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 霹靂
?聽見孫媽媽來了,洪玉的眼睛頓時晶亮起來。
提起裙擺就往前院奔去,急切歡欣的心情表露無遺。
“姨娘…”香綿一把抓住她,向後努努嘴。
“喔!”洪玉回過神,她把韓岳給忘在後面,就規矩來說需要他這位將軍陪她前往。
她只好捺下跳躍的情緒很有大家風範的樣子扁着嘴站在韓岳後面。
韓岳看着她明明急火火的心,偏要有模有樣的等着自己起步,那種坐立不安的俏樣子。
低下頭掩下眼底的笑意,好整以暇的整理衣裳,拉拉衣袖拍拍下擺正正衣裳。
洪玉在後面不斷左探頭右探腦的,心裏不知道已罵了他千回百次。
“將軍可以走了嗎。”你是屬烏龜的嗎,是在磨趁什麽鬼。
瞧見她笑容可掬卻是咬牙切齒的聲音,韓岳的嘴角更是彎了彎。
“走吧!”把拳頭放在嘴邊輕咳,才起步走在前面。
洪玉跟在他後面,看着那溫吞吞慢騰騰的步伐,真恨不得一腳踢過去。
“什麽嘛,一個大男人走路比老太婆還慢。”洪玉在後嘀咕“虧他還是將軍,就這磨趁樣子,等他救援前方戰士都成白骨堆了。”
她的話讓韓岳差點被口水噎住,從來沒人敢在他背後說這不敬的話,偏她在後喃咕聲音不大不小就讓他能聽見。
韓岳黑着臉停下腳步,轉身瞪着身後的小女人。
她低着頭無奈的走着烏龜步,心裏猶如一鍋快沸騰的水,只能藉由嘴上的叨念排解。
待發現垂下的視線看見一雙黑皂鞋尖,已經來不及停下來一頭撲進韓岳懷中。
一股男人氣息迎面撲來,感覺他的手環上自己的腰,洪玉訝然的抬頭見近在咫尺的面容,整個臉火燒火燙,這可是在人來人往的前院裏。
紅着臉嬌羞模樣的她每次都能撥動他的心弦,韓岳也忘了之前想出口的話。感覺她撐着胸口的手使力想推開,不由得收緊手臂緩緩低下頭。
“玉兒…”一聲沙啞的低呼。
看着越來越近的臉孔,她緊張的眼珠子四處轉啊轉,臉紅的快滴出水來。
“將軍,啊…”丫頭的驚呼聲在旁響起,韓岳蹙着眉頭不悅的抬起頭。
“有什麽事。”放開手看着眼前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嫣翠。
丫頭眼眸中掩不住驚訝,盯着退到一旁的六姨娘,心中翻想着剛才見到的那一幕…怎麽會。
“嫣翠…”韓岳不耐煩的喊着。
“將軍,老夫人請您去趟康樂院。”嫣翠回過神福身道。
“知道了。”韓岳回頭有些抱歉的說道“玉兒,我就不陪你過去了。”
洪玉眼睛頓時晶亮笑容滿面。沒有他在前面拖累就能快些見到孫媽媽了。
“將軍您忙。我自已過去沒問題。”朝他一福身趕忙越過他向前走。
“等一下。”瞧見她聽到自己不陪着過去明顯高興的樣子。韓岳不樂意了
“將軍還有事?”洪玉腳步一頓回眸望着他萬分不解。
“我還是陪你過去。”他說道又轉頭交待嫣翠“你去稟告母親,我一會就過去。”
“奴婢遵命。”嫣翠福身退去。
洪玉臉一垮嘟起嘴腹腓,就你那龜速,可不可以不用你陪。我自己走還快些。
心中思索片刻,她快步回走拉着韓岳的手火急火燎往前邁步。
韓岳不由自主被她帶着走,低頭看着那隻白皙小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光滑柔軟的觸感不禁心中微盪。
眼前已看到待客室,洪玉放開手提起裙擺小跑起來。
“孫媽媽。”人才進廳堂她忍不住嚷嚷,一張小臉笑開懷。
“將軍今天要陪我去看母親,我已經準備好可以去看母親了。”
聽見聲音,在廳內來回走動的婦人奔到她面前跪下。抓住她的手眼淚奪眶而出。
“小姐,夫人昨夜沒了。”這話隨着哭聲而出。
看着跪在面前哭着的孫媽媽,洪玉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沒了,你說什麽沒了。”
“夫人已經病了好久,前些天聽說小姐可能回來。高興得早盼晚盼能見小姐一面,誰知昨兒個夜裏突然吐出大口大口血,還沒等到大夫來就沒了。”孫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腦中轟得一聲,她整個人呆住。
吐血…沒了…昨夜…
怎麽會…
娘怎麽會…
我今天要去看娘…
“不會的,孫媽媽你在騙我對不對,這不是真的。”她緊抓住孫媽媽手臂,用力之大連指甲被折斷都沒有感覺痛。
“小姐…”孫媽媽只是哭着搖頭。
“我知道了,因為這麽多年我都沒回去看娘,所以娘生氣了對不對。”洪玉笑着“孫媽媽你帶我回去給娘賠罪讓娘不要生氣。”
“小姐,這是夫人留給你的。”孫媽媽哭着“這幾年夫人只要想你,常常拉着二胡流淚。”
二胡,她瞪大眼看着,爸爸的二胡,媽媽的二胡。
伸出顫抖的手想接過它猛然又縮回來。
她看見療養院的床上,媽媽的眼睛望着她,不舍、擔心、憐愛、開心的神情。
媽媽在笑,笑得很快樂,開口對她說話,她瞪大眼要看清楚嘴型。
…玉兒寶貝,媽媽要去找你爸爸了。
心猶如千萬雙手在撕抓拉扯,她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身子如柳絮般搖搖欲墜,突然胸口一陣椎心刺骨痛得她拱起身體,腳一軟跌下地。
“姨娘。”身後的香草香綿驚叫快手快腳的扶住她。
“小姐…”孫媽媽低着頭哭,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媽…”洪玉仰天悲叫,趴在孫媽媽肩頭痛哭失聲。
她哭得不能自己,哭得昏天暗地。
哭得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
“小姐,小姐。”孫媽媽香草香綿大驚,圍着她又是拍臉又是揉着手。
韓岳一言不發大步走過來,推開圍着的眾人,一把將她抱起來向晚風軒走去。
跪坐在地的香草香綿傻愣愣的看着將軍抱着姨娘走了,回過神來才匆匆忙忙跟上去。
夜深人靜的晚風軒。洪玉坐在房門前的台階上,母親遺留給她的二胡正靜靜躺在腿上,她獃獃看着天上的月亮。
“姨娘,夜已經深了,你已經在這裏坐好幾個時辰,這樣身體會受不了的,早點去歇息吧。”香綿拿出披風披在她身上。
“姨娘,夫人要是看到你這樣會傷心難過的。”香草也在一旁勸着。
“你們進去不要吵我,我想一個人靜靜。”洪玉維持着姿勢不變。
“姨娘…”香草還想勸,香綿拉住她搖了搖頭。二個人靜靜退到角落陪着。
原身的阮紅玉即使死了仍然挂念母親。她感受到由孫媽媽處得知阮母狀況的擔心。可以見到母親時的狂喜,聽聞阮母過逝時心臟那揪心的痛,那痛漫延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
阮夫人死了。
自己的媽媽現在如何了。
之前看到她的身影,她說要去找爸爸。
是不是前世的媽媽也走了。
洪玉將二胡擁在懷中。
媽…我想你…我好想你…
此時將軍府的後花園一條人影走來。
韓岳無聲無息的走近晚風軒緊閉的大門。
舉起手想叫門卻遲遲拍不下去。
她還好嗎?
她還在傷心嗎?
見到她該說什麽。
韓岳心裏不住的翻騰。
來來回回走了數趟後低嘆了聲轉身準備回去。
一聲帶着悲愴凄涼的二胡聲響起。
韓岳輕掠上牆頭隱在陰影里。
他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那。月光輕灑在她蒼白的臉神色哀凄,靜靜的拉着二胡。
洪玉演奏以前父母親最喜歡的歌曲。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屠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盤踞着老樹根
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恆
一曲奏完,她伏在膝上啜泣。
低沈的哭泣聲在寂靜的夜裏份外響亮,如一枝利箭深深刺進心中,痛。
韓岳躲在樹影後陪着她,直到丫頭硬將她請進房裏休息。
幾個縱身來到窗枱旁,聽見她整夜的啜泣和低喚。
天才剛蒙蒙亮,松柏院門前站着個低着頭不住抹淚水的丫頭。
清早她打着哈欠還沒出房門就見庭院坐着個人,臉色蒼似如紙更顯得紅腫如核桃的雙眸駭人。
“姨娘。”瞌睡蟲頓時驚到九霄雲外去。她衝上前觸到渾身冰涼的身軀眼淚就掉下來“身子這麽冷要病了怎麽辦,您在這坐了多久了。”
被驚醒的香草回屋拿件披風過來里住她的身子,不住搓揉冷颼颼的肢體。
“我要見老太君老夫人,我要回去看媽媽。”洪玉緊抓着香綿口中喃喃叨念着。
“好好好,奴婢去求老夫人。姨娘先回屋子休息,奴婢馬上去求老夫人恩典。”她們軟硬兼施攙扶她到床上躺下,叮嚀香草寸步不離守着,她轉身來到老太君院門口等着。
院門一打開香綿上前“宛兒姐姐,請姐姐代為通傳,六姨娘想請老太君允准回家奔喪。”
“老太君剛起床,正在吃早點你在這等着。”宛兒說道,香綿道謝退了幾步站在庭院中候着。
餐桌旁梅兒正侍侯老太君飯後漱口,眼角瞧見宛兒側站在門旁對她示意。
“老太君,六姨娘想求老太君允准能回家奔喪。”梅兒問了訊息回身稟告。
“她的丫頭在外面嗎?”老太君問道。
“宛兒說,才開大門就瞧見香綿守在門外了。”梅兒拿起手絹幫老太君擦嘴。
“去叫她進來。”老太君由梅兒攙扶着到廳堂。
“奴婢給老太君請安。”待主子坐定香綿福身請安。
“你家姨娘如何了。”老太君說道。
“回老太君,姨娘哭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讓奴婢前來懇請老太君允准回家奔喪。”香綿垂手肅目回道。
“看那天出殯再讓你家姨娘回去送一程。”老太君說完擺擺手。
香綿張了張口沒敢說話只站在那雙手直扯着帕子。
“怎麽,還有什麽事。”老太君眉頭微皺。
“姨娘是想回去給夫人守靈。”香綿一咬牙說道。
“這還有沒有規矩,難不成還要回去好幾天。”老太君一瞪眼怒道。
香綿低着頭眼眶又紅了,昨天接到消息姨娘就哭昏了過去,整夜的哭眼睛都不成樣了,老太君真不允准該怎麽辦。
這時門外通傳“老夫人來了,夫人來了。”
婆媳二人先後走進來給老太君請安。
香綿上前請安後退到一旁。
“母親這是…”老夫人看着站着的香綿問道。
“六姨娘來求老太君應允想回去守靈。”老太君身後的桂媽媽回道。
“那母親的意思。”老夫人說道。
“總是親生母親盡孝也是應當,出殯那天讓她去送送。”老太君說道。
韓夫人蕭氏看了眼香綿垂眸順目沒有表示意見。
“要不問問岳兒的意思。”老夫人猶豫着,憑兒子對她的喜愛肯定是會答應的。
“岳兒為京城治安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後宅的事那需要他費心。”老太君說著看眼孫媳“芸娘你可別找麻煩事。”
“是,孫媳曉得。”蕭氏連忙起來回話。
香綿聽着暗地裏嘆氣,這事恐怕就這麽定了,姨娘只能去送夫人最後一程路。
她這廂感嘆傷懷,忽然韓岳掀開帘子走進來。
“我答應讓玉兒去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