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傅煜書和蔣品一說話的間隙,蔣品一的爸爸蔣嵊已經站了起來。剛才傅煜書跳窗進來,擔心他再對蔣品一出手,情急之下將他制服在地上,這才去扶住了蔣品一。

蔣嵊看着自己的女兒被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裏,不顧身上的不舒服,大怒道:“放開品一!”

蔣品一回過神來,立刻推開傅煜書看向父親:“爸,你沒事吧?”

蔣嵊搖搖頭,扶着牆道:“你過來,離那個男人遠點。”

傅煜書掃了一眼父女倆,雖然覺得沒用,但還是解釋道:“蔣先生,我沒有惡意,只是不希望您再對您的親生女兒動手。”

蔣嵊斜眼睨着他道:“我關起門來教訓自己的女兒,跟你沒有關係。”

傅煜書道:“是,您說得對,這是您的家務事,跟我沒關係,但如果您再做出剛才那樣不妥的行為,我就算自己沒權利管,也會替蔣小姐報警。”

蔣嵊臉上表情有些扭曲,惡狠狠地重複了兩個字:“報警?”

蔣品一忙拉住傅煜書的衣袖道:“你快走,別攙和這些事。”

傅煜書回眸看着她,她眼神焦急心情迫切,嘴角還帶着血跡沒有來得及擦掉,應該是被父親打了一巴掌后撲到樓梯上導致的。

傅煜書也沒吭聲,只是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替她擦掉了嘴角的血跡,蔣品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心情複雜地說了聲:“謝謝。”

蔣嵊看傅煜書對自己的女兒如此“體貼”,勉強自己收斂起幾欲爆發的怒火,隱忍道:“我說最後一遍,品一,到我身後來,以後不要再跟這個男人來往,我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蔣品一聞言就要過去,傅煜書拉住她道:“萬一他再打你怎麼辦?”

蔣品一解釋道:“爸爸不是故意打我的,他只是擔心我犯錯,他……”

“夠了!不要和外人多說!”蔣嵊不悅地打斷蔣品一的話,重複,“你還要我說幾遍!到我身後來!”

傅煜書擰眉看着蔣品一,蔣品一給了他一個以後再說的表情,聽話地站到了蔣嵊身後。

蔣嵊看着垂頭不語的蔣品一,遲疑半晌,還是問了句:“你有沒有事?”

蔣品一搖搖頭,低聲說:“我沒事。”

蔣嵊“嗯”了一聲,隨後看向傅煜書,銳利的眸子裏帶着警告:“年輕人,這裏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我勸你還是趕緊搬走,我女兒是為你好,你心裏應該很清楚,不要再為了一些往事拖累無辜的人,要惹禍上身的話,你一個人去就行了,請你不要再糾纏我的女兒!”

聽到這傅煜書也明白了,蔣嵊是擔心蔣品一和自己走得太近被連累,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擔心?如果他堅持住下去,究竟會在他身上發生什麼事?

心裏有許多疑惑,但現在卻不是搞明白的時候。傅煜書朝蔣嵊點了點頭,走到門前打開門快步離開了,不曾回一次頭。

蔣品一透過窗子看着剛才救下自己那個男人的背影,他的身材修長高挑,肩膀那麼寬,讓人想要依靠。他方才跳進窗來救她的時候,讓她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夢裏,她曾經無數次期盼和夢想有這麼一個人在自己無助和受難時來幫助她,她原以為不會碰見了,沒想到真的會有這樣的機會。

“你不必再看了,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蔣嵊忽然出聲,打得蔣品一措手不及。

蔣品一慌忙解釋:“我沒那個意思。”

蔣嵊道:“你沒有最好,有的話趁早打消那個念頭,你這輩子只能嫁給槐園裏的人,如果你不喜歡古叔叔的兒子,爸爸可以幫你介紹別人。”

蔣品一無奈道:“我是不喜歡古叔叔的兒子,而且現在也不想找男朋友,爸你不要幫我亂介紹。”

蔣嵊點點頭:“隨你,我累了,要去休息,你記住,不要再讓我知道你和那個男人見面,否則你知道結果。”說罷,他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扶着腰回房去了。

門關上的時候,鎖門聲照例響起。

蔣品一捂着腹部靠到牆上,眼睛一直流連在斜對面那棟房子上。她這邊窗戶開得很大,可以將那兩層樓盡收眼底。那棟樓的窗戶一直緊閉,傅煜書自從進去后就再也沒有出來,二樓亮着燈光,可他的影子卻從不曾出現在窗邊。

他是個好人,今天見到她家發生這種事,他挺身而出,明明救了她,她卻表現得那麼不識好歹,父親更是對他態度惡劣。他應該生氣了吧,估計以後不會再和她來往了。

蔣品一舒了口氣,上前幾步打算關上窗戶去休息,可在她關窗戶的時候,對面那棟樓的二層窗戶打開了,傅煜書站在窗口,從二樓朝她這裏望來,兩人互相對視了一會,蔣品一低頭拿出手機和他的名片,在短訊里編輯了“對不起”三個字,發送給了他。

不管他會不會原諒她和父親,她都要說句對不起。

傅煜書很快就給她回了短訊,簡簡單單地的“沒事”倆字,沒有標點,沒有指責,回完了就將窗檯外擺着的花搬回了屋,再次關了窗,拉了窗帘。

蔣品一心裏有口氣出不去,堵得不行,使勁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關了窗戶回了樓上。

隔天是周末,蔣品一不用上班,但昨晚鬧得那麼凶,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夜裏醒了好幾次,早上沒七點就起來了,在家獃著實在壓抑,就出門去了。

在槐園外的公交車站等車,蔣品一心裏像有什麼東西在撓,一直無法踏實,秋日的早晨蕭索又凄冷,她坐在公交站牌邊的長椅上,滿大街安靜冷寂,除了她看不見任何人。

蔣品一抬起頭,有點恍惚地打量着周圍,偶然間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由遠及近,車子駕駛座正對着她這邊,車窗開着,傅煜書的臉在裏面若隱若現。

他戴着副無框眼鏡,眼睛目視前方,似乎並沒發現她,即將與她擦肩而過。

蔣品一看着車子慢慢越過自己,心裏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昨晚發生那種事,正常人都不會願意和他們這樣看起來腦子有問題的人聯繫了,沒有人喜歡自找麻煩,傅煜書這麼選擇無可厚非,只是她這心裏頭,總有那麼點難過。

大概,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有了交往算久的朋友,最後卻還是無疾而終了吧。

蔣品一思索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一處,並沒發覺傅煜書的車子停在了她前方不遠處。在她思考事情的時候,傅煜書就坐在車裏從後視鏡里看着她。清晨時分天還灰濛濛,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神色寥落地發獃,纖細的身子看上去柔弱不堪,卻可以承受巨大的壓力。身為女孩,她從出生起便長在槐園那種奇怪的地方,既沒有像樣的童年,也沒有可靠的朋友,可以想見有多不容易。

微微眨了下眼,傅煜書發動車子朝後倒去,緩緩停在蔣品一面前,惹得蔣品一詫異望來。

望進她漆黑的眼睛,傅煜書語調平淡道:“在等車?要去哪裏,順路的話我帶你一程。”

蔣品一愣了一下,想起父親的話,雖有遲疑,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坐一會。”如果直接言語上拒絕他的好意,那會讓她心裏更過意不去,還不如說自己哪也不去,這樣也給了他台階下。

見蔣品一堅持,傅煜書也不好過分要求,只好說道:“那我先走了。”說罷,關了車窗,再沒留戀地疾馳而去。

蔣品一望着他的車子消失在街道盡頭,路邊颳起的寒風吹亂了一地落葉,好像她如死灰般的心。

傅煜書開車來到平江市公安局,拿走了宋雲給他準備的資料,回來的路上買了點早餐和魚罐頭,隨後便開車回住處。

回來的時候,他無意識地掃了一眼那個公交車站,竟然見到蔣品一還坐在那裏,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麼。

傅煜書猶豫半晌,還是決定下車去看看,可正當他停好車打算下去時,蔣嵊的身影出現在街口。

他行色匆匆,是直奔蔣品一去的,於是傅煜書只好收回開車門的手,以免父女倆再因為他吵架。

蔣嵊到公交車站找蔣品一,見她穿得那麼單薄坐在那發獃,立刻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責備道:“大清早不在家等着吃早餐跑出來幹什麼?天氣這麼冷你想凍死嗎?跟爸爸回家。”

蔣品一沒拒絕,披着父親的外套往回走,側眼時瞧見傅煜書的車停在路邊,車子發動着,人很明顯就在車上,也不知道停在那多久了。

算了,就算知道也沒用,爸爸在這,她又做不了什麼,只會越想越心煩。

從後視鏡看着蔣品一被蔣嵊帶走,傅煜書後知后覺地看向了副駕駛座上的早餐,他竟然不知不覺買了雙份,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搖了搖頭開車回家,傅煜書給小熊開了魚罐頭,喂完它之後就去書房看資料。資料裏面有一盤很老的錄像帶,需要投影儀來看,他拿起貼在錄像帶上的紙,上面是宋雲的留言,寫了“重要資料,要精心保管”幾個字。

傅煜書將紙條放到一邊,翻轉著錄像帶看了看,走到窗邊拉上窗帘、關上門,安裝好設備后,把錄像帶放了進去。

回到椅子上坐下,傅煜書靠在椅背上一邊吃油條一邊看錄像,看了一分多后,他這飯是怎麼都吃不下去了。

也不是錄像有多噁心或者多可怕,只是錄像里的內容讓人非常壓抑。

錄像錄得很晃動,非常不專業,看得人有些頭暈。錄像的內容是一些黑白照片,還有一個女人的哭聲,聽着非常凄婉和駭人。

那些照片里的人,全都衣着整潔面容無神,這些人中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兒童,無一例外地全都閉着眼,或躺着或站着。根據那女人的哭聲,以及照片上人的神色,傅煜書判斷那些是死人的照片,女人應該是一邊錄像一邊在看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些去世的人傷心哭泣。

這些人是誰?錄像的女人又是誰?帶着這些問題,傅煜書再次拿起宋雲給他的資料,在其中一個牛皮紙袋裏看到一些人的檔案,其中有幾個面孔他在剛才看的錄像里的照片里見過。

這是幾十年前住在槐園裏的一家人,不知是承襲了哪裏的習俗,那時候住在槐園的人習慣於為去世的親人拍死後的遺照。

這些遺照並非我們常見的那種人死之前面帶微笑的遺照,而是死後閉着眼穿着常服拍的照片,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傅煜書拿着資料蹙眉看着,腦子裏正想着一些事,門外忽然響起小熊凄厲的尖叫,傅煜書猛地站起來,把資料放到桌上打開門飛奔了出去,二樓的客廳里,只有躺在地板上受了傷的小熊,再也看不到別的人或動物。

傅煜書走過去蹲下檢查小熊的傷勢,確定只是皮外傷不礙事後,他再次抬頭檢查房間,發現不遠處的窗戶打開了,窗扇還在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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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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