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一百三十六回
兩乘小轎一前一後,前面是沈綰珠坐的轎子,後面一乘坐着丫鬟僕婦,轎子行到王府大門口,沈綰珠有點緊張,怕人認出秋月不是王府的人,兩乘轎子從偏門抬進去,在二門裏落轎,秋月妝扮成她房裏的人,小碟兒和雁兒扶着她,秋月低頭跟在她身後,一行人疾走,好在無人理會,沈綰珠帶着秋月直接去了薛瑾的屋裏。
薛瑾一見人帶來了,忙吩咐媚兒出去望風,媚兒刻意瞅眼秋月,沈綰珠屋裏的人她都認識,就這個年輕媳婦面生,一定就是姑娘說的那個三姑娘的丫鬟,隨手帶上裏間的門,守在堂屋裏,仔細聽裏面說什麼。
秋月在沈府上做事,見過薛瑾,蹲身一福,“奴婢見過表姑娘。”
薛瑾看沈綰珠帶了她過來,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還有點不放心,又把到王爺跟前要說的話,比如沈綰貞和方賢之何時何地見面,何時定情,怎樣傳的書信,信是誰送的,一一讓她重複了一遍,確定沒有破綻,才放心。
沈綰珠道:“薛姐姐,事不宜遲,我姐姐在我娘家沈府暫時不能回來,正好可以單獨面見王爺。”
薛瑾拉開房門,見媚兒站在裏間門口,對她道:“去大門口看王爺若回來,馬上回來告訴我。”
媚兒就走去大門口,躲在一棵樹底下,候着王爺。
薛瑾為了謹慎起見,怕秋月變卦,從妝枱上的梳妝匣子裏取出兩支金釵,把其中一支給了她,又哄她道:“事成,這一支金釵也給你。”
秋月看着薛瑾塞在手上的黃橙橙金釵,咽了咽口水,“奴婢聽姑娘吩咐。”
薛瑾又想起一事,細心地問:“現在若見到方公子,你還能認出來嗎?”
秋月點點頭,“能認出來,方公子相貌俊美,容易記住。”
薛瑾這才放心,她把凡是可能出現的情況都估計到,怕萬一王爺找方公子來對質,秋月若不認識方公子,那真話也成了謊言,不攻自破。
“主子,王爺回來了,往書房去了。”媚兒急忙忙跑入。
沈綰珠道;“王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王爺直接去書房,一定是回來取什麼東西,正好,我和妹妹一塊過去,兩個人說比較可信。”薛瑾以為這次的事,萬無一失,滿有把握,怕沈綰珠說漏了關鍵的地方,好提點她,就自報奮勇一同去。
趙世幀早起忘了帶一份公文,回王府書房取,順帶換一件衫子,這幾日沒下雨,今早起陰雲把太陽遮住,悶熱沒有一絲風,心想,看樣子是要有場暴雨,一會辦完事,接沈綰貞回來。
書房門口福生的聲兒傳來,“奴才見過側妃和沈夫人。”
趙世幀聽見像是薛瑾的聲兒,“王爺在裏面嗎?”
福生殷勤聲兒,“王爺剛回來,在書房。”
趙世幀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薛瑾和沈綰珠進來,二人行禮畢。
趙世幀看了二人一眼,平淡聲道;“有事?”
薛瑾用手在背後偷偷捅了捅沈綰珠,意思是讓她先說,畢竟是她姐姐,她清楚,更有發言權,自己在旁邊適當補充。
沈綰珠早已想好說辭,“王爺,婢妾有一事,原不該說,但為了王爺和王府名聲不能不說。”
看趙世幀有點驚詫,沒打斷她,像是很認真地聽她說,就鼓起勇氣,下狠心,接着道:“婢妾娘家沈府的人都傳王妃姐姐行為不端,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我姐姐在山東之時,和方公子私通,我父親迫於無奈,為遮家醜,才答應婚事,婢妾親耳聽見人侮辱姐姐,很氣憤,就把傳話的丫鬟帶回王府,王爺一問便知。”
薛瑾在旁邊幫襯道:“王妃表姐在山東老家時,與方賢之方公子情投意合,私定終身,婢妾去沈府也曾聽有人提起過,求王爺想個法子,平息此事,此事若傳揚出去,方御史和王爺同朝為官,見面徒增尷尬,王妃名聲不雅,有失皇家臉面。”
二人說完,偷瞅趙世幀,以為王爺定然生氣,可趙世幀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二人心裏七上八下的,暗自緊張。
沈綰珠身子綳直,大氣都不敢喘,手在袖子裏攥成拳頭,薛瑾半天沒聽見王爺說話,心裏忐忑,表情僵硬,盯着王爺的臉。
“那個丫鬟在那裏?帶來”
趙世幀一句話,二人對視,皆鬆了一口氣。
沈綰珠忙出門口,把秋月喚進來,秋月低頭進門,跪下叩頭,“奴婢參見王爺。”
“你是王妃以前的丫鬟?”
秋月雙膝跪地,不敢抬頭,道:“是,王爺”
“王妃的事你都清楚?”趙世幀冷漠聲里不帶一絲感情。
“是,王爺,奴婢都知道。”秋月頭低得更深,聲音有點不穩定。
“你說說王妃和方公子是怎麼回事?”趙世幀聲音暗沉,對人有一種壓迫感。
沈綰珠和薛瑾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她,秋月也不朝二人看,鄭重叩了個頭,道:“老太太和老爺做主給三姑娘定下方家公子,姑娘病重,險些送命,方家就提出退婚,老爺無奈就答應了。”
“我問你,是你家姑娘私定終身,還是父母之命?”趙世幀重重的語氣問。
秋月道:“回王爺,我家姑娘奉父母命,有三媒六聘,不是私定終身,似沈府這樣的大家,四房人里未婚姑娘就有十幾個,怎麼能允許姑娘自個挑女婿,讓外人怎麼說,老輩子的臉都不要了嗎?”
趙世幀未等說話,沈綰珠瞅着她急道:“方才你不是說得好好的,怎麼又變卦了,你跟我和薛姐姐怎麼說的?你不是說王妃私定終身,她們還私通來着,我爹是為遮家醜,迫於無奈,才答應親事的?”
薛瑾一閉眼,暗罵,沈綰珠這個蠢貨,這麼沉不住氣。
秋月朝上叩頭道:“回王爺,是我家五姑娘和表姑娘許了奴婢好處,教奴婢誣陷我舊主,天地良心,主子沒有對不起奴婢的地方,奴婢不能害主子。”說吧,自袖子裏掏出金簪、金鐲、耳環,又拿出沈綰珠給的五十兩銀子,放在身前地上,叩了幾個頭,“是奴婢貪心,奴婢家窮,看見這些東西動了心,過後想想,奴婢若因此害人,這輩子都不會安生,何況三姑娘為人寬厚,體恤下人,奴婢左思右想不能做沒天良的事,請王爺恕罪,奴婢一時糊塗。”
說吧,叩頭請罪。
沈綰珠氣得渾身打顫,手指着她道:“你胡說,明明是你說我姐姐失德,怎麼又變卦了,你快告訴王爺真相。”
薛瑾此刻臉白了,知道着了沈綰貞的道,沈綰珠這蠢貨還不知高低,扯了扯沈綰珠的衣裳,沈綰珠不甘心還要說。
“夠了”趙世幀一聲怒喝。
二人嚇得渾身一哆嗦。
“你二人是何居心?一個是王妃親妹妹,一個是表姊妹,你們如此惡毒,還有一點姊妹情嗎?”
趙世幀面沉如水,目光冷冽,聲里徹骨的寒意,二人像是兜頭一盆冷水,從上到下涼透。
沈綰珠嚇得面色慘白,薛瑾預感到大事不好,身子簌簌發抖。
“來人”隨着趙世幀一聲喊,外間進來幾個太監。
“把這兩個人給我看起來,等候發落。”
二人愣怔,待太監來扯,薛瑾突然‘咕咚’跪下,哭喊道:“王爺,婢妾都是聽沈夫人說的,婢妾不知道真相,婢妾讓沈夫人矇騙了,沈夫人和她姐姐不對付,把婢妾拉下水,婢妾無辜啊!”說吧,薛瑾嗚嗚咽咽的,最後竟至失聲痛哭,哭得花枝亂顫,好不凄慘。
沈綰珠一下子愣住,瞪着薛瑾,驚問道:“薛姐姐你說什麼?受我矇騙,薛姐姐,你忘了嗎?是你先提出來要讓我姐姐身敗名裂,讓太后和王爺討厭我姐姐,你不就想當正妃,怎麼到頭來全推到我身上。”
沈綰珠的一席話夠惡毒,徹底把薛瑾拖下水,薛瑾哭着叩頭不止,“王爺,別聽她的,真是婢妾不知內情,受了沈夫人的蠱惑。”
趙世幀揮揮手,厭惡地別過臉,“帶下去”
這一切都是沈老爺安排好的,沈綰貞從沈老爺書房走後,沈老爺即刻吩咐人悄悄把丫鬟秋月帶來,恩威並施,秋月見事情鬧大,嚇得合盤托出沈綰珠的陰謀,沈老爺早就想好應對之策,讓秋月照着他的話去做,沈老爺何許人,心狠手辣,借這秋月丫鬟個膽,她也不敢抗命。
沈老爺把一切安排妥當,為了穩妥起見,他本來今兒是休假,特意到朝堂,在下朝的地方等方賢之。
等了有盞茶功夫,就見方賢之同一個同僚沿着宮牆中間的甬道往外走,沈老爺從躲的地方出來,往裏走,正走個碰頭,沈老爺抱拳,“二位大人好。”
兩個人也抱拳,“沈大人好!”
方賢之客氣地道:“聽說沈老夫人從山東來了?”
沈老爺道:“老太太十幾年未來京城,想過來看看,方大人家眷什麼時候上京城,山東地界天旱,鬧飢荒,年景不好。”
跟方賢之同行的官員,知道二人是老鄉,聊家鄉的事,就託故先走了。
沈老爺看那官員走遠,壓低聲道:“有人提起方大人和我家三姑娘訂婚的事。”
沈老爺又嘆息一聲,“當初兩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婚退婚,都堂堂正正,我女兒做了王妃,怎麼這陳糠爛穀子舊年的事都有人翻騰出來,真真是人心難測。”
沈老爺故作親近地道:“方大人年輕有為,萬事小心為上,凡事需謹記禍從口出。”
說吧,不等方賢之說話,就抱拳道:“方大人忙,我先走一步,家母下月回山東之時,方大人往家裏捎口信,家母可代勞。”
說吧,匆匆走了。
方賢之不傻,當然聽出沈全德話里的意思,是提醒他有人別有用心,往他和王妃身上潑髒水,他對曾經與安王妃的過往,對任何人都絕口不提。
趙世幀親自去沈府接沈綰貞回王府,路上,二人坐在轎子裏,趙世幀側頭看她,凝視她好一會,沈綰貞察覺笑道:“王爺看我做什麼?”
趙世幀摸摸她的頭,心疼地道:“你曾經病重,還差點死了?”
沈綰貞笑笑道:“那都過去了,王爺還提這個做什麼?我現在不是挺好,老天是公平的,把欠我的都補給我,得遇王爺,是我兩輩子都不敢奢求的事。”
沈綰貞說的兩輩子,是把上一世也算上,趙世幀唇貼了貼她的額頭,“今後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沈綰貞歪頭看他,憨笑着道:“王爺今兒是怎麼了?竟說些奇怪的話。”
趙世幀琢磨怎麼開口,停了一會,拉過她,摟在懷裏,“你妹妹和你表妹在我面前詆毀你,交給你發落吧!”
沈綰貞坐直身子,正色問:“王爺是什麼意思?”
趙世幀道;“若與你無關之人,詆毀你,我會嚴懲,偏偏害你的人,是你妹妹,你若一定問我的意思,薛側妃和沈夫人遣回母家,讓她們另行擇配。”
“就依王爺”沈綰貞把頭埋在趙世幀胸前,塵埃落定,心裏一松。
半晌,她一聲輕嘆,趙世幀扶住她的臉,對視,“王妃為何嘆息?”
沈綰貞盯着他的眼睛,道:“王爺要我說實話嗎?”
趙世幀點頭,“本王要聽實話。”
“嫁給王爺,我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可我還是選了,義無反顧。”
趙世幀不等她說話,堵住了她的嘴,他不容她有絲毫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