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桶金
“黃半仙被逼得實在沒招了,用手指着徽宗皇帝手裏拿着的玉匣,跺着腳叫自己小名‘黃蛤蟆,你就死到那盒裏了!’皇帝一聽又讓他算對了,那裏放的三足金蟾,可不就是個黃蛤蟆嘛!”
穆雲翼最後一句話講完,整個人群發出爆炸式的鬨笑,有不少看他鞠躬住口,紛紛大聲喊:“再來一個!小公子再講得太好了!再講一段!”
穆雲翼抹了抹額頭,滿臉歉意地說:“實不相瞞各位,我也想給大家多說多講,只是我先前昏迷了兩天兩夜,昨天下午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一個窩頭,然後就一直到現在,水米沒沾牙,這頭上直冒虛汗,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各位爺爺奶奶叔叔嬸子大爺大娘,您各位覺得我方才說得好,帶着錢的還請捧個錢場,沒帶錢的,捧個人場,叫一聲好,我也感激不盡了!”
說完他又給大傢伙鞠了個躬,然後捧着兩隻小手,出去討錢,他也真是餓得不輕,小臉慘白慘白的,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走起路來都跟踩着棉花,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能摔倒。
跟觀眾要錢也是分人的,不能逮誰跟誰要,他先走到剛才那位邱掌柜跟前,也不說話,就用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人家,那邱掌柜可憐他,從懷裏摸出五枚銅錢,放到他的小手裏,穆雲翼昨天問過高以純,五文錢就能買半升大米了,得了這五個銅板,今天就算沒白忙活,他沖邱掌柜甜甜一笑:“謝謝邱掌柜了,祝邱掌柜買賣興隆,大吉大利!”
邱掌柜苦笑着撫了他頭頂一下:“可憐滴娃娃,講得挺有意思,尤其是人品好,又有風骨,小小年紀就這麼立士,我那小孫子要是有你一半,我也不用操心了,你以後再來,我還來聽。”
穆雲翼又謝過,然後往別人身前走去,大多數人都是不願意給錢的,就好像穆雲翼上輩子在網絡上看小說,也經常看盜版,如今很多人一看要錢,也都默默地走了,不過還是有幾個或是真覺得他講得好,或是看他可憐,零零碎碎,有給兩文的,有給三文的,大多數只給一文,等到人群散盡,穆雲翼數了數,一共得了三十二文錢!
聽高以純說,現在農村男人冬天裏出去打短工,每天薪酬是十文錢,臟活累活,或者是技術活會更高點,鎮上和縣城裏,也會高一些,大約是十五文或者二十文起價,也就是說,穆雲翼剛才說了這段單口相聲,就掙了相當於農村三個成年人的工資,這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原本以為,能掙個十文八文,就算不錯了。
穆雲翼歡喜地把錢收起來,先去找地方吃飯,正經的酒樓吃不起,他撒腿直奔東市。
望城縣緊挨着大青山、小青山,那山連綿幾百里,擁有近千個大小山頭,山中出產各種木料,而且以燒炭著稱,很多好炭都直接運送京城,特供皇家,因此也算富庶繁華,縣城裏共有兩個市場,西市就是牛老大賣柴的地方,騾馬市、缸瓦市等都在那裏,而東市則主要是飯館、菜蔬、酒肆、茶肆一類,而且有很多賣餡餅賣包子的小攤,以供東城那邊下了工的勞力吃。
拳頭大的花捲一文錢兩個,小碗大的饅頭一文錢一個,餡餅要賣到兩文錢,不過個頭也要大許多,包子的個頭要小一些,分成兩種,素餡的跟花捲一個價,肉餡的跟饅頭一個價。
陽春麵六文錢一大碗,足夠成年男子吃個肚皮滾圓,大肉面則要十文,會在麵條上蓋一層紅燒肉,給得都挺實惠的,穆雲翼想吃麵條,熱湯熱水的吃着會很舒服,不過他一個人吃不完,肯定要浪費,就買了兩個包子兩個花捲,要的是素餡的,並不是他不想吃肉,也不是捨不得,而是他這個身體吃窩頭吃得多了,長時間不見油水,忽然吃肉肯定得壞肚子,以他現在的情況可生不起病,只能忍着饞,吃着包子就花捲。兩個包子,一個豆腐粉條餡,一個茴香雞蛋餡,都挺好吃的。
他現在人小胃也小,吃完之後就徹底飽了,噎得有些打嗝,他也沒捨得錢去買一碗茶水喝。
距離跟申時還有一段時間,穆雲翼就在市場裏轉開了,先花了三文錢買了一個藍布口袋,又添了一文,拿了一套針線和許多碎布。又去賣刀的地,畫四文錢買了一把掉柄生鏽的破鐮刀頭,添一文讓賣刀的師傅給他裝上一個小木柄,用兩塊木板做了個簡易的刀鞘,上面刻上“割鹿”兩個字,然後就藉著人家的磨石,把刀磨開了刃,把前段磨出尖來。
準備回去的時候,他又買了四個包子和兩個饅頭,再花六文錢買了半斤炒麵,不是炒麵條,是白面,添上油脂,干炒出來的,再加上點芝麻和糖,類似於後世的油茶麵,吃的時候用開水沖開,食用方便,味道也是不錯的,讓店鋪里的夥計分成兩份,用紙包好,捆紮緊實。最後再用一文錢買了十顆花生糖,準備回去給小五吃。
把這些全部都裝進布口袋裏,背在身後,腰裏別著那把割鹿刀,一蹦一跳地趕往西市。
到了西市,申時剛過,穆雲翼本來是提前過來的,牛老大的柴禾都已經賣完了,正擔心地站在柴禾市場門口往外觀望,穆雲翼頗為感動:“牛大伯!你柴禾都賣完了?專門等我吶?”
牛老大看他回來,明顯鬆了口氣:“你這娃娃跑得一天不見人影,這縣城裏不比咱們村子,萬一迷路了找不回來,可夠你受的!”說話的功夫就開始套車,又從車上摸出一張餅子,“這是早上來的時候,你嬸子烙的發麵餅,一共三張,我吃了一張,尋思這張給你,你中午也沒回來,快吃了吧。”他把餅遞到穆雲翼手裏,把他抱上車,然後一邊跟旁邊其他賣柴的人告別,一邊揮舞鞭子,把牛車趕出西市。
坐在車上,拿着餅子,穆雲翼鼻子有些發酸,已經吃過飯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勉強把眼淚憋回去,一小口一小口默默地啃餅。
路上牛老大也沒問穆雲翼這一天都是怎麼過的,穆雲翼也沒說,等要進村的時候,穆雲翼把那二兩半的炒麵拿出來,小小的一包,遞給牛老大:“大伯,今天多虧您把我捎到城裏,您就是我的貴人,我現在窮,也沒什麼能謝您的,這點炒麵是我孝敬您的,您務必要收下。”
牛老大哪裏肯要,穆雲翼早上說要進縣城討飯吃,他以為小孩真的是當小乞丐四處要飯,哪裏肯要他這好容易弄到手的吃食,說什麼也是不要。
穆雲翼卻一定要給:“大伯,我以後還得進城呢,到時候說不得要麻煩您,只是我現在也沒辦法,只能厚着臉皮蹭車,這炒麵是我特地買給您的,一點小小的心意,您要是實在不收,以後我可不好意思坐您的車,只能走着去縣城了。”
雙方推讓着,牛車進了村裡,穆雲翼背着包袱跳下車,撒腿順着岔道往高家跑:“我先走了,大伯再見!”
一路跑回高家,天已經大黑,穆雲翼正要推開院門,忽然從旁邊撲過來一個黑影,一把將他抱住,穆雲翼條件反射地拔出割鹿刀,才發現是高以清。
“元寶哥哥,你去哪了!怎麼才回來呀!”高以清哭得泣不成聲。
穆雲翼趕緊哄他:“我不是說我去縣城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哭啥哭啥,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快別哭了,進屋哥給你好東西。”他想把高以清抱起來,然後發現自己只比對方高了少許,又很瘦弱根本抱不動,只得作罷,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領他進院,“你哥呢?”
高以清抽抽搭搭地說:“我哥說你是因為吃不飽飯才要走的,去鎮上找你也沒找到,今天撿柴的時候,去山裏捉了一隻野雞,在上房屋裏燉了,本來要帶你一起去吃,你又沒回來,我哥給你留個雞腿,又被四叔搶去給他兒子了,嗚嗚,我哥被四叔推得在地上跌了一跤,把腳崴了,現在屋裏炕上躺着呢。”
聽說高以純受傷了,穆雲翼趕緊往屋裏走,高家三房住在西廂房的南邊兩間,穆雲翼帶着高以清往屋裏走的時候,看見對面走出一個十一二歲大的男孩,好像幾個月沒洗澡了,黑不溜秋的,藉著天上的月光,穆雲翼都能看到他臉上的油泥,鼻涕拉出老長,不停地吸溜着,手裏抓着一根雞骨頭,肉已經啃光了,兀自津津有味地嚼着,故意饞人似地弄出“嘖嘖”的聲音。
穆雲翼猜想這個傢伙就是高家四郎高以良,當初把真正的元寶從台階上推下來摔死,然後使自己穿越過來的罪魁禍首,他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拉着高以清進屋。
屋裏黑漆漆的也沒點燈,高以純坐在炕上:“元寶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哽咽着說不下去,穆雲翼過去跟他抱在一起,高以純終於哭着說出來,“我還以為你遇到拍花子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說到底,他也是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
穆雲翼嘆了口氣:“我怎麼會不回來呢,就沖你和小五在這裏,我就是爬也要爬回來的,快別哭了,我聽小五說你的腳受傷了?給我看看。”
“不用,沒什麼的,我睡一覺就好了。”高以純把腳往被窩裏面縮。
穆雲翼一把揭起被子,抓住他的右腳,高以純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穆雲翼藉著外面透進來的月光,連看帶摸,終於弄清楚,高以純的左腳踝已經高高地腫起來,跟個小饅頭似的。
“天啊!這傷到骨頭沒有啊?你趕緊下炕,我背你去看郎中。”
“別!別!你背不動我!”高以純趕忙大聲阻止,“骨頭沒事,當時我讓小五攙着自己走回這屋裏的,元寶,真的沒事的,睡一覺明天早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