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要林夷說起拜師典禮，整個流程除了坑爹的累就只剩下餓了。
他們早上天還沒亮就給攆了起床，洗漱，更衣。紫冥閣中弟子的等級分明，每個等級的弟子都有自己等級的弟子服，林夷作為跟掌門同輩的弟子，乃是淡紫色鑲白邊的衣服，配紫玉冠，渾身上下一串一串的玉飾，幸虧紫玉帶着靈氣不怎麼重，不然林夷一定會被壓死的。
那服飾之複雜，整整穿了一個時辰才弄好。林夷給外門弟子領着到了太清宮，在偏殿裏見到了沈醉等人。沈醉的服飾跟林夷基本相似，也是淡紫白邊的袍子，只是玉飾不是紫玉而是白玉，彰示着沈醉掌門首徒這獨一無二的地位。而何雨彤跟蘇易之則是白衣紫邊衣袍，裝飾青玉，比一般的親傳弟子多了玉飾這一項而已。
四人在偏殿等了小半個時辰，各方賓客已到場，便是拜師大典。林夷與沈醉地位較尊，並肩走在前邊，蘇易之與何雨彤走在後邊。四人一同走上大殿，先聽主事的弟子念了老長老長的祭文，再焚香拜祭紫冥閣歷代祖師。隨後又是一長串文章，深奧得林夷根本聽不懂，期間林夷等人跪了又跪，都不知道跪了什麼。林夷四人各自跪了自己的師父，主事捧上玉牒，師父注入靈氣，徒兒滴上鮮血，又是一長串叫人想睡覺的文言文。最後，主事將玉牒捧上太清宮前的高立的玉碑上，上邊已經密密麻麻地掛了無數玉牒，林夷四人的玉牒飛到玉碑最高處，穩穩地懸浮着，兩點淡紫光忙與兩點白中帶紫的光芒如星辰一般閃爍，昭示着他們四人的身份——除非他們被逐出師門，否則即便是身死，這光也不會消失。
林夷對紫冥閣並沒有太多歸屬感，這世界所有一切都是他寫出來的，對他來說，哪怕是不起眼的門派也是自己的心血。但看着那兩點並立的淡紫光彩，林夷忽然非常非常不想這兩點光芒消失。他不由得望了沈醉一眼，發現沈醉也望着那兩點光芒出神。
“紫冥閣第一百三十七代掌門親傳弟子，首徒沈醉，華夏大荒歷三十一萬三千五百年七月十八”，再見到這塊玉牒亮起，沈醉不由得想起上輩子他匆匆被逐，連這玉牒也沒見一次。等他成了妖主再回到太清宮，上邊已經沒有了他的名字。雖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花妖族的人，但對紫冥閣卻仍舊帶着很多愧疚。培養一個掌門首徒何等不易，其中多少心血、寶物，上輩子都被他浪費了，這一次，他不想再許紫冥閣許多。
於是紫冥閣立派三千多年的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親傳弟子拒絕接受師門法器的事，這一出還出了倆。
按照紫冥閣的規矩，弟子拜師以後師父就要打開自己的庫府，讓徒弟選擇一件法器作為成名武器。往後的日子裏，這法器就是他的顯示身份的最重要標誌。紫冥閣歷代親傳弟子所選的法器都是逆天級別的東西，例如玉明子的暖鳳拂塵，例如玉清子的霓裳曳廣帶，連主持典禮那個戒律長老的親傳弟子手裏的飄拂聖天星都是別的門派掌門也未必有的寶物。可以說這次紫冥閣的拜師典禮能來數萬人觀禮，一小半是衝著紫冥閣的名聲而來的大能，一大半是為了見丹陽子與玉明子這兩位紫冥閣地位最高與輩分最高的人物，給親傳弟子挑選的是什麼樣的寶物。
丹陽子和玉明子也有意揚威，玉牌掛上玉碑之後便起身到了高台之上。主持弟子道:“弟子領法器——”
話音才落，丹陽子與玉明子便同時揮袖，一排寶器排在半空中，圍了高台整整一周。觀禮的賓客中登時發出一片驚嘆聲:這近三百件全是頂級寶器，其中不少都是超越低級仙器的超強寶器。果然是名門弟子運氣好啊，別的門派就算做到掌門，也未必能得到一件頂級法器，這紫冥閣隨便給弟子的就是頂級寶器！
“長為尊。”丹陽子道，“夷兒與醉兒先選，東邊是為師的，西邊是師叔的。”
“是。”沈醉與林夷同時應道，轉身背對而立，在看不見對方表情時同時露出猶豫的眼神，隨後又變為堅定，同時抱拳道:“師父恕罪，徒兒不想選。”
清冷與溫和兩個聲音異口同聲。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同時轉身望着對方，目光既吃驚又欣賞。
沈醉以為，自己既然早晚要離開紫冥閣，能少用一點紫冥閣的資源便少用一點，他卻是為了什麼？他既然奪了“林夷”的舍，又不肯接受紫冥閣的法器，難道不是為了紫冥閣的寶物而來？
林夷想的卻遠遠沒有那麼複雜，他就覺得這些東西不適合而已，但沈醉的拒絕卻在他的意料之外。按照劇情，沈醉應該選那把雲心劍，一直到他被逐出師門也沒有拋棄啊，怎麼劇情不一樣？
林夷心裏咯噔一下，出去他這個小師叔的身份，這是第二次非常明顯的與劇情不符，將來呢？將來還會出現什麼？
丹陽子不解:“你們二人何故拒絕選寶器？”難道是覺得這些東西不夠好？
哪能不夠好啊？林夷拋下劇情不符的問題摸了把汗，當時他為了給蘇易之的前期打基礎，選的都是幾乎逆天的寶器好嗎？林夷趕緊解釋道:“請掌門與師父恕罪，夷兒所練功法，只怕不適合用殺意重的寶器。”
丹陽子點頭，他也知道林夷要練《春江花月》的事，按照《春江花月》的木屬生氣，確實不適合用武器。他轉頭望向沈醉，和藹道:“醉兒又是何故？”
沈醉早已想好借口，籠袖行禮道:“回師父，徒兒欲自行煉製法器。”
這話簡直比他們拒絕還要爆炸，需知華夏大荒修真的歷史已近十萬年，隨着時間的流逝與靈氣的分散，修真者的能力一年年在減弱。從千年之前起，大荒上已經沒有能煉製寶器的修士，近年來更是連頂級法器也難得有人練出，修士們用的武器，都是前人留下之物。這個沈醉到底是年紀小還是真的狂妄，居然說不要頂級寶器要自己煉製？
“師父。”沈醉已經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徒兒自有考慮，並非意氣用事，更非狂妄。”
丹陽子望了他一眼，竟然點頭答應了，道:“如此，你們退下吧，彤兒與易之上來選。”
林夷與沈醉依言退到一旁，林夷看着沈醉冰冷不動的臉，心裏滿是着急。當年他拿了雲心劍還打不過蘇易之，這下什麼都沒有，是準備一開始就被蘇易之幹掉嗎？別的不說，兩年後就是駕鴻密境的歷練了，他準備用拳頭跟裏頭的妖獸打？
沈醉對林夷着急得噴火的眼神視若無睹，只是看着台上。那裏，何雨彤選了個聲破寒夢綾，蘇易之選了清琅煥海劍，都是最頂級的寶器。
一場選罷，丹陽子與玉明子將寶器收起，典禮進入尾聲，開始大宴賓客。林夷有心找沈醉談一談人生哲學，但宴席一開始就有各種各樣的人擁上來，他跟沈醉被各自的師父帶着去見不同的客人。林夷滿肚子都是沈醉，根本沒注意到底見了什麼人，玉明子也不喜歡這應酬的場面，見了三兩位老友之後就帶着林夷跑回步虛台了。
可是師父，沈醉還在宴會上呢！林夷差點叫出口，委委屈屈地跟玉明子走了，一整個晚上都是牽腸掛肚的。等到半夜，林夷實在忍不住了，帶了傳送符就去了太清宮後邊，找到了沈醉的院子就翻牆進去了——他受過典禮就是跟掌門同輩的弟子，一般的防護咒根本攔不住他。
“沈……嗬！”林夷想躡手躡腳到沈醉床邊再叫醒他，結果剛推開門就遇上沈醉從卧房裏走出來，把林夷嚇了一大跳。
“小師叔？”沈醉皺眉道，“夜深人靜，為何私自入弟子房中？”
這話聽着怎麼想是他不懷好意準備潛規則師侄呢？林夷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問道:“那個……沈醉，你怎麼還不睡啊？”
沈醉嘴角一抿，眼神登時薄涼如飛刀般射了過來，大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氣勢，嚇得林夷立刻想轉身而逃。危急之時，林夷立刻條件反射地找借口:“那個……我……我餓了！來你這裏找吃的！”
沈醉哼了一聲，彷彿在說找借口也這麼白痴，當我是傻子么？
“我……我說真的！”林夷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讓沈醉反感，否則依沈醉的個性以後就只能是敵人了！情急之下，林夷一把抓過桌上的杯子，故作鎮定地說:“我特別想喝經雨花的花泣露！”
花泣露？沈醉立刻信了幾分。白天的典禮上靈氣縱橫，他既然是妖魔，必定受不了，晚上來找花泣露補充日月精華，也是常情。沈醉不再多話，只是道:“如此，師叔自便吧。”
這是要轉身去睡的姿勢啊！他還要跟他好好談談人生哲學呢！林夷又一着急，拉住了沈醉的手道:“等等！”
沈醉轉過身來，臉色又冷了。林夷不等他開口就說道:“那個，我會做好吃的，你要不要來嘗嘗？”
嗚呼，一句話奠定了從此以後家庭煮夫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