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周文陽吃了面就跑周金根家去了，周家現在住的還是老院子，低矮的房子牆皮脫得零零落落的，木頭窗框和木門上的漆都已經掉光了，可以看出這家以前是多麼貧窮。可是現在院子裏卻擠滿了人，堂屋的門口擺着一隻高台，上面放着一台二十五寸的彩色電視機，周成正一臉驕傲的站在電視機前調着台，對面十幾個小孩子搬着小板凳坐着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機看着。
這年頭農村有電視機的人家不多，就算有也基本都是黑白的電視機，小孩子們聽到有人家放電視就會一窩蜂的用過去看，彩色電視機更是讓人稀罕。
周成身上穿着梅花牌的藍色運動服，腳上穿着回力跑鞋，臉上的表情帶着一股得意勁兒，他看到站在門口的周文陽，用力揮着手喊道：“陽陽，快來看電視。”那聲音聽着比往日響亮上好幾倍。
“唉。”周文陽應了一聲，繞過擠擠挨挨坐在院子中央的那些小孩子走到周成身邊，瞄了眼電視裏放的廣告，說道：“成子，我聽我姑說你小舅給你買了幾本複習冊子，借我看看可以嗎？”
“可以啊，不過現在咱先看電視，你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學習。”周成點點頭，拉着周文陽往那幫小孩前面空着的長板凳上坐下，說道：“以前我們去周廚子家看電視還要被他罵，不過是個十八寸的電視機，現在我家的可有二十五寸呢，大家傍晚儘管來看啊。”
周廚子名叫周興發，他家就住在離周文陽家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是這個村子裏幾家富戶之一，房子是二層的高樓，房子外牆上還貼着白綠色的馬賽克，屋裏的裝修更是不比鎮上人家差，昨晚周文陽聽到的鐘聲就是他家堂屋擺着的大鐘發出的。周廚子是專做紅白喜事的大廚，以前拜了一個民國時期逃難過來曾經在上海灘的大飯店做過的老廚子做師傅，這十里八鄉但凡有點錢的人家紅白喜事的時候都願意請他。他老婆張紅花是個媒婆，人稱張媒婆，有名的一張顛倒是非黑白的利嘴。他們兩的女兒張雪花在鎮上的玻璃廠工作，前幾年嫁給了鎮上公安局副局長的兒子，逢年過節的總往家裏扒拉好東西。
周廚子一家都是愛炫耀的勢利眼，很是看不起周文陽爺爺家，孫麗麗改嫁后張媒婆一天到晚的在村裡罵孫麗麗是不要臉的賤女人，還猜測過周文陽可能不是周書言的孩子。周淑華今年二十三歲還沒有結婚，也常年的被張媒婆在背地裏說嘴，說周淑華一定是有什麼隱疾，不然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怎麼看得上趙建強這個死了爹娘還有個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的弟弟的老粗。有一次張媒婆還要給周淑華介紹一個死了老婆的瘸腿男人，被周淑華拿着掃帚打出了家門，打那以後兩家的關係就降到了冰點。
之前周成家裏也很窮，想要看電視的時候也會跟着其他的小孩一起跑周興發家去，周文陽卻是從來不去他們家的，一方面是因為兩家關係不好，第二是因為周文陽十一二歲的時候挺怕這對夫妻兩的。
周興發是個長相特別兇狠的大胖子，除了做廚子以外還會殺豬，每次殺豬的時候都會用一種特別兇惡的眼神盯着豬頭，然後舉着一把大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而周興發看到周文陽就會瞪他，也是用那種殺豬時的眼神，每次周文陽都會怕的出虛汗。張媒婆則會嚇周文陽說要讓她做警察的女婿把周文陽這個沒爹的孩子抓起來關到孤兒院去，這種驚嚇在上輩子直到周文陽出去打工長了見識才消失的。
周文陽看着電視，裏面正在播放八七版的紅樓夢，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這部電視的場景服裝算是極好看的，不過小孩子們其實並不是很喜歡看這種電視，周文陽更是沒有興趣看榮國府里的榮華富貴，他只在乎自己的未來會不會榮華富貴。
“成子，我不愛看這個，紅樓夢的書我都會背呢。你把複習冊子借給我吧。”周文陽拉了拉周成的衣角。
“好吧，說實話我也不愛看紅樓夢，我只是高興我家終於有電視了。”周成笑着說道，然後拉着周文陽跑到了自己的房間，指着書桌上的幾本嶄新的複習冊說道：“每個科目的都有，不過我覺得我只要看物理和英語的，其他的你先拿回家看，看完了我們交換。”
“好，我保證不弄髒。”周文陽抱起幾本複習冊說道。
“啊呀，我自己還弄髒呢，你別小心翼翼的。”
對了，你腦門上的傷還疼嗎，我前兩天去我外公家了，都沒有去看你。你放心，我以後一定給你報仇，李文斌那個混蛋，竟然敢砸破你的頭，下次我也給他開個瓢。”周成揮着拳頭道。
“好了，已經不痛了，其實就是看着厲害。”周文陽摸摸腦門上用別針別著的紗布，不怎麼當回事。
“我聽說你當時滿身都是血，一動不動的，大家都說你要沒了。你現在倒不當一回事。”周成說道，一邊柜子裏拿出一套紅色的梅花牌運動服，還有一雙雪白的回力鞋遞給周文陽。“喏，這些給你。”
“你給我衣服鞋子幹嗎啊。”周文陽把東西放到書桌上疑惑的問。
“我爸給我買了三套運動服，一套藍的，兩套紅的，還有三雙白色的回力運動鞋，兩雙藍色花紋的，一雙紅色花紋的。我爸等你去上高中的時候給你一套紅色的運動服一雙紅色花紋的回力，省的你在李家的時候被李文斌那個混蛋穿了去。不過你現在住你爺爺家，我就先給你了。你皮膚白，穿紅色的准好看。”周成說道，想想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布袋子，把衣服鞋子和複習冊一起裝了進去。
“這死貴死貴的，還是你自己穿吧，我就算拿回去我爺爺和我姑姑也不會讓我要的。”周文陽看了眼那個袋子，光一雙回力鞋就要十幾塊錢，他小姑做很多件手工活才賺的出來一雙鞋子。
“讓你拿着就拿着，我爸特意讓小舅囑咐我媽的，你不拿我媽得生氣。而且我偷偷告訴你，我爸爸賺大錢了，他已經在廣州買了幢房子了和車子了，就等廠子裏的事情再穩定一點就把我和我媽接過去呢。我再跟你說，等過幾天我就跟我小舅去廣州玩些日子，就在我爸那裏過春節，等要開學了再回來。”周成摸着腦袋高興的說道，他家以前也是村裏的貧戶，從沒想過有一天能發財了，這兩天他睡醒就要跑堂屋去看看電視機在不在，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你要去廣州？”周文陽心裏一動。
“嗯，我小舅和我說了許多廣州的事情，聽說那裏可漂亮了，房子很高車子很多，還有很多的有錢人。”
“那你小舅有說去一趟要多少路費嗎？”
“得好幾十塊錢吧，可貴了，所以我爹以前到了過年也不捨得回來。”
“這麼貴啊。”周文陽現在連一塊錢也拿不出來，更別說幾十塊的路費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你是不是也想去啊？”
“恩，我也想去看看廣州是什麼樣的，可是路費這麼貴。”
“那我去問問我媽，這次我小舅還給我媽帶了錢回來呢，你要去錢夠的話，她肯定同意的。”周成說著就要出去問他媽。
周文陽一把拉住他，“你問什麼呀，好幾十塊我小姑做手工活一個月也才賺個幾十塊錢。”
“唉，我倒真想和你一起去，到時候我爸和我舅一定沒有時間陪我，我又不認識那裏的什麼人，一個人該多沒勁啊！”周成坐在床上低着頭嘆氣。
周文陽笑了笑，這可真是屬於少年的小煩惱啊。“好了，東西我就拿回去了，跟外人就說是問你借的書，別說出去給了我衣服鞋子啊。”
“我知道，防着你那個好媽。”周成一臉厭惡的道。
周文陽瞪了他一眼，說道：“不管她怎麼樣，我們這些小輩是不能說的，她千壞萬壞，我這個兒子也不能在別人面前說她的壞話。”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中午記得來我家吃飯，我媽做好菜。”
“知道了。”周文陽點點頭，抱着布袋子一溜煙跑回了家裏。
周老爺子依舊坐在太陽下編織着竹篾籃子，見到周文陽抱着東西回來就問道：“陽陽，你抱着什麼？”
“爺爺，根叔給我買的運動服和運動鞋。”
周老爺子站起來，拍了拍圍兜上的蔑屑，拿過周文陽手裏的布包看了看裏面的東西。“運動服和運動鞋？你怎麼拿回家了，這麼貴的東西。陽陽，你喜歡爺爺給你買，這個得還回去啊！”
“成子說是根叔特意囑咐他給的，本來想等我去高中的時候給我，現在我不在李家，就提前給我了。”
“唉，這個金根。”周老爺子搖搖頭，說道：“以後你可要對成子好點啊，你爸爸和你金根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你也要和成子做好兄弟，以後成子學習上的問題，你會的就多幫他，聽到沒？”
“我知道的爺爺，根叔根嬸還有成子都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