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暖暖……
會被向南這麼親昵地存在手機里的,只有一個人。可是她這麼晚打來做什麼?
林夕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地就拿起手機,按住掛斷鍵滑動,如願以償地停止了鈴聲。
屏幕退回到鎖屏狀態,她捧着手機,指尖還心有餘悸地顫抖,腦子裏一片亂麻。她不敢想像,要是讓他接到這通電話,兩人重新聯繫上,會有怎樣的後果。
“你拿我手機做什麼?!”
向南不知什麼時候洗完澡了,站在門口,冷眼看着她。他只在腰間圍了條白色的厚浴巾,賁張的麥色腹肌上還殘留着未乾的水珠,劉海吹得半干,軟軟地垂在額前,半擋住眼睛。
林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微笑:“剛才收東西不小心把你手機撞掉了,給你撿起來。”
向南打量她一眼,心中揣摩着她這話的可信度。林夕向來狡猾詭譎,當初表面上跟溫暖做朋友,實際上是為了要離間他們的戀情,她還刻意把溫暖帶進她的圈子,讓溫暖錯誤地去幻想那些她根本無法負擔的東西。
年紀小小就操縱人心至此,讓他怎麼能輕信她?
幾個大步上前,將手機從她掌中奪回,向南看了眼鎖屏的狀態,有密碼保護,料她也玩不出什麼花來:“以後別隨便碰我東西。”
林夕見他沒發現異樣,暗自鬆了口氣:“知道了。”
誰知下一秒,手機就又響了。
兩人視線同時落在手機屏幕上,來電人依然是,暖暖。
向南望着那個十年沒有出現在他來電屏幕上的名字,陷入沉默。林夕咬住下唇,忐忑地觀察向南的神色。這通電話,他到底會不會接?
鈴聲催促地一直響,向南始終沒有動作,墨黑的眸子裏,重重疊疊,是望不穿的迷霧。當初分手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中間的十年恍如白駒過隙,只是一瞬,像電影裏那些可以被快進的片段。
彼時她那麼決絕,現在又打來做什麼。
但這些年來他始終沒換號,顯然溫暖也和他一樣,保留着當初的號碼。潛意識裏,他也許希望有天,溫暖會像現在這樣打來。
而且在這個時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向南拇指下按,滑動,將電話接起來,卻並不開口。
對方也沒說話,於是耳朵里的沉默,膠着地僵持着。
好半晌后,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小心翼翼,試探的聲音:“向……南?”
向南簡短地嗯了聲,算作回答。
對方見他不多說,只好繼續道:“是我,溫暖。”
向南沉默片刻,生硬地吐出兩個字:“有事?”
“抱歉這麼晚打給你。”溫暖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鼻音,像是剛哭過,手機里還有呼呼的風聲,不像從家裏打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打給誰,想來想去,只有你能幫我。”
向南一聽就知道是出事了,聲音沉下來:“怎麼了?”話雖簡短,但已不如之前那麼冷硬。
溫暖帶着哭腔說:“傅夜司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我想跟他離婚,他不肯,我們吵了起來,他還動手打我,我現在從家裏逃了出來,沒帶錢也沒有地方可去。”說著頓了頓,軟軟地央求:“我知道很為難你,但你能不能……幫幫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在聽見溫暖被打時,向南握着機身的手就逐漸收緊,眸中騰起怒火,理智全然斷線,幾乎立刻就說道:“你在哪?我來接你。”
*
掛斷電話,向南行動迅速地穿衣服,林夕不知道溫暖對他說了什麼,只聽到他說要去接她,胸口隱隱作痛:“出什麼事了?這麼晚,你還去接她?”
林夕不問還好,一問向南就怒,眼角眉梢,全是淋漓的恨意,幾乎咬着牙地說:“什麼事?還不都是你造成的!”當初溫暖和他分手,嫁給傅夜司,這樁悲劇對向南唯一的安慰,便是傅夜司看起來很愛溫暖,十里紅妝娶她過門,婚後一直無緋聞。
她嫁個好人家,至少比跟在他身邊受苦強,所以他放了手。但現在,出軌?!家暴?!
林夕被他眸中的盛怒嚇得退了兩步,手指不由緊緊地扣上門框,指關節都泛了白。她大概明白溫暖因為什麼事打電話來了,還是關於傅夜司的緋聞。
但把傅夜司出軌的責任,栽贓到自己頭上,是不是不太公平?
咬了咬牙,她鼓起勇氣替自己辯解:“溫暖嫁給傅夜司,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誰逼過她。”所以溫暖現在的不幸,不關她的事,不是她的責任。
向南動作嗖地停住,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安靜了會兒,他收斂了怒氣,聲音也變得平靜:“她當時犯了個錯。”
接着拿過車鑰匙,徑直擦過林夕身邊朝外走:“現在她有機會改正。”
改正……
聰明如林夕,又怎會不明白改正兩個字的意思,向南他,還是想要溫暖回他身邊。
眼眶嗖地就紅了,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才能抑制着不哭出來,她追着向南到玄關,攔在他身前,單薄的身子和他的高大對峙,被逼急了,曾經不敢問的,現在也能問出口:“那我呢?我要怎麼辦?”
向南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平靜地看着她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眶,片刻之後,淡漠地說:“你如果想走,隨時都可以,我從來沒有強留你在我身邊。”說完繞過她,抬手摁下了電梯。
林夕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拚命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十年了,她在他身邊貼心貼肺,做牛做馬,因為欠他一條命,所以為他去死也願意,可是卻換不來他對她一丁點的愛,甚至掛懷……
她忽然不知道,堅持的意義是什麼。
兩人就這樣背對背地站着,沉默,客廳沒有開燈,落地窗外灑進來半片月光,清冷的銀白色覆蓋在兩人肩上,讓這個本該燥熱的夏夜,變得像冰一樣透涼。
電梯門開時,林夕忽然喊了他的名字:“向南。”
向南頭微微朝她的方向側了一點,梯內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老長。
林夕頓了頓,聲音有些空洞:“就算我,嫁給別人也沒關係嗎?”
在心裏很深很深的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震了一下,發出嗡嗡的迴響。
向南條件反射地將這股異樣壓制下去,他急着接溫暖,根本沒時間細想:“隨便你。”說完就邁入電梯,兩扇銀色的門緩緩合上。
門徹底關閉前,從狹窄的門縫中,他看見林夕蹲在了地上,抱頭痛哭。
*
坐在梳妝枱前,林夕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裏拉滿血絲,兩條幹涸的淚痕清晰可見,眼底透着淡青色,看上去憔悴疲倦,狀態糟糕極了。
她安靜地和自己對望了很久,慢慢地,慢慢地,嘲諷地勾起唇角。她可是林夕,現在怎麼落到這種田地?
深吸口氣,她拿起手機,撥通桃芝的號碼:“在哪兒?”
電話那頭傳來震耳欲聾的舞曲,桃芝聲嘶力竭地回答:“我在muse。”
“我來找你。”掛斷電話,林夕又打給邵孟:“二十分鐘后我要用車。”
邵孟住在盛世的另一個套間,本來已經睡下,在接到林夕電話后,他火速從床上爬起來,利落地整裝完畢,畢竟是當過兵的,紮實的底子還在。
儘管是夏天,他依舊規矩地穿上西服襯衣,手上戴着白手套,提前到林夕的私人停車位前等候,身板站得挺直。
不多時,便聽見清脆的高跟鞋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邵孟循聲望去,不由眼前一亮。
林夕久違地化了妝,肌膚細白如雪,唇上塗著常人難以駕馭的艷紅色,像盛開的紅梅飄落在冰天雪地,孤傲冷艷。一襲大波浪捲髮柔順地垂在身後,修身的黑色小禮服盡情展示她玲瓏剔透的曲線,v字領口低得恰到好處,露出白凈修長的鎖骨和部分瑩潤細滑,彈性豐盈的柔軟。
邵孟一時看得失了神,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林夕像這樣盛裝打扮是在什麼時候了。張愛玲筆下,男人一生至少有兩個女人,紅玫瑰和白玫瑰,但是林夕一人,就可以完全演繹兩種不同屬性的女人,她可以妖嬈,像暗夜綻放的玫瑰,亦可以清純,像灑在床頭的白月光。
直到林夕在他跟前停住,邵孟才回過神來,趕緊替她拉開車門,並未多問一句。
奔馳在午夜十二點開出盛世,夜色像黑綢緞一樣滑過車窗,林夕靠在椅背,安靜地望着窗外。想到向南不知在哪個地方,跟溫暖在一起,她就感到窒息。
隨即搖搖頭,把腦海里幻想出來的那些畫面統統屏棄在外,她吩咐邵孟道:“開快點。”
邵孟立馬一腳油門踩到底,引擎發出強勁的轟鳴,在通暢的道路上一路狂飆,很快便趕到了muse。
muse也是暮景盛的產業之一,女明星嫩模富二代官二代的夜生活出沒地。
邵孟在前面開路,林夕輕車熟路地在阮桃芝的vip包間內找到她,房間裏還坐了些陌生人,男的女的都有,看上去個個年輕,男的無一不有八塊腹肌,女的都纖腰長腿,穿齊b小短裙。
看見林夕推門進來,眾人都沒了聲音,好奇地望着她。
阮桃芝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鹿一樣撞進她懷裏:“夕夕,你可終於來了,我想死你了!”
林夕抱着自己的死黨,這才心安了些,唇角牽出一縷笑:“我也想你了。”
韓昭從沙發上站起來,環視屋內一圈:“都出去。”聲音不大,卻不容抗拒,一屋子男男女女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韓昭早年是阮桃芝的保鏢,現在是桃芝的男朋友,也是暮景盛的左膀右臂,暮家大部分產業都是韓昭在打理,加之他和桃芝是情侶關係,以後勢必接手暮景盛全部的家產。
待屋子裏只剩他們四人,韓昭走過來,扶上桃芝的腰,將她軟軟摟進懷裏,看向林夕的眼神通透瞭然:“想喝什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