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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荒郊之上,狂風卷着砂礫遮住了天空,視野中儘是黑沉沉的色彩,時不時還看得到其中穿梭着的各種嘶吼着的鬼面。
“啊!”一聲尖利的女聲顯得無比凄厲,曾瑩面部表情拉伸得格外誇張,狼狽的趴在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聲嘶力竭的朝藍田的方向喊道:“藍田你沒事吧?”
“……”
元婉本想安慰下這位同門師妹,卻被眼前這姑娘的神色給鎮住了,悄悄朝後面移了一步,專註地看着不遠處兩人的對決。
這事說來也巧,他們本只是出外完成一項頗為簡單的任務,元婉如今修為已經上了元嬰期,藍田更是已至渡劫,照理來說應當在世間難尋敵手,可事實上他們現在卻被一魔修逼得只能向宗門求助。
對於這一點,元婉其實挺不滿的,起初見對方的樣子便知道這魔修不是好惹的,為何這兩人竟然會主動招惹上去?現在好了吧。
那魔修藍田和曾瑩見過,元婉卻是並無印象,這人詭計多端,修為雖然沒有藍田高,僅僅融合巔峰的修為,卻是對藍田步步緊逼,甚至還有氣力分出精神來對付兩位姑娘。
時千與景肅趕到之時看到的便是藍田被一群厲鬼逼到了角落,眼神中卻滿是讓人戰慄的黑暗與殺意,身上氣勢驚人,但奇怪的是從兩人的觀察看來藍田身上的靈力此刻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了。
見得此景,時千滿目興緻,見元婉在一旁並無危險,便隱去身形饒有興緻的準備看好戲。
顯然看出自家弟子的惡趣味,景肅眼裏閃過一道寵溺,朝時千靠近了一點,讓他能夠靠在自己身上。
當然不會拒絕景肅的好意,時千懶洋洋的靠在了對方身上,此時藍田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莫五州嘴裏發出的笑聲實在是森冷到骨子裏,眼神陰毒的看着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三百年前讓你們逃過了一次,現在可沒那麼好運了,桀桀桀桀……”
藍田低垂着眼皮,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卻是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現在的藍田與方才時千他們剛來時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並不是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了,而是他身上似乎發生了某種特殊的改變,從氣質到氣勢,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就像是……同一個靈魂的兩個面。
時千微微動了動身子,乾脆整個人都窩在了景肅的懷裏,眼睛卻是目不斜視的盯在藍田身上。
有一個秘密藍田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在他的記憶中,他已經成仙了,在成仙路上,他擁有五個貌美如花各有特點美人相伴,神器仙器一大把,機緣好得不可思議,在升入仙界之後僅僅七百年便成了仙帝,坐擁後宮無數。
但那似乎都成了一場夢,他一覺醒來之後便出現在了天華秘境之中,之後便厄運連連。
這秘境中,元婉替代了曾瑩,原本不該出現的程允也在,白蓮倒是唯一正常的,不斷給他找麻煩,最重要的是他最喜歡的白狐美人白嬈竟然沒有在他身邊!
這一切都不對勁。
藍田那一次沒有在秘境中拿到任何神器,但這似乎只是厄運的開端。
他當年的得力助手程允似乎也不打算與他交好,是以很多事情他都得自己做,這讓早已習慣他人幫手的藍田十分不適應。更讓藍田完全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早泄!
起初他並沒有懷疑是自己的功法原因,總的來說這套功法與他記憶中修習的功法並無多大差別,甚至比那功法更加有助於修習速度的提升,是以他還挺滿意這個的,但隨着修為的提升,越來越嚴重的問題讓承運根本無法忽視,他竟然完全無法對女人產生任何興趣了!
就像是一直以來的驕傲被瞬間擊得粉碎,藍田曾經有段時間竟是難得的萎靡不振。
但還有更嚴重的事情在後頭。
他竟然開始時不時忘記某段時間自己在做什麼,有時時間長,有時時間短,但無論他怎麼回想都記不起自己曾經做了什麼。漸漸地,一些片段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過了一些時候,藍田才終於將腦海中的記憶給串聯起來,原來他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那想必他失憶的時候便是原身掌控了身體主權吧。
可是為什麼他會回來?他還回得去嗎?這個問題曾經困擾了藍田很長一段時間,直至三百多年之後的如今他也還在想這個問題。
不過不管為什麼會回來,藍田都不打算放過一個人。若不是他,他如今又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時千現在正大喇喇的站在藍田的正前方,仔細觀察對方每一絲神色,當然也看到了藍田眼裏閃過的那道刻骨的殺意,顯然,那並不是針對莫五州的。
景肅眼中滿是厲色,周身的氣息霎時間冷了許多,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冰涼溫度,迅速將殺氣收斂了起來,張開雙手把小了自己一號卻顯得更為好看的手包裹了起來。
朝景肅勾了勾唇,並沒有收回自己完全被固定住了的兩隻手,看向正準備負隅頑抗的藍田,露出一個冷笑。
莫五州如今已經不大算把藍田拿回去做爐鼎了,他喜歡的是少年少女,如今藍田雖然看起來比以前好看了許多,但怎麼也滿足不了他的審美,不過用來做萬鬼幡的陣心倒是不錯。
想到這裏,莫五州看向藍田的目光倒是熱烈了許多。
他怎麼會忘了這個人?!藍田一驚,果然是被這身體內的另一個靈魂的愚蠢傳染了嗎?先前這身體只是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給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不但惹上了這麼個煞門星,還亂打一通把體內的靈力真元耗的一乾二淨,這不是找死嗎?
該怎麼辦?
藍田心思急轉,手裏飛快出現幾道靈符,向正朝自己撲來的莫五州猛地射了過去。
莫五州顯然沒有料到藍天竟然還有這麼一出,一時不查竟然被偷襲中了,三味真火燒在身上實在不怎麼好受,但他很快便擺脫了火焰,也不顧自己被燒得破破爛的衣服,猙獰着面容朝舉起手中一直沒有用過的黑色瓷缽,頓時三條通體黝黑的綿體小蟲飛快竄出,化作三道黑影朝藍田的方向消失。
那是?
時千眼裏閃過一道疑惑,那幾條小蟲身上散發著一股極為濃郁的黑暗氣息,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就連時千也在它們身上感覺到了威脅。
要知道現在時千已經是地地道道的仙人了,這人界竟然出現了連仙人都能夠威脅的東西,實在是有趣。
雖然很想立刻把它們抓過來好好研究一下,但時千還是忍住了,相對於立刻研究,他更傾向於先讓藍田吃吃苦頭。
那三條蟲子分別從藍田的口鼻穿了進去,根本觸不及防。
藍田只覺得眼前一黑,無邊的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他甚至連叫都叫不出一聲來,只能渾身抽搐在地上平躺着,臉上青筋畢露,嘴巴微微張開,卻沒有在呼吸的感覺,眼睛瞪的大大的,裏面滿是血絲,手指無力的在地上抓着。
曾瑩顯然已經被嚇傻了,六神無主的拽着元婉,絲毫沒有注意到元婉被她拽得疼得受不了表情。
莫五州肆無忌憚的笑,看着藍田的眼裏滿是憐憫,當然,若是他有這種情緒的話,“你小子也算是走了大運了,我是噬神蠱剛煉製好就便宜了你,不過你修為還不錯,應該是個不錯的養料。”
此時藍田顯然那已經完全聽不到莫五州的聲音了,他的表情扭出了一個古怪的弧度,顯得格外滑稽,卻能輕易讓人看出他有多麼的痛苦。這顯然很好的愉悅了莫五州,他大笑着繼續說道:“有了這個,我就是修界第一人了!什麼魔尊寒離道修第一都靠邊去,啊哈哈哈!”
本在原著中應當在兩百年前被主角殺死的魔尊此時還活着這件事時千並不意外,只是現在也沒有在主角身邊看到那個名為寒露的女人,不知她現在哪裏。起初時千是打算在那女人被魔尊撿回去之前先行動手,卻未曾想在上古仙界停留了這麼長時間,倒是便宜了那女人。
不過若是她現在還活着,她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莫五州身形矮小面目猥瑣,如今笑起來更是難看之極,時千皺了皺眉,看向地上正半死不活的藍田,終於是動了。
藍田他得親自動手。
正當莫五州準備轉頭對付另外兩個女人之時,突然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面前,完全沒有料到此刻會有人出現的莫五州狠狠一驚,動作竟是慢了一拍。
時千趁此機會毫不遲疑的將莫五州全身魔元禁錮,然後長劍悠悠搭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何人?為何偷襲於我?”終於從此變故中回過神來,莫五州故作鎮定。
“你不認得我了?”時千眼睛微眯,唇角露出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容,但吐出的話卻是讓人哭笑不得,“也是,你年紀也大了,不記得這些小事是正常的。”
“……”
莫五州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表情頗為詭異,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緊緊盯着時千,終是沒有在記憶中翻找出這人的影像來。從來他都自信自己的記憶力絕對不差,若是見過這般絕代風華之人怎麼可能記不住?是以莫五州理所當然的當做時千在騙他。
這麼一想,莫五州語氣便軟了下來,“道友饒命,我們鬧著玩兒呢,請道友一定不要誤會才是。”
“哦?鬧着玩?”
“是啊是啊,這不是給他練習忍痛能力嗎?實不相瞞,這是我新收的弟子。”莫五州根本不能判定出時千的話中之意,只得順着這話茬接下去,至於藍田是他弟子這事兒純粹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不過現在藍田的修為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消失了,完全成了一個普通凡人的模樣,若是時千真的不認識藍田並且才剛到的話,確實極有可能被莫五州誤導。
“呸!臭老頭!我藍哥什麼時候成了你徒弟了?!”曾瑩終於忍不住了,鬆開抓着元婉的手指着莫五州吼道,“你剛才把什麼東西放到他身上去了?時千你別信他,藍田才不會背叛天靈宗!”
看了眼那隻揮舞着幾乎快戳到自己鼻樑的‘纖纖玉手’,時千臉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然後很愉快的看着她的那隻手以格外優美的弧度落地。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幾乎將時千耳朵震得失聰,不過不待他動作,那聲尖叫便已經戛然而止,下意識看向景肅,卻發現他已經站在了藍田面前。
此刻藍田已經進氣多出氣少,奄奄一息似乎隨時都會喪命的樣子,更可怖的是他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在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迅速腐爛,不斷出現的傷口泛着一層詭異的黑氣。
藍田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他望着天空,眼裏是他人看不懂的不甘。
時千視線掃了藍田一眼,確定對方沒那麼快死之後,便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這方。
沒再管再次被禁言的曾瑩,畢竟這次她可能永遠也解不開這個禁錮了,朝一見到他就已經呆了的元婉點了點頭,“過來。”
“師叔祖。”經過這些年的修行,元婉出落得越發動人了,一身溫婉的氣質更是添了更多出塵,晃眼看去竟是猶如天仙下凡,只是她現在顯然有些過於激動。
當做沒有看到對方眼裏激動的淚水,時千隻朝莫五州示意了一下,“當初我答應你的,如今該兌現了。”
聽得時千此言,元婉一怔,隨即也顧不得激動了,視線猛地釘上莫五州,“您是說……就是他?”
時千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朝元婉道,“拿起你的劍。”
元婉哪裏不清楚時千的意思,抿了抿微微發白的唇瓣,就連臉色也顯得格外蒼白,她手竟然在抖。
“是。”
她一步一步朝着莫五州的方向走來,元婉表情肅穆,看向莫五州的眼裏儘是恨意,她手中的長劍是鋒利的玄色,劍鋒看起來格外有威脅性。
“你們想做什麼?”莫五州似乎終於有了點害怕情緒,開始不斷試圖掙扎,但顯然他沒有成功,只得言語中不斷威脅,“我可是魔修第一人,若是你們敢對我怎麼樣,一定讓你們沒好果子吃。”
“哦,我辟穀很久了,多謝關心。”時千笑眯眯的點頭,然後拿開抵在莫五州脖子上的劍,看向元婉,“開動吧。”
元婉似乎已經調整好心情了,朝時千盈盈一笑,“多謝師叔祖。”
時千退到一邊,依然禁錮着莫五州的動作,也給了元婉更多活動的空間。轉頭朝正無聲哀嚎着的曾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見她沒有再干蠢事的想法之後才回過頭繼續看戲。
只見元婉將手裏的劍劃上了莫五州肩膀,割下了他一塊肉,看着劍上染着的鮮血,臉上浮起一抹快意卻悲哀的笑容,“你當初屠我全村三千五百二十八人,將他們拘於萬鬼窟內。今日我便為他們報仇,我村裡多少人,便割你多少刀。”
曾瑩顯然已經被元婉如今的動作嚇呆了,打了個冷戰,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平常這麼溫柔的人狠起來竟然這麼可怕。
元婉先前還笑着,後來便一邊哭一邊割,整整三千五百二十八刀,一刀也不願意少,莫五州起初還有力氣哀嚎一下,但過了不久便面若死灰,不是他不想叫,只是叫不出而已。
最後莫五州只剩下一個骨架子,一個腦袋,一顆跳動的心臟,丹田內原本鮮活的魔嬰早在時千制住他之時便為絕後患給生生打散了。
元婉滿身是血,不過她似乎絲毫不介意,擦乾眼淚,看着自己的傑作笑得無比開心。她溫柔的向莫五州問道:“疼嗎?”
莫五州眼裏儘是哀求。
“疼啊?”元婉的聲音更溫柔了,染了血的纖白手指在劍柄上繞了一圈,彷彿沒有看到莫五州的求饒一般,“現在知道疼了?那你知道我妹妹多疼嗎?”
她可憐的妹妹,每一天都被眾鬼分食,那該有多痛?
都是這個人的錯!
莫五州瞳孔縮了一縮,似乎被元婉嚇到了,又或者說是被近在眼前的死亡嚇到了,竟是露出了哭的表情。
“你的心竟然是紅色的,真是不可思議。”元婉好以整暇,盯着莫五州的心臟笑着說道,“確切的說,你竟然有心,真是讓我驚訝,不過我想我妹妹應該會喜歡這個的。”
莫五州艱難的搖頭,眼裏儘是絕望,除了魔嬰,心臟便是他唯一一處存儲魔力的地方了,若是心臟都沒有了,那他就完了!
不過元婉卻並不理會莫五州求饒,輕笑着向那隻鮮活的心臟慢慢伸出了手。
在此期間,她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莫五州的眼睛任何一瞬間,她要看看,面對自己的死亡,這人到底會不會還是那麼冷血。
儘管沒有親眼所見,但午夜夢回,元婉總覺得自己能夠聽見鄉親們臨死前痛苦地哀嚎,之後每一夜的掙扎與絕望,還有小藝,她在她夢裏總是笑着,笑到最後,變成了一尊骨架。
所以她現在,要將小藝所受過的,都讓這人嘗試一次!
在那個骨架倒下去之後,時千便已經站在了景肅旁邊,看着已經腐爛得坑坑窪窪的藍田,朝景肅問道:“他怎麼樣?”
“噬神蠱。”景肅面無表情的盯着藍田,隨即轉向時千,表情卻是柔和了許多,“你不要碰他。”
噬神蠱是一種黑色的蠶子,養成它們的條件之一便是足夠多的惡鬼,而要塑造足夠多的惡鬼,最方便的途徑便是——萬鬼窟。
傳說噬神蠱入體,首先食人靈力真元,隨後咬斷經脈吞掉元嬰,隨後再一路吃到體表,把人吃成一個空殼子。
被噬神蠱入體后,大乘期以下的修者只需半柱香便會形神俱滅。可主角畢竟是主角,都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了,竟然還能有力氣出氣兒。
曾瑩一直遠遠的看着,連靠都不敢靠近,這顯得她臉上過於誇張的哀傷表情格外滑稽可笑。
此時藍田身上的噬神蠱不知為何似乎已經失效了,藍天身上的傷口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中。
時千眼裏有些疑惑,原著中似乎並沒有能夠讓主角迅速恢復的情況存在,當然,丹藥除外,可主角剛才明明沒有力氣往自己嘴裏賽丹藥啊。
景肅手一揮,三條掙扎着的黑色蟲子歪歪扭扭的從藍田身體裏出來,一個個蔫巴巴的一點也沒有才飽食一頓的興奮之感。
接過景肅遞過來的裝着三條蟲子的小瓶子,時千毫不客氣的放進了自己空間中,他現在很需要找些事兒做。
至於藍田……
就算這時候,他看到時千之後,那眼神里也還是掩不住的恨意。
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