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高抬黑手
雖說還達不到仇人的最高境界,葉知秋此時見了他也分外眼紅。原本她還以為虎頭的這一病得益於兩個人,一個是縱車急闖的混蛋,另一個就是下令封城的雪親王。現在才知道,那混蛋與雪親王是同一個人,新仇加舊恨,對他的怨憤立時翻了一倍不止。
要不是他亂闖亂撞,虎頭就不會受到驚嚇;要不是他下令封閉城門,她和虎頭就不會滯留在城中露天過夜,虎頭也就不會着涼。那她就不用低三下四地跟他借錢,受他的羞辱。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他居然還趾高氣揚,讓她跪拜?要論臉皮厚,這混蛋絕對排得上世界前三!
楊順經常進城賣干菇,也算有些見識,知道大人物得罪不得,趕忙跪了下來。見葉知秋還直挺挺地站着,急急地扯了一下她的褲腳,“知秋妹子,你快跪下吧。”
“為什麼要跪?”葉知秋倔脾氣上來了,入鄉隨俗的道理她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也懂。要是換成別人,她跪也就跪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可要讓她在這個混蛋面前屈膝,她寧可去死。
鳳康那話一出口就有些懊悔了,他堂堂一個親王,什麼時候淪落到仗勢欺人、跟婦人一般見識的地步了?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要辱沒了他的名聲?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葉知秋識趣地跪了,他就借坡下驢,原諒她先前的無禮。至於半月還錢,嚇唬嚇唬她也就罷了,日後讓洗墨將借據撕了,就權當沒這回事。
他計劃得不錯,可惜葉知秋並沒有按照他的套路出牌,非但不跪,反而直眉瞪眼地跟他叫起板來了。驚怒之下,頓時將剛才那點懊惱拋到了九霄雲外,笑容愈發冷了,“平民見官跪拜乃是禮數,你讀過的三字經里沒寫,還是你請的先生沒有教過你?”
“三字經里確實沒寫讓人卑躬屈膝、巴結奉承之類的話,不過我的歷史老師倒是說過,從古到今,必須跪拜的只有‘天地君親師‘。還有就是對某人發自內心的尊敬,自願跪拜。”葉知秋冷笑地看着他,“請問你屬於這兩種情況之中的哪一種?”
鳳康無言以對,只能用吃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她。他飽讀聖賢書,自然知道“天地君親師”這一說。只不過身為皇子,從小被人跪習慣了,早就把跪拜當成了規條。
他也沒有想到,一個村婦居然有這樣的見識。想拿規矩逼迫她跪拜是不可能的,讓她自願跪拜,顯然也是不可能的。她會對他發自內心的尊敬?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可笑。
洗墨見自家主子臉色越來越鐵青,知道再不給他個台階下,恐怕就要出大事了,趕忙跑過來,“主子,時辰不早,咱們還是趕快回府吧。小世子這會兒應該已經醒了,恐怕正鬧着找父王呢!”
鳳康也知道再糾纏下去,只會讓自己更丟面子,便冷哼一聲站了起來,“走。”
譚大夫見他要走,趕忙爬了起來,“王爺稍等,小人這就去給您拿銀子……”
鳳康跟沒聽見一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洗墨只好替他回答:“你扣除了診金和葯錢,把剩下的銀子給那位大嫂就是了。”
“是是是。”譚大夫連聲答應了,又跪下磕頭,“小人恭送王爺。”
鳳康一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就聽葉知秋喊了一句,“等等。”
鳳康腳步一頓,側目看向葉知秋。烏黑的長眉斜揚如劍,眸子微眯,雙唇緊抿,一側唇角似笑不笑地勾了起來。
洗墨對這種表情再熟悉不過,知道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趕忙搶上一步,插在兩人中間,“大嫂,你要是還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我家主子的事兒,我能做一半兒的主呢!”
葉知秋對這個善解人意的少年倒是有幾分好感,也不想讓他為難,“那好,你先替我跟你家主子道個謝,謝謝他借錢給我。”
洗墨沒想到她會道謝,有些意外,小心地瞟了瞟鳳康。
“算她識相。”鳳康不屑地哼了一聲,表情略有鬆弛。
葉知秋只當他不存在,繼續對洗墨說話,“麻煩你轉告他,這錢我一定按時還給他。王府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能進的,我去跟守門的人說我來還錢,他們也不會相信,還是在外面約個地方吧。我對清陽府不熟,具體的時間地點你們來定吧。”
這事兒洗墨還真不敢做主,只好再次瞟向鳳康,“主子……”
鳳康聽她話語之中暗藏諷刺,剛剛好看了些許的臉色又沉了下來,“洗墨,告訴她半月後午時三刻在曲香酒樓候着,若敢來遲,後果自負!”
洗墨一腦門子黑線,挑什麼時辰不好,非要挑個處斬犯人的時辰,這不是成心找人晦氣嗎?有心勸他換個時間,又怕弄巧成拙,只能無奈地看向葉知秋,“大嫂,你看……”
“行。”葉知秋哪會在乎這個,爽快地答應下來,“午時三刻,曲香酒樓,我記住了,一定準時赴約。對了,麻煩你再轉告他一句話:我不過是個小人物,實在不敢勞駕他老人家親自下絆子,請他看在銀子的份兒上,高抬黑手,啊,錯了,是高抬貴手!”
鳳康眉眼一立,正要發作,就被洗墨搶先一步推出門來,“主子,咱們還是趕快回府吧。”
“你到底是跟誰一夥兒的?”鳳康怒不可遏。
“我當然是主子您這一夥的。”洗墨一邊推着他往街邊走去,一邊好言相勸,“您可是王爺,大人有大量的,何苦跟個村野婦人一般見識?您又趕路又抓逃犯,都忙了一天了,回去看看小世子,就趕緊歇息吧,別累壞了身子!”
被他這麼一勸,鳳康也不好再回頭去找葉知秋算賬了,只能憤憤然地哼道:“她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本王下黑手?還‘他老人家‘?本王有那麼老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洗墨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主子剛剛才過了二十一歲的生辰,正是血氣方剛的好時候呢!”
鳳康不滿地擰起眉頭,“你說誰血氣方剛?”
“口誤,是年輕氣盛,也不對,應該是年富力強!”洗墨忙不迭地糾正道。
“你給我閉嘴!”鳳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朝王府的方向飛奔。
“主子,您慢着點兒啊!”洗墨一路喊着跟上去。
直到馬蹄聲消失在風中,譚大夫、小廝和楊順三人才先後爬了起來。
“大夫,快開藥吧!”葉知秋急聲地催促道。
譚大夫瞥了她一眼,“有跟雪親王頂嘴的工夫,容老夫喘口氣兒的工夫都沒有嗎?”
葉知秋瞧出來了,他這是看她跟鳳康不對付,存心找茬呢。無奈還要仰仗他給虎頭治病,只能忍氣吞聲地道:“那麻煩你快點兒喘。”
譚大夫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走到診台後面,提筆開好了方子,就回后宅睡覺去了。小廝按照藥方抓好了葯,不耐煩扔給葉知秋,“三碗熬成一碗,後院廊下有熬藥的爐子和罐子,有柴也有水,你自己去吧。”
“好。”葉知秋接了葯就要走,一抬眼看到楊順還在,忍不住拍了一下腦門,“看我這記性,楊大哥,真是謝謝你了。你趕快回去吧,只有燕娘和妞妞在那裏不安全。你這麼長時間沒回去,她們也該等急了。”
“哎,哎。”楊順連聲答應了,“那知秋妹子你好好照看虎頭,我走了啊。”
葉知秋目送他出了門,便按照小廝的指點,來到後院廊下生火熬藥。
喝了湯藥,虎頭髮出一身大汗,燒很快就退了。不再說胡話,沉沉地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就直喊餓。
還不到五更,外面的鋪子都還沒開張。葉知秋身上倒是有兩塊燕娘送的乾巴麵餅,怕他吃了傷腸胃,只好叫醒小廝,跟他買了一點兒米,藉著外面的爐火熬成濃粥,喂他吃了一碗。
虎頭吃完又睡了,葉知秋就着他剩下的粥,啃了小半塊麵餅,又收拾了一下,便守在榻旁想盤算着。
雖說鳳康強借錢沒安好心,可也算變相的雪中送炭了。她正愁沒本錢做生意呢,現在有錢了。那十兩銀子扣除了診金葯錢,差不多還能剩下九兩。
留出五兩保底,剩下的四兩就拿來當本錢好了。可做什麼呢?像那些小攤販一樣買進賣出,浪費時間不說,盈利也不大,半月之內想賺回五兩銀子,難於登天。常言道,物以稀為貴,要快速致富,必須獨闢蹊徑,向“新奇”二字靠攏!
跟二十一世紀相比,這裏沒有的東西還是挺多的,想要弄個新奇的玩意兒出來並不難,難就難在被大眾接受。機會只有一次,要是押錯了寶,沒能賺到錢,那她就只能去給人當苦力了。
想了許久,也沒得出定論,困勁兒卻上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小廝火急火燎地喊,“大嫂,快起來,趕快起來了!”
葉知秋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就急着去看虎頭,見他呼吸平穩,睡得好好的,這才放下來。扭頭瞥了小廝一眼,“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兒?”小廝往門外指了一下,“你沒看見天都亮了嗎?我們這兒是醫館,不是客棧。你們娘倆在這兒呼呼大睡,你讓別人來了怎麼看病啊?”
葉知秋聽明白了,這是要趕她和虎頭走呢。她懶得跟這種勢利小人浪費口舌,“那你算算賬吧,把剩下的銀子給我,我們馬上就走。”
小廝說了句“等着”,就往後宅去了。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回來,將幾塊碎銀子拍在診台上,“拿去。”
葉知秋拿手掂了掂,只有五兩左右的樣子,不由蹙了眉頭,“你算錯了吧?虎頭只喝了一副葯,加上二十文的診金,一兩銀子綽綽有餘,你怎麼扣了我五兩?”
“大嫂,是你算錯帳了才對吧?”小廝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家先生開的都是名貴藥材,要不然這位小弟弟能好那麼快嗎?”
“是嗎?”葉知秋晃了晃手中的藥方,“要不要我去別家醫館打聽打聽,這裏面哪一味屬於名貴藥材?”
小廝只顧貪財,倒是把她識字這茬給忘了。聽她說要去別家醫館驗證,心裏有點兒慌了,嘴上卻不肯服軟,“那裏面還有給你們熬藥的辛苦錢呢……”
葉知秋不屑地睨着他,“不好意思,葯是我自己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