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傅煜書唱完歌就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放下麥克風,也不特意去看誰,望着結束的歌曲屏幕道:“是不是我唱得太難聽,嚇到大家了。”
方熠彤忙道:“怎麼會,是傅教授唱得太好啦!”
傅煜書微微揚起下巴勾起嘴角看她:“我念書時聽的歌在你們看來都是老歌了,我會唱的也不多,這首是我唱的最好的,不然就得唱國歌了。”
方熠彤爽朗地笑了笑表示理解,招待傅煜書讓他吃果盤。傅煜書拿了西瓜遞給蔣品一吃,蔣品一腦子裏想得卻是他方才唱那首歌的真正用意。
她看着他,不接西瓜,也不回答,眼神深刻地讓人有點不敢對視。
傅煜書一直平靜地望着她,直到她接過西瓜,垂下眼不再看他。
看來他的確是因為他的解釋才唱那首歌,沒有什麼別的用意,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可是,儘管知道他僅僅是在唱歌,沒有針對任何人,在場的包括蔣品一在內的其他人還是無法不亂想。
心裏彷彿燒起了燎原之火,心尖被灼傷,渾身都叫囂着躲閃,可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得救。猝不及防的念頭好像蒲公英,被着帶着火的風一吹就灑滿了心底的每個角落,曾經和父親信誓旦旦的承諾在耳邊迴響,蔣品一深吸一口氣,強壓着那股悸動,端起桌上傅煜書的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趁着其他人在玩骰子,沒有注意到她,蔣品一用傅煜書的杯子連喝了好幾杯啤酒。
傅煜書盛情難卻地坐在那和大家一起玩骰子,與別人的熱情高漲不同,他十分安靜地坐在大理石的桌面前,面貌成熟英俊,讓已有醉意的蔣品一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她的眼睛緊盯着低頭玩骰子的他,他沒有看她,她一杯接一杯喝酒,眼前看見的並不是他被毫不相干的人包圍,而是冬天、美式別墅、溫暖的炭火、柔軟的地毯,以及慵懶地正在酣睡的黑貓。
他坐在沙發上、壁爐邊,雙腿交疊,手上捧着本厚厚的書,鼻子上架着乾淨的金絲邊眼鏡,彷彿對什麼都充滿耐心,可以在那端坐着看一整天的書。
那才是她心目中他該有的生活。
心裏莫名不高興,蔣品一放下酒杯站起身想要無聲離去,但滴酒不沾的她卻不知自己酒量會那麼差,喝了幾杯就頭暈目眩,站起來時險些跌倒。
她個子很高,站起來時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現在扶着沙發使勁揉額角的樣子,讓玩骰子的人再也沒辦法玩下去。
傅煜書領先他人幾步走到她身邊,撲面而來一股濃郁的酒氣,可以料想她剛才喝了多少。
傅煜書皺起眉,臉色難看起扶住她,回過頭跟其他人道了句“再見”便帶着她先走了,留下包間裏的人面面相覷。
方熠彤看着關上的包間門,雙手環胸似有所悟,話劇團的其他人問她:“團長,蔣老師和傅教授什麼關係啊?她該不會是他老婆吧?”
傅煜書的外貌看起來很年輕,但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他們又演出了他的話劇,對他的真實年齡肯定也知道,所以並不會猜測什麼“女朋友”,而是“老婆”。
方熠彤斜睨了說話的人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之前聽說傅教授離過婚,前妻是個白富美,家裏特別有錢,還是醫生,和蔣品一的條件不符啊。”
之前和蔣品一說過兩句話被拒絕的那個男一號淡淡道:“人家的事管那麼多幹嘛,就算他們不是夫妻也輪不到你們啊,還喝不喝了,不喝回家睡大覺了。”
“喝,怎麼不喝。”方熠彤對男一號露出燦爛的笑臉,“那人走了咱們不是還有這麼多功臣嘛,還沒好好感謝呢,來,繼續。”
這邊是暫時告一段落,離開的傅煜書和蔣品一就沒那麼輕鬆了。
蔣品一喝的那些酒酒勁都上來了,幾乎全身都壓在傅煜書身上。她緊閉着眼,抓着傅煜書的襯衫領口,在寒冷中呼出白氣,本就因為跳舞而很有韌性的身子越發柔軟,彷彿雪白的小貓。
雖然姿勢曖昧得過分,有趁醉占別人便宜的嫌疑,但傅煜書卻不能丟下她不管,為了防止她跌倒在冬日冰冷的街道上,他還將她摟得很緊。
喝醉酒的人既神志不清也很任性,即便傅煜書將蔣品一抱得很緊,但蔣品一卻還是有點折騰,前行和掙扎的間隙就將褲子口袋的手機擠了出去,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傅煜書護住她,勉強半蹲着撿起手機,只見手機屏幕已經有些裂紋,摔得自動關機了。
蔣品一用的不是什麼昂貴的手機,充其量也就是可以打電話、拍照、發短訊,這種手機在從高處摔到地上基本就報廢了。
她的手機壞了,喝醉酒的人又不可能回答他問題,傅煜書記得她說過槐園不能回,所以現在到底要帶她去哪?
他自己一個人是去哪裏都可以,但帶着一個女孩就非常不方便了。更何況,她還有那麼一位厲害的父親,如果她徹夜不歸,還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
傅煜書有點猶豫地把蔣品一帶回車上,將她固定在副駕駛,打開窗戶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思考到底要帶她去哪。
蔣品一那麼千叮萬囑不讓他回槐園,說明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如果他帶着她回去了,不但自己可能很危險,對於那個排外的小地方來說,連通風報信給他的蔣品一都很可能出事。
掐了煙,傅煜書將車內的煙霧趕了趕,關上窗戶加大空調,調轉方向盤前往酒店。
現在是夜裏十一點,商店關了不少,酒店卻還都開着門。
傅煜書開車帶蔣品一找到一家酒店,扶着她進去打算開個房間先讓她睡下,自己則去朋友那裏湊合幾天,順便查查槐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料到,酒店的前台卻不肯給他們辦理入住。
“先生對不起,辦理入住需要本人身份證,請您出示這位小姐的身份證件。”前台小姐禮貌地陳述着他們的規定,看着傅煜書的眼神不太好。這個時間帶着被“灌醉”的漂亮姑娘來開房,就算對方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也不會讓人有什麼好的聯想。
傅煜書擰眉收起自己的身份證,掃了一眼爛醉如泥的蔣品一,她這副樣子也不像是帶了身份證出來的,就算她帶了,他也不能動手搜她身,他能做的只是帶她離開。
酒店住不了,傅煜書也不再遲疑,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簡單說了幾句便開車去往當地某個非常豪華昂貴的新開樓盤。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距離樓盤入口不遠處的奢靡售樓處旁邊,穿着銀色西裝的男人斜靠在車邊望着緩緩駛來的黑色奔馳轎車,直到傅煜書下了車朝他走來,他才直起了身。
“這麼晚還打攪你,真不好意思。”傅煜書遞給對方一根煙,對方沒接。
“戒了,不抽了。”那人微笑,嘴角翹着精緻的弧度,“我們倆什麼關係,你越打攪我我越安心,畢竟我之前有愧於你。”
傅煜書臉上露出個沒什麼意義的笑容,沒有言語。那人也明白他的意思,從口袋取出一把鑰匙遞給他道:“c區b座301,這是鑰匙,你要住多久都可以。”
傅煜書接過鑰匙朝他道謝,隨後從口袋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只住三天,密碼寫在背面,需要多少錢你自己划吧。”
那人舉着卡笑道:“你不怕我全劃掉?”
傅煜書回眸去朝車邊走,顯然不想再廢話。那人跟着他上來,透過副駕駛的窗戶看到了昏睡在座位上的蔣品一,那個美麗的側臉令他眯了一下眼。
“新女朋友?”那人意味深長地問傅煜書。
傅煜書沒回頭,打開車門坐進去,透過副駕駛的窗戶道:“姜皎,要不是太晚了我也不會麻煩你,宋雲有家有孩子,夜裏去打攪他不合適,這地方我認識的人不多,左右就你們幾個,今天你見到的事,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不要說出去。”
姜皎顯然有什麼不好的聯想,諱莫如深道:“可以,我不會說出去,你放心,這是我欠你的。”
傅煜書發動車子離開,走之前,最後跟他說了句:“你不欠我什麼。”
姜皎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奔馳車遠去,沉默地從口袋取出煙盒點了根煙,那煙要比傅煜書給他的牌子貴很多,他慢條斯理地抽着,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自嘲還是在嘲諷別人。
於是乎,很奇妙的,傅煜書就帶着蔣品一到了一間兩人都不曾到過的陌生別墅。
他抱着蔣品一將她帶到二樓卧室,把柔軟得彷彿沒有骨頭一樣的她放到床上,正當他打算轉身離去時,就見她的衣服因為她剛才折騰得有點過分而拉扯開來,露出了瑩白如玉的肩頭。
她肩頭紋着一隻並不大的蝴蝶,蝶翼優美地展開,栩栩如生。
傅煜書仔細觀察着那蝴蝶的形狀,心情有些複雜,他停頓了一下,又回到床邊,半彎下腰在她耳邊說了句:“我走了。”
喝醉酒的人哪裏聽得懂他到底說什麼?蔣品一幾乎本能地回應他:“我送你……”
傅煜書微微勾唇,輕聲道:“不用了,你睡吧,我會想辦法通知你父親。”
“一定要。”蔣品一閉着眼坐起來,拉住他的衣袖就不鬆手,嘴上說著要送他走,可抓住他之後就再次倒在床上,任憑他怎麼扯,都無法將衣袖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