心意不誠了。”盈霜與陸靜姝建議道。
陸靜姝皺着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可沒有滿口應下盈霜的話,卻立刻指出其中的利害。
“如若其他妃嬪知曉了我的意思,怕是即便沒有心意,也要跟着一起的。這麼一來,與強迫卻也無什麼差別。”
盈霜聽了陸靜姝的話,一時也犯難了。
“盈霜姑姑與盈露姑姑在宮裏待的時間更久一些,不知兩位姑姑可曾知哪位娘子是信佛之人?”阿禾問了一句,又解釋道,“娘娘不希望其他娘子應付敷衍,那便乾脆只找一定誠心誠意的娘子。雖然可能不比那般人多,但至少心意必定是十足十的。”
后宮裏的妃嬪們信佛的並不多,陸靜姝知道陳夢如、葉溱皆在此列。她便是等着她們幾人中,有誰提出這個法子來。
陳夢如原本就是她想要照顧的人,而葉溱則是一個她可以拉攏、不用擔心對方人品的對象。並且,這般一來卻不會讓其他妃嬪都鑽了空子。這事情須做的人少才會顯得特別,才能特別入章延和太后的眼。
“卻是曾聽聞葉婕妤與陳才人娘子皆是信佛之人,平素亦有抄經書的習慣。”盈露說著,看向阿禾。
陸靜姝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嘴角笑意淺淺,“那便只葉婕妤與陳才人便可。”略略沉吟后,她再一迭聲吩咐道,“送些經書去葉婕妤和陳才人那兒,先詢問可願意,若有意再轉交經書。切記與她們說不要聲張此事,便說是我的吩咐,可說清緣由,想必會與我有一般的心思。”
盈露和盈霜自覺的應下陸靜姝的話,離開書房去了辦這事情。她們走了之後,陸靜姝才認認真真再無他話。一門心思抄起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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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心中煩悶,不想繼續呆在宣執殿,可又不知道該去何處。到永福宮見過了自己的母后,可有些事情,終究不願她與自己一起憂心,章延便轉而立刻想到了陸靜姝。
乘了玉輦到鳳央宮,宮人卻道陸靜姝現下正在書房。不長不短卻也有好些天沒有見陸靜姝了,章延沒有讓宮人提前通傳。
走到書房外邊,半點兒動靜都聽不見,章延好奇起來陸靜姝是在做什麼。
特意放輕、放緩步子進去書房,章延見書房中只阿禾和阿苗兩人在一旁伺候着陸靜姝。阿苗負責研磨,阿禾則將一張張的謄寫了什麼的宣紙整理好。
陸靜姝身姿筆挺坐在那兒,手中的紫狼毫玉筆沒有半分停歇,她略低了頭,一縷青絲垂下來貼着白凈無暇的側臉,相襯之間白的愈白,黑得愈黑。
她正很認真的在抄寫着什麼,阿苗和阿禾都發現了他而陸靜姝依舊不為所動時,章延便得到了這個結論。他越發好奇,擺手揮退跟着他進來了的呂良夏川還有本在書房內的阿苗阿禾。
陸靜姝確實抄得十分認真,經文的內容細細看來,令她有所感悟。她沉浸子在經文裏,沒有發覺章延進來了書房,也沒有注意到阿禾和阿苗什麼時候已經退了下去。
直到她恰好又抄完了一頁經文,抬起頭來,陸靜姝終於察覺到了書房內的變化。此時章延已經走到陸靜姝的身後側,他看清了宣紙上的內容,心下疑惑。
“好端端的,怎麼抄起經文來了?”
陸靜姝其實已經看到章延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章延聲音的時候她還是嚇了一跳,手中的筆一抖差點將剛抄好的經文也染壞了。
連忙將手中的筆擱了下來,陸靜姝站起身,卻沒有急着與章延行禮,而是首先回答了章延的問題。
“臣妾聽聞今年又是洪災又是旱災,許多地方的百姓都過得很不好。臣妾做不了什麼,唯有抄些經文替他們祈福。”
章延點了頭,沒有接她這話,反是問,“怎的剛剛還嚇了一大跳,這般,朕下次可再也不敢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陸靜姝尷尬的笑了笑,“臣妾亦不知……明明已經看到陛下了,可還是嚇了一大跳,許是臣妾反應太過遲鈍的緣故。”
認真的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陸靜姝,章延深以為然的點頭,“皇后確實。”
光是看着陸靜姝就覺得心情好上許多,再看到她錯愕的樣子,章延更覺喜歡。
宣紙上是整齊娟秀的小楷,章延以為這正應證了“字如其人”的話,這字和陸靜姝一樣好看。
“皇後有心了,還特地抄經文為百姓們祈福,不愧為一國之母。”章延很快就將話題給轉了回去,沒有給陸靜姝留下辯駁的機會。
陸靜姝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可卻只說,“陛下說得臣妾好像做了什麼大事一般,抄經文為百姓們祈福的不只臣妾一人,葉婕妤、陳才人也是一樣,我們能做的卻只有這些了。”
章延有所放鬆的神情在陸靜姝的話之後,又盡數收斂,他再開口則含着威嚴之感,道,“你們如此,很好,可有些本該出力的人卻遠沒有你們好,讓人心煩。”
陸靜姝亦嚴肅了臉色,望着章延同樣嚴肅的面龐。章延的臉色算不得太好,甚至他眼睛裏能瞧得見因未休息好而顯出來的血絲,他近日裏的狀態由此可見一般。
“陛下昨夜沒有休息好嗎?”陸靜姝一嘆氣,第一次主動拉着章延讓他在黃梨花木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陸靜姝走到了太師椅的後面站着,她兩手分別附上了章延的太陽穴,力道合適的摁柔着,以期舒緩他的疲憊。
“無論如何,陛下也該緊着些自己的身體。臣妾知道陛下不愛聽這些,可臣妾心疼,沒法子不說。”聽得章延心裏一陣兒的舒坦。
陸靜姝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令章延確實感覺頭疼舒緩了不少。
“賑災用的銀子流水般撥出去,卻一層一層被貪污私吞,朕真是恨不得事事都親力親為。可朕不是三頭六臂,做不到;就算真的是三頭六臂,也做不到。”
“災銀若是用在了實處,多一些也無妨,可現在,朕已經不知道該把這百姓的救命錢交給誰才好。”
貪污之事,她曾聽自己的父親說過一二句,現在聽章延再說,便比較快就想通了始末,而章延現在真正愁的是沒有自己的心腹。
想明白這些,陸靜姝才反應過來,章延竟然主動與她說了朝堂的事情。果然,哪怕只要章延對她有丁點的喜歡,都絕不會是上輩子那樣么?可這一世,為何章延對她的態度轉變這般大?
一時不可能想明白的東西,陸靜姝很快放在一邊,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說,“庫房裏邊的東西有不少,不然臣妾捐一些出來救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