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女人多事多
下晌,二房回事的管家大娘們都走了,院子裏一片靜謐,王喜家的捧了匣子上了台階,就看正房門口兩個小丫頭打着瞌睡,頭似雞啄米,王喜家的放輕了聲喚道:“兩位姐姐”
其中一個勉強支起眼皮,含糊地道:“王大娘來了,太太正歇晌”。
這時,大丫頭素蘭在堂屋做針線,聽見門口說話,一掀帘子出來,小聲笑道:“原來是王大娘,我當是誰,晌午頭來,外面大太陽的,快屋子裏坐,喝口涼茶。”
說吧,就把王喜家的讓進堂屋,屋子四角安放着冰盆子,散絲絲涼氣,王喜家的一進這屋子身子頓覺涼快,搭眼一看,堂屋裏敞敞亮亮,沒多餘的物件,箱籠一個不見,一想二太太不會把東西放明面上,往東間瞅了瞅。
素蘭會意,臉上不自然遮掩道:“太太在西間睡着,大娘先坐,我讓小丫頭倒茶。”
說吧,出門支使門口小丫頭,道:“給王大娘倒茶。”
素蘭緊張表情讓王喜家的看在眼裏。
素蘭吩咐了丫鬟倒茶,轉身回來,陪着王喜家的坐着說話,素蘭道:“大娘大暑熱的天過來,有事?”
王喜家把懷裏捧着的烏木描金纏枝蓮匣子放在桌子上,打開,道:“這是五十兩銀子,是我們太太送二太太的做盤纏,留着路上零花,一點心意。”
素蘭也不推讓,忙笑着接過,道:“承三太太的情,一會我們太太醒了,我回太太。”
王喜家的又問起那日啟程,東西準備得如何,素蘭說話有些支吾,道:“也沒什麼東西,就幾個破箱子,放在東屋裏。”
聊了一會,素蘭道:“這些小蹄子,怎麼茶還沒上來,大娘坐着,我去催催。”
說吧,掀帘子出了堂屋,王喜從窗子裏看她往小廚房去了。
敏捷地站起身,往西間去,走到門口,西間屋裏帘子撂着,突然,說話聲從裏面傳出來:“雲兒,你幾時來的?”,王喜家的唬了一跳,靜聽又沒聲了,心放在肚子裏,這是二太太睡夢中說夢話。
王喜家的腳步一滯,一想,不對,二太太歇在西屋,大熱天,滿地的箱籠,看着悶氣,就折回往東間走,
怕素蘭回來,緊走幾步輕輕推開東間格子門,就見滿地的箱籠,東次間門敞着,裏面也是一下子箱籠,裏間狹小,擺不下,摞起來老高,王喜家的走進去,到跟前想開箱看看,可都上着鎖,箱子一色簇新的的樟木箱子,油着紅漆,光鑒照人,就連鎖頭都是銅包金的。
這時,王喜家的聽院子裏素蘭同小丫鬟說話聲,一抬頭,從窗子裏見素蘭端着茶盤匆匆穿過院子朝上房走來,忙出來。
剛一出門,素蘭就進來,笑道:“大娘等急了,這些小丫頭偷懶。”
王喜家的心裏有事,勉強坐下喝了盅茶水,敷衍幾句,就告辭忙忙回去。
素蘭送到台階上,親熱道:“王大娘走好。”
返身進了西間屋,吳氏坐在炕上悠閑喝茶,陳升家的站在一旁,得意地笑着道:“這回做實了。”
吳氏淡淡的笑從唇角劃過,道:“吩咐下人把箱子東西拿出來,空箱子你帶人放庫里去,省得放在這怪熱的。”
黃昏后,三太太的貼身大丫鬟銀霜就裝作閑來無事,往四房院子裏找四太太的小丫頭叫環兒的,狀似無意把這事說了,並囑咐別說出去,自己道聽途說不知真假。
待銀霜一走,環兒便匆匆走去四太太正房,四太太馬氏正翻開丫鬟才領回的衣裳,拿起緊上面一件薑黃緞綉八團花襖裙一角抖了抖,又翻看下面是一件赭紅寶照紋雲錦長身褙子,不滿意地撇撇嘴,道:“就這麼兩樣,沈家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越發不成樣子,四件才給了兩件,下剩的還要年下在發下來,連這也要剋扣。”
環兒這時掀帘子走進來,接話道:“我們這屋子是每人兩件,可二房三姑娘太太看,一人做了六件,還都是上等金貴的宮織錦緞料子。”
四太太一聽,橫了那丫頭一眼,問:“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在那裏聽的?”
環兒得了銀霜囑咐,不能說出去,就扯謊道:“綉坊的人說的,不信太太去問問。”
馬氏騰地站起身,氣咻咻地道:“還有這等事,二房膽子也忒大了,我倒要好好問問”。
說吧,也不顧體面,親身扶了那丫頭往繡房去了。
這時,府中衣裳發得差不多了,下剩門上的值夜的婆子的衣裳沒領,魏家的剛坐下歇歇,喝口水,就見四太太臉色不善,疾走進門,直奔她過來,高聲質問道:“魏家的,讓你管針線上的事,是抬舉你,你一個奴才也學會瞧眉高眼低,看人下菜。”
這四太太平素雖不大着調,可畢竟是主子,魏家的也不敢得罪,忙蹲身行禮,道:“奴婢給四太太請安,不知四太太聽誰挑唆說了什麼,太太聖明,都是奴婢的主子,借奴婢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得罪主子們。”
四太太猶自氣惱,看屋裏針線上使喚人都圍過來,遂不依不饒,大聲嚷嚷道:“你們評評理,二房一個庶女得六件衣裳,我怎麼說也是一房主母,混得還不如個庶女,這屋裏我越發不能呆了,堂堂沈府還有我立足之地嗎?連你們這幫子奴才也欺到我頭上,沈家都沒了規矩。”
眾人一聽連她們都怪上,忙齊齊跪下道:“太太冤枉,奴婢哪敢對太太不恭敬,太太只說一二,奴婢死也死個明白。”
四太太先前氣得渾身打顫,也不坐,看眾人還算識相,氣消了點道:“那我問你們,為何三丫頭做了六件衣裳,且都是好料子,可我這一房主母才得了二件,這是不是你們這幫子奴婢欺心。”
老魏婆子方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朝上叩頭道:“太太,這麼大事,那是一個奴婢做得了主的,上面撥下來的這項銀子有數的,奴婢不能自己掏腰包填補上,這原是二太太吩咐的,讓給二房每人做六套衣裳,一件上百兩銀子,那是奴才能填補得起的,就是奴才有意討好二房,也沒這大宗銀錢。”
四太太一聽,氣得發昏,哆嗦着唇道:“上百兩一件的衣裳,敢情沈家就是座金山銀山,也擱不住掏空了,好好,我找老太太評理。”
這廂吵鬧,正好大太太屋裏的一個婆子來給二門上夜的相好的一個婆子取衣裳,那婆子今兒告了假,聽了聽,飛跑回去大房,進門就道:“太太,太太,吵起來了。“
大太太和貼身丫頭冬梅正說三太太,冬梅道:“三太太哄得老太太歡喜,老太太定是把內務交給三太太管了。”
大太太心裏不舒坦,陰陰地道:“老二總有回來的一天,瞧着鬧吧”。
正說著,這老婆子一頭撞進來,口中嚷嚷:“太太快去看看。”
周氏蹙眉,這老婆子啰唆個不清,就道:“誰鬧起來了?”
老婆子喘口氣,定了定神道:“是四太太在針線房鬧上了,聽說二房每人做了六件衣裳,四太太那隻得了二件,這不正鬧着。”
這周氏可不像四太太蠢,腦子一轉,不對,二弟妹管家多年,一向公道,府中上下人等有口皆碑,從沒大差池,即便是貪點錢財,也不會明面上,背地裏做手腳,人不知鬼不覺,賬目上做平,就沒事了。
就道:“我去看看。”
說吧,就朝針線房走來,進門果然見四太太正說這事,窩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正發作奴才。
大太太未說話先帶了三分笑,上前親熱地道:“四弟妹,我正找你,說你上這來了。”
四太太看大嫂周氏來了,找到了一頭的,忙拉着周氏說前因後果,周氏又添了些話。
四太太有口無心,大太太一撥火,就蹬蹬走去老太太上房,大太太在後面佯作喊道:“四弟妹,你去那裏?”
日西,沈綰貞住的小跨院正房擋住,提早沒了陽光,沈綰貞命綉菊掌燈,珠簾‘嘩啦啦’亂搖,巧珊跑進來。
綉菊笑罵道:“這小蹄子,連走路都帶風,將來嫁人,沒婆婆還好,若有個婆婆拘着,有的罪受。”
巧珊也沒空跟她拌嘴,對沈綰貞道:“主子,四太太在針線房吵起來了,大太太得了信趕着去勸。”
綰貞在沈府里三年,早已見怪不怪,平淡語氣道:“什麼事?”
“聽說是因為姑娘”。
“為我?這就奇了,我好好的招誰惹誰,平白拉扯上”。
“四太太說,這次發下秋衫,姑娘得了六件,可她一房主母才得了兩件,說我們太太利用掌家之便多佔,要去找老太太評理。”
秋裝送來時,綰貞也奇怪,問那針線房的下人,說太太吩咐的,今年多做幾件,沈綰貞也沒當回事,沈家一年四季,每季無論主子奴才每人四套衣裳,去年還未上身,今年又發下來,不少衣裳都壓箱子底,是以沒大在意,看料子不錯,就隨手翻看看,想這次出門帶上兩件。
嫡母做事,向來讓人費思量,恐怕這事也沒那麼簡單,六套衣裳都是上等宮織衣料,與她庶女身份違和,吳氏的做法,明顯引四太太入瓮,
又過了一會,不知外面誰喊了聲:“老太太過二房來了”。
綰貞忙帶着丫鬟走去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