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相逢(一)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相逢(一)

(一零六)故人重逢(一)

那領頭的黑騎人竟然就是柳歸元!秀兒心中一頓,她曾想過這西京撫遠候家,必然會在他們進京的路上設阻,卻沒曾想,居然是柳歸元親自來的。這人生的人模狗樣的,容姿也算偉岸俊逸,沒曾想,是那般下作狠毒的小人。

柳歸元左手執鞭,右手勒住馬韁,對着那幾名禹糧守衛,居高臨下道,“我等不過在此等人,必不會冒犯車中女眷,爾等大可放心。”

禹糧的這名伍長,見着碰着了硬石頭,深知不是這幾人的對手,因而故作緩兵之計,陪笑道,“也好,既然諸位也是尋自家公子,那哥幾個,便給諸位行個方便。”

兩方人倒是和氣起來,圍觀的群眾見着這禹糧守衛都不是這幾名黑騎人的對手,不由噤了聲。此間北風烈烈,萬籟俱寂,那胯下馬兒的呼吸鳴鼻之聲,便顯得尤為突兀。

柳歸元見禹糧守衛讓了步,便向著身畔兩人使了個眼色。這二人一左一右,夾着馬腹,緩緩來到等候進城的車輦前頭。顧樂原先立在一旁瞧熱鬧,見狀,趕忙回身去尋秀兒,縱是他仍是個孩童,那閃動的身影還是讓柳歸元瞧見了。他勒住馬韁,調轉籠頭,便往顧秀兒這邊走來。秀兒原先扯了帘子在看外頭,見着那黑騎人向他們走過來,心道不妙,若是別人瞧見了范姜夫人,許是認不出來。可是這二人十年夫妻,如何會認不出來?

那馬蹄聲音剛健緩慢,踏踏踏,每踩一下,秀兒的心也跟着提溜一下。猛的,有人掀開了車帘子。先是一隻火把將整個昏暗的內間照亮,繼而探進來個腦袋。

范姜夫人讓秀兒扶着,依靠在馬車壁上。柳歸元翻身下馬。手裏拿着火把,將車內二人形容都瞧得仔仔細細。他見着這馬車裏頭。坐着個十歲的小少年,一張臉均勻白凈,清秀俊俏,眉眼凌厲,微微一愣,繼而注意到臉藏在暗處的一位老翁。

這老翁鬚髮花白,形容枯槁。眼下一片青黑,骨骼嶙峋,似乎是重病之人。柳歸元並未說話,時間也似靜止了一般。忽聽那小小少年開口道,“大人若是無事,煩請將這帘子放下,我祖父生了重病,不能受風。”

聽見這話。柳歸元並未動彈,良久,秀兒覺得自己后脊梁骨都冒汗了。他才將火把移出,似乎要走了。秀兒正要鬆口氣,卻見到柳歸元將那火把重又拿了進來。照了照范姜夫人腳下,他聲音一字一頓,似不經意道,“翁倒是生的一雙好腳,如妙齡女子一般。”

秀兒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下,外頭的柳西、九斤聽見,已經做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

說時遲,那時快,柳捕頭剛欲抽出寶刀,看向那黑騎人之一。就見着不遠處,有一眾人馬,擎着火把,陸陸續續趕到,柳歸元正欲揭穿秀兒兩人,卻不得不先去應付那一隊人馬。秀兒深知,若是此時一直被動下去,待柳歸元回來了,自己這一行,便是死定了。想也沒想,便跟在其後頭下了馬車,“夫人放心。”

秀兒穿着男裝皮靴,行動自然比穿着裙裾繡鞋要便當許多,她跟在柳歸元後頭,待看清那從禹糧城裏來的人,顧家姐弟不由愣道,“怎麼是他?”

這來人紫金冠束髮,一身短打紫衣,模樣俊朗剛毅。腰中佩劍寒光略現,隱有殺氣。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青州總兵,三品征西將軍郭通之子,郭睿。

許久不見郭家翁婿,如今看見,倒是真讓人高興不了多少。九斤不知道顧家人與郭家的淵源,瞧見郭睿來了,倒是擦了把汗,心虛道,“早聞越騎校尉郭睿調任梁州,原來,他正駐守在禹糧縣城。”

幾人均是沒曾想到,此間竟然見着了郭睿。郭睿循着柳歸元的方向瞧過來,見着後頭的秀兒,微微停了一會兒,只覺得這小童十分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聽說這裏有衢州營騎衛滋事,他便忙不迭的趕來了。守兵私自離開營地乃是大罪,若是因着此事,重得聖眷,沒準兒自己能調回西京。那京都里的官兒,可比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舒服的多。再者說,新婦公羊淑君在娘家待產,郭睿心裏也急。

因着這個原因,便是他一眼就瞧出來,面前這個黑騎人便是撫遠候府的世子爺,也權當自己從未見過他。是故若是等會兒打鬥起來,便沒有得罪不得罪之說。

可郭睿不想認他,並不表示,柳歸元不認得他。郭睿領來的,均是青州郭家的親兵,約略十數。而柳歸元手下,目前不過四名親衛,若是打鬥起來,是必敗無疑。而且,自己私自出營的消息,若是讓郭睿曉得了,便等同於先太子太傅公羊瓚曉得了,那便等同於,聖上曉得了。

思及此,柳歸元方覺,此次私自出營,確實莽撞。

若不是自家聽聞那遠在青州的一個小小縣令,竟然參了他們一本。如何會這般緊張,欲擺平此事,要麼堵住衢州百姓悠悠眾口,要麼,滅了孟仲垣的口。

兩相比較,還是後者容易一些。

“我當是誰,原是郭小將軍。”柳歸元說話客氣,郭睿反而咄咄逼人了,“爾等何人,郭某倒是不識得。”

九斤聞言噗嗤一樂,單這郭睿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本事,他與他那老丈干,倒真是一家子。

柳歸元額角一陣抽抽,這郭睿是明擺着不給他撫遠候府的面子。然而撫遠候,不過是個閑散的皇親,如何比得了先太子太傅公羊瓚於朝中的地位聲望,思及此,柳歸元忍了忍,“郭小將軍健忘,柳某乃撫遠候世子,柳歸元。”

這短短几個字,馬車裏的范姜夫人聽得一清二楚。只覺得字字誅心,遙想當年,私自出府踏青之時,煙波江畔,美人遇險,英雄相救,“范姜小姐健忘,柳某乃是撫遠候府世子,柳歸元。”

而後鴻雁傳書,私相授受。待到分別之時,贈與朱釵,白首締約,“這月十五,公子到我府上提親,父親必然會答應的。”

這本是才子佳人的風月戲碼,卻不料,最後的真相竟然那般齷齪不堪。范姜凌位高權重,且家中經商多年,祖產頗豐。於衢州一帶購置良田千頃,商鋪萬家。范姜凌獨女雪若,生的閉月羞花,秀美嫻雅,多少京中貴族子弟傾慕佳人。而她,自幼養在深閨之中,母親早逝,最是信任乳母以及打小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鳴翠。

鳴翠原姓辜,是鄚州郡守辜家的閨女,因着辜家在反王陳達叛亂之時,站錯了隊。待新王登基,落得個抄家充軍,女眷充為官妓的下場。

那年范姜雪若與父親到鄚州監理此事,雪若見鳴翠與他一般大小,便央着父親將她收為自己的貼身丫鬟。如此,兩人一同在司農府邸長大,一切吃穿用度,她自問都未曾虧待過辜鳴翠。

便是父親在朝中得了賞,那些綾羅綢緞,也是讓鳴翠先挑花樣兒。如是作為,奶娘總是點着她額頭佯怒道,“小姐最是心軟,如何能與丫頭同進同出,同飲同食?”

卻不料,那日私自出府,煙波江上,英雄救美,芳心暗許的並不只她一人。

“如此歹人,包藏禍心,我當初真是瞎了眼。”這話,在落魄后的許多年裏,范姜夫人說過許多次,而獨子潤兒溺亡的消息,徹底擊碎了她最後一根神經。若不是因着報仇心切,不想看那一對賤人快活,她早就隨獨子潤兒同赴黃泉。

如今,仇人離他不過一丈之遠,呼吸相聞,那滔天的恨意便席捲而來,待到眼前,又因着身體被麻沸散封住,掙扎動彈不得,而只得作罷,幾次三番的,范姜夫人只覺嗓子眼兒一陣腥甜,竟是不自覺咬破了舌根。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更緊要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先前的事兒便只能作罷。柳歸元一心想要擺脫郭睿,至於方才發現那老翁乃是婦人假扮,那又如何?畢竟不是找着了孟仲垣,一切都是無用功。

柳歸元調轉馬頭,望了一眼秀兒那個方向。咬了咬下唇,強硬道,“郭小將軍,既是如此,柳某先行告辭了。不過……”

馬腹一緊,他屈身靠向郭睿,附耳道,“若是郭小將軍忘了今日見聞,日後西京城中再遇,柳某自當還上這個人情。”

郭睿身後親兵欲追,卻讓郭睿一手制止了。他一眼望向柳歸元先前望着的方向,那邊停着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前頭的馬車坐着個胖婦人,身畔立着個黑瘦的小女娃娃,後頭的馬車,則有個俊俏的少年站在那裏,此子青絲如墨,眉眼五官精緻無匹,膚白若雪,神情冷淡自持,這般丰神俊朗的少年模樣,倒讓他有些吃驚,不由心道,“未曾想,此梁州野,荒涼之丘,競得如此妙人。”

郭睿想着,不禁自嘲一笑,轉而帶領親從,護送等候入城的車馬進城去了。

ps:

作者最近身體不大好,晝夜溫差大,讀者親們記得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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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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