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揭人傷疤
離那個近乎虛幻的夜晚已經過去了半個月。裴璋難得過了一段悠閑的日子,徐瑞很快把一切事情都做的令人挑不出刺,手術安排在十一月中旬,具體時間還要以化療情況為準。
而電影——隨着副導演,場工和美術組的逐步到位,江皚也不再需要和裴璋東奔西跑。實際上,連開機儀式都已經敲定好了。對於電影而言,這個具有重大時刻的集會,囊括了徐瑞能聯繫到的,大量社會各界的人物。
裴璋到達的有點晚,市長已經在台上講話了,言詞大意就是(徐家的)天岩企業給本市的經濟發展提供了強力支持,現在他們將要在電影業中一展拳腳,這也是本市長對於文化產業的支持的結果……
江皚遠遠地就看見裴璋了,對他揮手。
“你還好嗎?”裴璋就勢坐到了江皚身邊,金髮男人打了一個哈欠,精神頭看起來非常萎靡,原本漂亮的眼睛腫成了水蜜桃。這讓裴璋忍不住有些擔心,“也別把自己累壞了。”
“嗯!”江皚點點頭,“連着五個晚上不休不眠地打魔獸……果然好累。”
喂——!
“你……打網游?”
江皚可憐兮兮地對他抱怨:“沒有辦法啊,不會翻牆上不了facebook,只好去打國服。又沒有滿級賬號,只好一級一級地升上去……”
裴璋心情非常複雜地聽着他抱怨。
“我以為你只對電影感興趣呢。”
“遊戲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啊,而且,在遊戲中,很多人會拋下日常的束縛,展現出非常有趣的人性——單憑這一點,我就不可能放棄它的。而且……我到天朝,也是帶着艱巨的任務過來的!”
“什麼任務?”
“艾米阿姨讓我給她帶一百個名牌盜版包包回去,具體的牌子型號她還給我打了一張表。”江皚伸着手指給裴璋數,“還有各種盜版視頻資源……盜版軟件……”
“行行行,你不用給我數了。”裴璋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為了防止江皚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沒完沒了下去,裴璋環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還在夸夸其談的市長身上:“你們那邊也有開機儀式嗎,和天朝一樣嗎?”
“不一定有,不過和你們的不太一樣。”江皚饒有興趣地指了指台上,“一般都是請一群記者來,告訴他們我們開拍了。不會有市長……也不會有烤乳豬……更不會把市長和烤乳豬一起擺在台上。”
裴璋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這句話怎麼聽這麼怪呢。
他想了想,辯解說:“烤乳豬是港台那邊傳過來的習俗,他們喊這個叫做開機拜神,集體在烤乳豬面前插個香,開拍第一個鏡頭之後,就分豬吃……至於記者,我們也有邀請的。”
裴璋指了指台下閃爍的閃光燈,最後補充道:
“領導講話是天朝的傳統,沒有領導講話,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等開拍之後,你就知道,沒給他們送過禮,是多麻煩的事情了。在樹林裏拍有園林綠化,追車有交警,佔道有城管,放煙花要審批,噴水下雨還要去消防隊借車……”
雖然從拍電影的專業角度而言,裴璋是拍馬也不及江皚一根寒毛,但在中國的彎彎道道,他懂得可比江皚多得多了。
“好複雜。”江皚苦瓜了一張臉,“可是我們既沒有追車,也不用放煙花,也沒有雨景……”
“還有電影審查,從劇本開始哦。”裴璋對他呲了呲牙,“天朝特色。”
江皚閉嘴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市長的講話終於結束了。他親民地對大家揮揮手,就離開了大廳。接下來是記者問答的時間,江皚不太會說場面話,所以徐瑞安排副導演負責招待記者。
徐瑞對自己的選擇十分得意,副導演姓史,是做這行的一個老人,因為大多時候都是第二把手,所以名聲不顯,但做事牢靠。許多行內人都信賴他。
“怎麼樣,玩的還開心嗎?”徐瑞從主席台走下來,挽着他的新女朋友。她畫了淡妝,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差異,她顯得比第一次見到漂亮許多,五官搭配不算完美,長眉如撇墨,眼角如刀鋒,勾了眼線的情況下,是個刺人的玫瑰。
徐瑞介紹道:“這是宮芊芊,也是影片的女二號。”
“很高興認識你。”
“能認識諸位才是我宮芊芊的榮幸。”宮芊芊笑得很得體,是那種一夜之間從花苞綻放成鮮花的那種成熟。
“芊芊,我和導演還有些話要說,你先自己玩一會兒。”徐瑞說完場面話,就把宮芊芊趕到另一邊去了。少女知趣地笑笑,就推到另一邊,和演藝圈的前輩們聊天去了。
“怎麼樣?”徐瑞問,宮芊芊一走,他就指着那個少女的問兩人。
裴璋忍不住摸摸鼻子:“徐大少該不會要決定弔死在這棵樹上了吧。”
“怎麼可能,我可是心懷森林的男人。”徐瑞白了裴璋一樣,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對方背影一眼,宮芊芊穿着非常緊的衣服,綳出來的渾圓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在混跡花叢的行家眼底,是不可多得的極品。在過於追求乾瘦的現代,更顯珍貴,徐瑞評價道,“裴小璋你不懂女人,女人是要養的,像是養花一樣,越是名貴的品種,就越要精心調養,才能生出光彩來。”
“宮芊芊嘛……我一開始也只是當她普通品種。”徐瑞聳聳肩,“後來才發現,她有股拼勁,就像是在峭壁上長出的花。這樣的話,幫她一把也無所謂了。”
裴璋抽了抽嘴角:“徐瑞你還真把自己當紅樓里的賈寶玉了啊,憐香惜玉……”
“我只是會品香罷了。”徐瑞吹噓道,“等她們老了之後,就會回憶起,有一個美男子,是她們人生中的過客,卻同時造就了她們的一生……”
江皚噗的一聲笑出來,裴璋一臉嫌棄:“扯淡吧。”
“哼,讓我告訴裴小璋,女人的美好吧。”徐瑞隨手對一個挽着男伴,向幾人走來的女子評價道,“比如這個,愁腸千結,瘦比黃花……”
徐瑞就像是一個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鴨,再也說不下去。原因有二,第一,這個女子是熟人,第二,裴璋掐住了他的手臂,掐出印子了。
“好久不見了,徐瑞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女人端起一杯香檳,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她就如同徐瑞評價的那樣,是天朝傳統中欣賞的那種美女,眸如秋水,腰如細柳,指如春筍,動作幅度大一點,就會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
裴璋想,自己臉上大概也和徐瑞差不多,活生生見了鬼一樣。
到底還是徐瑞應對女子的經驗豐富一點,很快回了神,用爽朗的笑掩飾尷尬:“沒想到中學的校花也來了啊,真讓我感到面子好大。呵呵。”
裴璋也反應過來:“殷婻柯,好久不見。”
他下意識地去找陶延成的影子。
殷婻柯正是當年裴璋中學的校花,也是陶延成的初戀女友。兩人的戀愛非常早,卻遭到了兩家人的反對。在這個過程中,殷婻柯換上憂鬱症,割腕自殺,雖然最後被救了回來,但這件事給陶延成帶來非常大的陰影——殷婻柯的父母跪在他面前,求他繞過婻婻吧。
最後,殷婻柯轉學,很長一段時間音信全無。沒想到再見到她的時候,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殷婻柯挽着陶舟茂——陶延成的侄子——的手腕,對他們微笑說,好久不見。
裴璋等價替換了一下,如果庄澤陽敢甩了他之後,挽着……甭管挽着誰的手,出現在他面前,一臉找到了幸福歸宿的樣子——先別論這種情況是否崩了人設,裴璋本人是做得出拔香檳塞子噴他一臉的舉動的。
但陶延成呢?
裴璋和徐瑞對了一個眼色,裴璋懂了他的意思,起身準備找陶延成。無論用多爛的借口,總而言之,把他支開就好。
——陶舟茂這一招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實在是,高。
事實是,當徐瑞和裴璋準備採取行動的時候,無疑是,太晚了。
“婻婻,能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陶延成站在幾人身後,微微一笑。他的微笑在陽光的照射下,幾近透明。他的手腕上還纏着雪白的紗布。陶延成一會兒看看殷婻柯,殷婻柯別過臉去;一會兒又看看陶舟茂,陶舟茂一臉高深莫測。
“啊,真是太好了。”他這麼說著,像是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打擾一下。”殷婻柯突然插話,“我能單獨和陶延成聊一會兒嗎?”
她哀求地看着陶舟茂。
陶舟茂臉上依舊看不出表情,但無論是徐瑞,還是裴璋,都無比想在他臉上揍一拳,好讓這個男人那種如同雕塑一樣的冷漠破碎掉。過了一會兒,陶舟茂才把目光從陶延成臉上轉移開來,他比陶延成高,雖然有少年的青澀,但怎麼看也不像是晚輩。
陶舟茂沉吟了一會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