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找我何事？”柳瑜看着站在面前的卿珏，他將顧懷微送入客房后便按着原路返回，小東西估計是迷路了，還歹自己把他領走。
卿珏局促不安的瞄了瞄柳瑜又埋下頭去，沒看出柳有沒什麼不渝之色，這才咬咬唇輕輕開口道：“最近...修為總是不見漲。”只說了一句他便打住了。
卿珏出身於一個三等的修真家族，又是不受寵的庶子，家主因得罪了一位合體期老祖，迫不得已把他送出去賠罪。本身實力低微，卻偏偏擁有極品的爐鼎體質，卿珏這些年裏的境遇可想而知。
後來合體期老祖被仇人所殺，他獨自一人僥倖逃了出來，半路上又被幾個修者抓住。在那幾人就應當把他如何處置而爭論，以至於大打出手時，恰巧被柳瑜撞見了這一幕。
現在卿珏身在柳家，能依靠的只有柳瑜而已。他平日裏用心揣摩柳瑜的性情，知道對方面上雖不顯，但心中不喜歡直來直去的人。是以卿珏每每同柳瑜說話時，一向能點到為止，柳瑜也對卿珏這點察言觀色較為滿意。
卿珏在柳家的這段時間過的日子比起之前安定了許多，他言行舉止上處處小心，只希望得到更好一些的待遇。他不是沒怨恨過，只是無力反抗罷了。
“哦？”柳瑜挑起眉頭似笑非笑道：“那等會我讓人給你屋子裏送幾瓶上等的丹藥。”卿珏的修為高點才對他更有好處，柳瑜自然不吝嗇這點東西。
卿珏暗自鬆了口氣，又試探道：“方才本想去找你，結果不小心迷了路，都怪我沒用。”
聽了卿珏的話，柳瑜只道：“無事，餘下的幾日裏玄道宗要在此為想進入山門的孩子測試靈根，你不許再亂跑就是。”
這日，柳家的前院中人聲嘈雜，擠滿了大約十一二歲的孩童，一貫清靜的柳家中難得添了份生氣，今日正是玄道宗每十年一次的開宗收徒之日。開宗收徒乃是宗門的一件大事，選一些資質好天賦高的弟子培養，對於宗門未來的實力發展極為重要。
落璧界只有一塊大陸，因此方圓幾千里內，渴望進入玄道宗的孩童都聚集於此。幸好柳家的佔地夠大夠廣，否則還容不下這麼多人。其實在柳家中進行的只有測試靈根這一個環節，通過了的孩子具體是否能拜入玄道宗，還要看通過設在宗門山腳下的測試。
一個個半大小的孩子或是有爹娘領着，或是由僕人陪着，在玄道宗弟子的指揮下站成排，挨個進行靈根測試。身具單靈根或雙靈根的有很大機會進入內門，幸運的能被各峰長老收入座下。三四靈根很可能在外門，五靈根弟子不收。
測靈根這種簡單的事自然不需顧懷微去做，他現在正與穆青坐在內堂中。
與前院的喧鬧不同，後院的氣氛相對沉靜許多,內堂中除去顧懷微，穆青還有柳於園，柳瑜以及十來個站在廳堂中間的孩童。這些孩子同樣是十一二歲的樣子，不同的是他們都是柳家中人，或是主枝或是旁系。
一般的弟子若不是別有機緣都會先進入內門，待到修鍊小有所成在內門大比中脫穎而出，才有可能被門內長老收入座下，繼而有機會成為親傳弟子。
柳家這麼做，無非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得到顧懷微或穆青的引薦，直接被長老收為弟子，又長老級別的人物做師尊，修行上自然更順遂些。
自從顧懷微有記憶以來便一直住在飛英峰上，上雲有次說起顧懷微小時的事：
“那日我與你師尊剛從於海中出來，就注意到海岸的沙灘上有個白色的小糰子，抱起一看竟是個嬰兒。我倆還很驚訝，多有妖獸出沒的於海邊怎麼會有個小娃娃？不過懷微你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有多可愛，天清一抱起來就不肯撒手。他不說，我可能看出來，就一直讓他把你抱回了飛英峰。之後去測靈根，發現竟也是冰靈根，你師尊便說要收為弟子。”
說到那時，上雲的笑容變得柔和而真實：“喜歡小孩子，又不肯明說的天清。”
也就是那次聽上雲閑談后，顧懷微才知道玄道宗收徒的規矩。眼下，柳家的孩子正排成三列，第一排是個小女孩。
柳於園指着女孩道：“這是本家的柳晴，天生的水靈根。”
穆青走上前查探一番女孩的修為，點頭贊道：“十一歲已是鍊氣三層，很不錯了。”
柳晴聽了穆青的誇獎非但沒有喜形於色，反而斂了眉，好似穆青說的是別人。
“修真路長，切忌冒進。”穆青忽而說了句看似無關的話。
女孩眼睫一顫，眉頭卻是鬆開了，眼神中又有幾分清亮。
穆青再次點頭，這孩子的心性不錯，就是太好強了些，不過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倒是有些像顧懷微，他看了顧懷微一眼，見對方神色不動，又接道：“更難得的還是天陰之體，說不定能讓師尊收為弟子。”
穆青的師尊上塵既為掌門，能被其收為弟子的絕對都是天資過人之輩。照實說來，柳晴還不一定能得到上塵的認同。而穆青這樣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柳於園對此倒是心中滿意，若真能成為掌門弟子也是個大機緣，他樂見其成。退一步講，能在穆青這留下印象，便是不能拜入掌門門下，讓穆青收做弟子也是好的。
顧懷微在一邊默默不語，只有眼底的一絲詫異稍縱即逝。他把視線落在柳晴身上，穆青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在他聽來好似有些難解的怪異。
他在剩下的孩子中看了一圈，對穆青搖搖頭，穆青便向柳於園表示可以讓其他人先回去了。柳於園知道兩人沒再看中誰，難免有點失望，只是這些事不能強求。
見柳於園無事，顧懷微與穆青不再多留。而就在經過門口時，顧懷微忽然停下腳步，他回過身注視着那個拽住自己衣袖的孩子，而是用目光表達了詢問之意。
男孩長得瘦瘦小小，扯在顧懷微衣袖上的卻是一道與矮小身材不符的力道，他抿着唇緊緊盯着顧懷微的眼睛。
還未離開的柳於園心下一陣不悅，瞪了眼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柳瑜，這是怎麼回事？
“是本家二叔的庶子，五靈根。”最後三個字中有毫不掩飾的不屑，柳瑜目光涼涼的在那抓着白色衣袖的手腕上劃過，他聲音不大，也足夠在場的人聽清楚。
在柳瑜吐出“五靈根”這三個字時，男孩的手腕狠狠一抖，卻沒與鬆開緊握的五指。
顧懷微用眼神阻止了柳瑜要上前的動作，俯下身與面前的小孩平視，也不管那截袖子。
“我也想修鍊。”糯糯的童聲中有違和的沙啞。
柳瑜的目光更加不善，暗道了聲，丟人現眼！
“為什麼？”顧懷微平靜的問道，在外人看來也許他與柳瑜聽到的根本不是同一句話。
小孩看着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雙眼，那雙眼像湖水般清澈，又如湖水般幽深。從中看到的只是對外界事物的倒影，這層鏡像阻擋了他人的探視，讓人望不到它的深處。若定要追尋下去，只會不知不覺的沉溺其中，為了觸碰那隱藏在最深處的東西。
“為什麼？”顧懷微重複了一遍，語氣沒有任何變化。
“我想變強，”小孩愣愣地說了四個字，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他頓了頓又咬牙道：“我想變強”，聲音比方才大了不止一兩分。
顧懷微掃了眼小孩身上凌亂不整的衣衫，這個形象比起其他人要的狼狽許多。
“這孩子適合修魔。”顧懷微起身對柳家父子言簡意賅道。
柳瑜一怔，有些意外，他到沒看出來這個不起眼的小孩有什麼特別之處。適合修魔，那裏適合？不過既然顧懷微說是，那十有□□就是了。
柳瑜拿不定主意的望向自家父親，柳於園皺起眉頭，雖說修魔也不見得是件壞事，但柳家畢竟是修仙世家。
“那顧師弟的意思是....”柳瑜遲疑道。
顧懷微點頭道：“若是柳前輩同意我可以帶他去尋個適合修鍊的地方。”說著看向柳於園處。
“那麻煩顧師侄了。”柳於園對此沒什麼意見了，身具五靈根總歸於仙途無望，願意去修魔也不是不行，總歸只是個庶子，他不願意多管。
“你叫什麼名字？可願隨我去？”
“叫柳隨舟，我願意。”柳隨舟揚起小臉答道，如果可以不受人欺負，他不介意是修仙還是修魔。
“恩，走吧。”顧懷微拍拍柳隨舟的手，示意柳隨舟鬆開被他緊握不放的衣袖，這件小事在雙方都同意之下就此告一段落。
“顧師弟想收孩子做弟子么？”除了內院，一直旁觀的穆青忽而開口道。玄道宗規定，只要修為達到出竅期就有獨自收弟子的權利，以顧懷微的能力，出竅期近在眼前。
”他適合修魔。“顧懷微神色不動的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