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那個,你好,是方安么？”對面走來的男子伸手攔住方安。

“您好，請問您是？”

那人喜道：“白天我看見一個男人好像是這麼叫你來着,果然沒認錯。我是你高中同學王責啊，你不記得我了，高一坐你後面的左邊的左邊的那個。”

方安使勁想了半天，隱約記得是有這麼個人。王責好像高二剛開始就轉學了，他們倆感情不深,這麼多年也沒聯繫，冬簡上次也沒請他來。

畢竟是老同學，兩人說起話來還是挺熱絡的。方安惦記着冬咚，想拉着王責跟他到病房說話。王責卻對他孩子都上小學了這一事實非常吃驚。

“你孩子都這麼大了，算算年紀，你結婚那會還不到二十五吧？嘖嘖，真沒想到。”

王責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方安，儘管他在掩飾了，可那種不懷好意的眼神藏也藏不住。方安覺得很不舒服，不想再跟王責說話，就借口去叫護士，轉身走了。

他拐了彎，想起來沒要王責電話，往回走了兩步，卻聽王責在跟別人說話。

“看見沒，你不是說沒見過活的神經病么，這就是一個。他當年讓一伙人給綁走了，後來就沒回過學校。我轉學的學校，就和精神病院一條街。我曾親眼看見他下了精神病院的車，進到了醫院裏面。”

方安屏住呼吸。

“真的？可人家都有孩子了。精神病能結婚么？”

“說不定是騙婚。我聽說好多精神病都有暴力傾向，婚後把自己的老婆打死的都有。”

“人渣啊。”

方安忍無可忍，大步走過去，臉上帶着笑容，看着尷尬的王責和其朋友，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沒告訴我你聯繫方式呢？”

王責一時間不知道方安到底有沒有聽到他們說話，迷迷糊糊把名片掏了出來。他朋友反應過來想攔着，方安卻迅速將名片搶了過去。

“原來你是超市的經理啊。那家超市挺大的，全國連鎖呢，員工的福利特別好吧。”方安還想要了聯繫方式再慢慢對付呢，現在可好，省事了。

王責看方安笑的不假，以為方安沒聽到，放心下來，以驕傲地口吻道：“那當然。我在的那超市生意特別好，對員工也特別照顧，不但工資給的高，年終獎也發的多啊，還有各種補貼各種福利。別看我只是個經理，我可過的不比那些金領差。”他這話說的略誇張了，不過那超市的待遇真是不錯，他妻子沒上班，他一人就把家撐起來了。

方安聽了，繼續微笑：“是么？這麼好啊。”

“那當然。你要是工作不順心，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安排。”

“可能你要先給你自己安排工作了。”方安笑着退後一步，“這家超市是我愛人開的。明天你就收拾收拾滾蛋吧，自己滾還可能多領點工資。”

“方安，你什麼意思？”王責也惱了。

正巧，冬簡買水果回來，就看見有人指着方安的鼻子。他快步上前擋住方安，卻被方安推開。方安一點都不害怕，還笑着問王責：“認識這個人么？要是認不出來，也想想我這種人渣是有暴力傾向的，你想在這兒打一架么？”

王責看看冬簡的臉，再回憶起方安高中就是個小混混，趕緊拉起朋友腳底抹油地跑了。

“這人誰啊？”

“不認識，走路不小心撞到了。”

“別生氣，回頭我查查他是誰，幫你教訓一頓。”冬簡琢磨着方安的臉色說話。方安扭頭沖他笑笑，他才放心。

“水果買多了。”方安笑道，“我高中住院的時候，你偷偷摸摸來看我，是不是從來沒有給我帶過水果？”

冬簡笑着點頭。

“你說我那時候有了精神方面的問題，你卻沒讓我媽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然後親自治好了我？”

這話要是普通人聽見，肯定就順着方安的話得意起來。偏偏冬簡性格敏感，他從方安對陌生人說的“暴力傾向”四個字，察覺出方安問這話的不尋常。

不過他也只能點頭。

“真好，聽說精神病院環境特別差，醫生護士還虐待病人呢？”方安笑。冬簡也只能跟着乾笑。

***

方安第二天再去找佟樂學的時候，那家醫院也沒了佟樂學的身影。護士說，佟樂學的朋友在前天就已經轉院到第一醫院做手術去了。方安只得再往第一醫院跑，路上他接到了王蘭的電話。

“來補課班，有學生鬧事。”王蘭道。

“我現在過不去，你處理吧。”

“你必須馬上過來。”王蘭堅持。

方安薄怒：“媽，是不是冬簡給你打小報告了？你覺得以現在科技的手段，找個人難么，想知道個事情會有多難？你別插手這事了，放心，你兒子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

他掛斷電話，又給冬簡打過去，咆哮：“你又找人跟蹤我是不是？找的郭大庄他們？你轉告他們，他們被開了。至於他們這個月的工資，你自己想辦法吧。別想從公司調，公司的賬也是我在管。”

“……”冬簡欲哭無淚。

方安在第一醫院順利找到佟樂學，直接就問他當年到底有什麼事。佟樂學肯定知道，要不然他媽和冬簡不會總想着不讓他和佟樂學見面。

“當年的事，我早忘了。”

“胡說，您後來肯定想起來了。告訴我吧，什麼事情我能都接受。”

“你怎麼知道你就能接受的？”

方安道：“因為我現在有個強大的後盾。”

剛走到病房外的冬簡，準備推門的手頓住了。他一直害怕方安接受不了當年的事情，他卻沒想到，方安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方安了。而且，方安有他，有冬咚，有一個溫暖的家庭。過去種種，又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他的手緊緊握着門把，想推開攔住佟樂學，心底卻又隱隱期盼，方安在知道事實之後，能夠淡然地接受事實，因為方安知道還有他這個堅強的後盾在。

如果他這麼多年對方安的守護，能成為方安接受當年的事的有利條件，那他這些年的辛苦隱瞞，也不算白費了。至少爭取到了時間，讓方安明白他會站在方安的背後，支撐着方安。

“我知道的並不多。當年你媽媽來找我給你請假。你媽第一次就給你請了三個月的假，時間太長，必須要按照休學走。她不願意，就來找我給你批假。我讓她拿出病歷證明，她也不拿，我就沒批。就算拿了，時間超過兩個月，也是按休學走。”

“後來有個年輕人給學校捐了上百台電腦。當時學校的電腦還是稀罕物，那年輕人說讓我給你批病假，並在你回來之後，幫你隱瞞病情，讓你繼續上課。他給我拿出了證明。”

他為什麼不能回來上課？方安詫異。

佟樂學繼續道：“那證明上寫着，你患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按理說，我們學校是不收精神病患者的，這也是為了其他同學的生命安全着想。學校當時的微機課，每個班一學期都摸不到幾次，我為了年輕人捐的電腦，同意你回來上課。他再三跟我保證，你只是受了過大的刺激，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後來他又說你缺失了一段記憶，已經沒事了。讓我跟你的班主任交代好，讓他給你編好理由。那個年輕人告訴了我一些你的詳細狀況，我讓針對你的狀況作出一些調整，讓你在學校過的更安全舒服些，不會有人再受任何刺激。”

“我在他的資金支持下，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改革。”佟樂學對當年他進行的一系列改革深以為傲。

他做的第一個改革，是加強了學校的安全力度。給學校的大門，以及各個教室、宿舍的門窗都換成了安全度較高的。學校的保安人員，也增加了一倍還多。當時他的那所高中，因為管理不嚴，很多學生都跟外面的小混混玩在了一起，小混混們也經常進校找事。自從他加強了安保措施，學生被校外人員欺負的事件基本就不再發生了。

他又改良了跑操制度，改善了食堂的飯菜，還在年輕人的建議下，把方安四周都放上了學習優秀的學生，讓他們帶着方安學習。

可以說，他當年為學校、為學生做出來的好事，都是因方安而起。也是那個年輕人為了方安才支持他去做的。

那時，他一眼都沒去瞧過方安。他的精力全放在了學校的改革上，除了這個原因外，他其實是有點不願意看見方安的。他為了得到那個年輕人的支持，竟然幫助一個有過精神方面問題的學生，隱瞞病情，並且將人放到了學生們的中間。

他在看病歷的時候，看過方安的照片而已。那時方安虛弱太多，整個人無精打採的，遠不是現在精神煥發的模樣。

那個年輕人就是冬簡。他後來在方安的抽屜里，看見過冬簡的照片。

“校長，您知道我當年因為什麼事受刺激了么？”

門“咯吱”響了一聲，卻沒人進來。方安回頭看了看，繼續問：“校長，您知道么？”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進醫院那段時間，咱們那裏出了件大事，我猜想，可能跟這件事有關係。”

方安急問：“什麼事？”如果只是他被差點打死，那麼他媽為什麼不能將病歷證明交給佟樂學。哪怕是辦休學也好，總比一聲不吭地不上課，被退學了好吧。

他應該不只是挨揍那麼簡單，這其中肯定還有什麼事，是冬簡沒說給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