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 - 曉東
今晚的電話掛得比平時快。
馨穎提起曉東明日的造訪以後,明顯感到敬誠有些心不在焉。
馨穎問:“你是不是有些累?”
敬誠先說:“還好。”
然後又說:“也許有點。”
馨穎擔心又心疼,說:“你今天早點休息吧。”
敬誠說:“好。”
掛電話前,馨穎說了一句:“我恨長距離。”
敬誠無語,心中苦笑:這世上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恨長距離。
掛了電話,敬誠一動不動地坐着。
他的心裏有些酸疼。
但更多的是憤怒。
當然不是對穎子。
甚至不是對曉東。
好吧,對曉東有一點。
但主要的,是對自己。
當年,在雷院的廢墟上,他哭了幾個小時之後,發誓不再為愛情、為穎子掉一滴眼淚。然後,他遠走高飛,將穎子留下。
這些年來,他無法忘記她,卻並不曾試着找她。因為他以為,她當年便放棄自己,現在恐怕早已忘記。
此刻,敬誠不僅對自己自私和懦弱的行為感到羞愧和憤怒,更對馨穎的勇敢和執著感到敬佩與感動。
他知道曉東有多優秀。
他完全可以想像曉東這些年來對穎子不懈的追求。
可是,穎子這個小傻瓜,只對自己情有獨鍾,一直將曉東當做哥哥。
曉東一定傷心得很,卻還是堅持照顧她。哪怕分開,也一直跟她保持聯繫。
就憑這一點,他便比不上曉東。
就算穎子只是將曉東當做哥哥,但曉東愛她。想想他們十年來一直保持聯繫,而且每年都見面,敬誠便嫉妒得不行。同時對自己更加覺得憤怒。
從前是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他不能想像穎子和曉東明天單獨在一起的情景。她甜美地笑着,他溫柔地注視她......想一想,他就要發瘋。
敬誠打電話給航空公司,被告知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今晚的最後一班飛機,夜裏11點起飛,當地時間早上8點到達。
一個是明早的第一班飛機,清晨6點起飛,當地時間下午3點到達。
敬誠毫不猶豫地訂了11點的夜班飛機(redeye)。一來,他今晚本就不可能好好睡覺。二來,他不能冒險比曉東晚到。
他知道,這樣飛過去,明晚不可能趕回來。
星期一不僅有課,還有兩個重要的會議。看來只能請人代課和缺席會議。因為他沒有辦法。他不可能不去波士頓。世上沒有比這更重要更緊急的事情。
星期天的早上,馨穎正在夢裏跟敬誠纏綿,隱約聽到門鈴聲。
她想對敬誠說:“我們不要理它。”
卻發現,敬誠已經消失不見,而鈴聲卻越來越清晰。
醒過來,發現剛才的溫柔甜蜜原來是在夢裏。現在突然被打斷,感覺十分掃興。
看一眼鍾,還不到9點,心裏更加不快。
難道不是約定成俗,除非情況緊急,周末9點以前不能打擾任何人?
是誰,如此無禮,不到9點按我門鈴,擾我美夢?
馨穎不快地打開大門。邊開邊想,不管你是誰,最好有很好的理由,否則她真的想教訓人。
門一打開,馨穎目瞪口呆。
敬誠站在門外,腋下撐着雙拐,面帶微笑看着自己。
馨穎問:“我是在做夢嗎?”
敬誠展開他那令人目眩的笑容,說:“不是。”
馨穎不信,抬起右手掐自己的左胳膊。
敬誠撐拐往前一步,伸手拉她入懷,然後緊緊地抱她。
拐杖掉到地上,他不管。
他用雙手捧起馨穎的臉,開始吻她,十分急切。
哦,馨穎立刻回抱他,同時熱烈地回吻他,管他是真是假。
兩人直吻到不能呼吸才分開。
看來,他是真的,馨穎心想,因為夢裏不會覺得難以呼吸。
馨穎看着敬誠,問:“你瘋了?”
敬誠笑着回答:“沒有。”
“沒有怎麼會突然跑過來?”飛機飛行時間就6個小時,更不要說來回機場、安檢、候機等的折騰。
敬誠說:“我來看你。”
馨穎問:“為什麼?”
敬誠答:“因為我想你了。”
馨穎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間想起什麼,問:“你是因為曉東?”
敬誠說:“他也是我朋友。”
馨穎說:“是嗎?”
敬誠不做聲。當然不是。他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敬誠說:“你是我的。”
馨穎笑:“是。”
敬誠說:“我要讓曉東知道。”
馨穎說:“他一來我就會告訴他。你不用這樣專門跑一趟啊。”
敬誠說:“我想見他。”
馨穎問:“幹什麼?打架?”
敬誠說:“如果需要,也只有打。”
馨穎搖搖頭,只當敬誠開玩笑。
她哪裏知道,他一點也不開玩笑。
敬誠不想對馨穎隱瞞自己的感受,便說:“我不想你單獨見曉東。”
馨穎問:“我以後都不能單獨見朋友嗎?”
敬誠說:“當然可以。只是曉東不同。”
馨穎說:“原來你是這麼小氣的一個人。”
敬誠並不否認,說:“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麼重要。我不能冒一絲的險。”
馨穎說:“你過慮了。我每年都見曉東。”
敬誠實話實說:“從前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一想到你們單獨在一起,我就要發瘋。”
馨穎說:“沒想到,你的嫉妒心這麼強。”
敬誠有些緊張地問:“你覺得討厭嗎?”
馨穎笑了,說:“討厭什麼?我們半斤八兩。”
敬誠聽了,更加緊緊地抱她。
馨穎繼續笑,說:“好了,先進去吧。大早晨的,擾人美夢。”
敬誠呵呵地笑了。
馨穎摟着敬誠的腰,兩人一起進到屋裏。
馨穎先扶敬誠坐下,然後撿起門口的拐杖,放在一旁。
她問敬誠:“你餓不餓?”
敬誠搖搖頭,說:“你過來。”
馨穎走過去。
敬誠拉她往自己身上坐。
馨穎有些遲疑。
敬誠說:“沒關係。”
馨穎小心地坐在敬誠兩條細瘦的腿上。
敬誠緊緊地抱她。這樣抱着她,他的心裏和身上都感覺無比的舒服。
馨穎問:“你在飛機上睡了嗎?”
敬誠答:“睡了一會兒。”
那就是沒多少。馨穎說:“你趕緊上床睡覺。”
敬誠更加緊緊地抱她,說:“我不要。”
馨穎說:“不行。你折騰了一個晚上。現在你那邊的時間都還不到早上6點。”
敬誠耍賴道:“我不睡。除非你跟我一起睡。”
馨穎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
她知道,敬誠現在就像個饑渴的孩子,不餵飽,休想讓他睡覺。
她站起身,拉敬誠起來,然後摟着他,兩人一起去到床上。
先親吻,從溫柔到熱烈......
再愛撫,從輕緩到瘋狂......
你觸摸我的後背,我搓揉你的前胸......
你舔舐我的耳垂,我吸吮你的櫻桃......
最終兩人合二為一,共享人間極樂......
敬誠的身子還在顫抖,便緊抱馨穎,在她耳邊說:“穎子,我愛你。”
馨穎心中甜蜜至極,回答說:“我也愛你。”
過了一會兒,不見敬誠說話。抬頭卻發現,他已經睡着,雙手還緊緊地抱着自己。
看他英俊得不像話的臉上滿足的表情,馨穎在心裏直嘆氣。
她本沒有睡意,但躺在敬誠溫暖的懷抱里,聽着他均勻的呼吸,慢慢地,再入夢鄉。
曉東坐在飛機上,想自己和穎子這近二十年的糾結。
其實,確切地說,不是兩人之間的糾結,而是他一個人的糾結。
他時常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如果他沒有看到穎子在操場上猛推汪建輝,拉起張敬誠的樣子......
如果他沒有看到穎子在轉糖攤前歡笑哭泣的樣子......
他的這輩子應該會不同吧?
也許。
命運的事,誰知道呢?
往往如那首歌所唱: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他當初不就是因為多看那一眼,然後開始近二十年的糾結?
一開始,小兒天真無邪,單純喜歡。
到後來,青春懵懂,心中暗戀。
再往後,越來越喜歡,直到無法自拔。
在武漢,他曾兩次跟穎子表白,一次在張敬誠搬離武漢以前,一次以後。兩次都被她拒絕。
那時,穎子還在上中學,說自己還小,要學習。
等她上了清華。一到校,便迫不及待地找張敬誠,讓曉東傷透了心。
可是張敬誠已經不在清華,曉東自然要照顧她。
過了一年,曉東再次表白。
馨穎依然不答應。
曉東問:“為什麼?”
馨穎說:“我們一起長大。我一直當你哥。”
她若給出別的理由還好,這個理由不禁讓曉東心頭火起。他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不當張敬誠哥?”
馨穎看着他,半天不說話,眼圈卻慢慢地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曉東知道自己戳到她的痛處,十分後悔,說:“穎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馨穎一臉悲哀地回答他的問題:“我不知道。”她不知道,為什麼同樣一起長大,她對誠誠和曉東的感情卻不同。
馨穎的眼裏噙着淚水,看着曉東說:“我不想這樣。可是,我沒有辦法。”
曉東十分理解馨穎的心情。因為他也不想這樣。可是,他也沒有辦法。
大學畢業,他去英國劍橋繼續深造。
過了兩年,馨穎去美國哈佛。
他們一直保持聯繫。他每年一定會去看她。
出國前,只要她一句話,他就會留在清華深造。可是她說劍橋更好。
畢業時,只要她一句話,他就會從英國搬到美國。可是她說英國比美國更有文化。
男人必須有事業。這些年,曉東一直努力,終於事業有成。
雖然一年只有一兩次見面、五六通電話,但是他一直思念她。
他希望有一天,她會發現,他一直在她身旁,從未走遠。
可她始終當他哥哥和朋友。
於是這些年,曉東一直在追求和放棄之間掙扎。
他一次又一次試着在心裏放下她。
一次又一次無果。
他有過女朋友。
還不止一個。
每一個都不了了之。
他忍着不去看她。
頂多忍個大半年,然後突然有一天便忍不住了。
兩年前,馨穎在電話里宣佈自己有了男朋友,也在哈佛,叫世文。
曉東失望至極,同時心痛難忍。
很快找個理由飛過去,見到世文。果然大好青年,只是並不見得比自己更優秀。
曉東實在心酸,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這是馨穎的第一個男朋友。而他自己,已經有過幾個女朋友。他想,也許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何況,從馨穎和世文的互動中,他並未感受到那種瘋狂的愛戀。
一年前,也是在電話里,馨穎突然宣佈訂婚,與世文。
曉東問馨穎:“你愛他嗎?”
馨穎說:“我很喜歡他。我想我會慢慢愛上他。”
那晚,曉東大醉一場。
半年前,馨穎說婚禮定在11月。
曉東心痛得半天說不出話。
掛了電話才發現,他連恭喜、祝福一類的話也沒有說。
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接受馨穎要嫁人的事實。
一方面,他很傷心。伊人已作他人婦,空餘此心更付誰?
另一方面,他也很高興。這麼多年徒勞的等待,終於不用再等。
他一點也不後悔,因為他一直堅信:如若相愛,便攜手到老;如若錯過,便護她安好。
他一直護她。現在,終於可以將她交給世文。
他不會參加她的婚禮。他不相信自己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她出嫁。
可是,隨着婚禮日期的日益接近,他發現,他需要在她嫁人以前,再見她一次,而且最後問她一次:“你愛他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會給她最誠摯的祝福,然後在心底說聲“再見”。
敬誠和馨穎正在廚房裏忙碌,門鈴響了。
兩人對看一眼。
馨穎說:“我去。”
敬誠點點頭,繼續燒菜。
馨穎打開門。
曉東看着眼前的馨穎,心裏一陣顫抖。
她比記憶中更加漂亮。而且,她的臉上有一種特別的光芒,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幸福和快樂滿溢的光芒。
看來,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問題恐怕也不用問了,曉東心想。
馨穎看着曉東,臉上綻開笑容,叫聲:“曉東。”
看着她那能化解冰雪的笑容,曉東也忍不住微笑,說:“穎子,你好。”
馨穎說:“快進來。”
曉東隨馨穎進了屋。這裏他來過幾次,已經很熟。
馨穎問:“什麼時候到的?”
曉東答:“兩個小時前。先去了一下賓館。”
曉東注意到桌上擺着幾個菜,而且滿屋子飄香,笑道:“看來廚藝大有長進。真的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馨穎的臉有些紅,笑着說:“不是我做的。”
曉東隱約聽到廚房裏有炒菜的聲音,說:“世文在這裏?我不知道他很會做菜。”
遇見敬誠,取消婚禮,不過是兩個星期前的事。因為知道曉東無法參加婚禮,所以馨穎並沒有立刻通知他。她本打算這些天找時間給他打個電話。沒想到,他就來了。
馨穎知道,沒有時間比此刻更好,於是直接說道:“曉東,我跟世文已經分手,婚禮也已經取消。”
曉東目瞪口呆,問:“真的?”
馨穎點頭。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兩個星期前。對不起,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曉東指指廚房:“那是......”
馨穎微笑:“我的男朋友。”
什麼?!
因為她馬上要嫁人,他千里迢迢地趕過來。
沒想到,她竟然取消了婚禮。
而且,立刻有了新的男朋友!
曉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馨穎繼續微笑,說:“他在燒最後一個菜,馬上出來。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
馨穎留下一臉驚詫的曉東,進了廚房。
廚房裏,敬誠架着雙拐,正好燒完最後一個菜。
馨穎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背,說:“曉東在外面。”
敬誠點點頭,撐着拐,轉過身,輕輕地摟了馨穎一下。
馨穎笑了,用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快速地碰了一下,說:“你先出去,我馬上把菜端出來。”
敬誠撐拐去了。
曉東欣賞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想:她的新男友竟然廚藝高超......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咚,咚”的聲音,他好奇地轉過身來。
如果說剛才馨穎宣佈婚禮取消,他十分震驚,那和他現在的感覺相比,完全不算什麼。
曉東看着眼前的人,立刻石化。
張敬誠!
他的腋下撐着一雙金屬的拐杖。
他一身黑色。上身是黑色的高領羊毛衫,□是黑色的西褲。
他看起來英俊成熟,而且充滿自信。
馨穎的新男友竟然是張敬誠!
她終於找到了他。
而且明顯的,為他與世文分了手。
敬誠撐拐走到曉東面前,伸出右手:“曉東,你好!”
曉東也伸出右手。
兩人雙手緊握。
他們認識一輩子,幾近三十年,這是第一次握手。
兩人都在心裏讚歎,對方看起來真的很不錯。
那是身高和長相以外的東西。
那是一個男人的氣質與風度。
馨穎端着菜出來,見他們握手,高興地說:“好,見過了。反正,你們不用我介紹。”她知道,在還沒有自己時,他們就認識。
兩人男人同時轉過頭,看着她。
她兩手端着一個大盤子,盤子上有一條熱氣騰騰的燒全魚。
繚繞的霧氣后,是她臉上巨大的笑容。
兩個男人心裏同時一動。
這是他們的終極夢想:回到家裏,這個女人,這麼一臉幸福的模樣。
馨穎將菜放在桌上。
兩個男人都站着不動,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馨穎轉回身,說:“你們倆又不是客,幹嘛這麼客氣?”
明顯的,在她的心裏,這兩個男人都是家人。
敬誠和曉東各自心情複雜。
敬誠先動,撐拐走到桌邊,將拐杖從腋下取出。
馨穎伸手接過拐杖,靠放在一邊牆上。
敬誠扶着桌子坐下。
曉東看着他們親密自然的舉動,心裏更加酸楚。
他也走過去坐下。
馨穎拿出一瓶紅酒,還有三個酒杯。
敬誠打開瓶蓋,將酒倒入酒杯。
馨穎率先端起酒杯,說:“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竟然從未一起聚過。今天是第一次,一定要慶祝一下。”
三人一同舉起酒杯,兩兩碰杯之後,都一飲而盡。
馨穎興高采烈,兩個男人卻各懷心思。
敬誠重新將酒注入酒杯。
曉東先看馨穎,再看敬誠,忍不住問:“你們倆誰找到誰?”
馨穎和敬誠對望一眼。馨穎說:“我們誰也沒找誰,只是偶然碰上。”
大千世界,偶然碰上?曉東說:“開什麼玩笑?”
馨穎說:“不開玩笑。兩個星期前,我去紐約開會,在會場上碰到他。”
曉東說:“竟然有這麼巧的事?”
馨穎說:“是啊。”
曉東心想:看來真的是老天爺要讓他們在一起。
曉東問敬誠:“你現在在哪裏?”
敬誠說:“斯坦福。”
曉東知道斯坦福在美國西海岸,而哈佛在東海岸,便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馨穎正想開口,說自己打算辭職去加州,就聽見敬誠飛快地回答:“我打算跟穎子求婚。”
曉東大吃一驚。他們不是十年不見,兩個星期前才重逢嗎?
馨穎更是大吃一驚,睜大眼睛看向敬誠,發現他正看着自己,一臉溫柔的笑容。
曉東看馨穎臉上的神情,知道她也非常意外。
馨穎的確意外。她沒有想到敬誠會當著曉東的面說求婚一事。
好在她一直當曉東哥哥,所以不至於尷尬。但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紅。
曉東的心跳立刻加快。他盡量面色平靜地問敬誠:“什麼時候?”
敬誠說:“現在。”
話音未落,他便雙手扶着桌子的邊緣,用力將自己撐起來。跛行往右一步,然後小心地用手扶着腿,慢慢地彎下右腿,單腿在馨穎身邊跪下。
馨穎目瞪口呆。
曉東更是。
敬誠完全沒有看曉東,就彷彿房間裏沒有他這個人。
他的注意力全在馨穎身上。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黑色金絲絨的小盒子,打開,取出裏面一枚碩大的鑽戒,舉在手上,說:“穎子,請你嫁給我,好嗎?”
馨穎繼續發獃。
曉東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
他飛過來,是想在他愛的女人出嫁以前,再見她一次,說祝福,道再見。
可是,他來了以後,遇到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意外。
首先,穎子和未婚夫分了手。
其次,她已經有了新男友。
而她的新男友是張敬誠。
現在,張敬誠竟然向穎子求婚,在他們重逢僅兩個星期之後,而且當著他的面。
今晚,還能有更多的意外嗎?
敬誠單腿跪在地上,細瘦的腿有些顫抖。人也在微微發抖。他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
曉東坐在一旁,心也是。
馨穎看着跪在面前的敬誠,眼淚忍不住往上涌。
臉上卻露出了笑容,越來越大的笑容。
她本來想等等的。可是現在,敬誠跪在面前,跟她求婚。她想:既然自己這麼愛這個男人,還等什麼?
馨穎點着頭說:“好。”
敬誠的心重新落回胸膛。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屏住呼吸。他的眼睛濕潤起來,將鑽戒套在馨穎左手的無名指上。左手無名指離心臟最近,將戒指戴在上面,意為最鄭重的約定。
曉東的心裏百感交集。一方面,羨慕、嫉妒;一方面,難過、心碎……
馨穎拉敬誠起身。
敬誠站起來,立刻將馨穎抱入懷裏,同時低頭吻她。
馨穎微微偏頭,笑着說:“曉東在這兒呢。”
敬誠說:“他是你哥,不是外人,沒關係。”
馨穎想想也是,沖曉東羞澀地一笑,然後跟敬誠親吻。
曉東心中酸楚和疼痛得想死。
他十分明白,敬誠為什麼會這麼做。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依然愛馨穎,所以索性當著自己求婚,好讓自己徹底死了這條心。
他能怪他嗎?
敬誠和馨穎吻完,重新落座。
馨穎笑着問敬誠:“你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還記得三天前,她跟他求婚,他拒絕了。
敬誠凝視着馨穎,說:“在這世上,我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你。我本來以為,我可以等。可是突然發現,我不能。”
馨穎看着他,心中感動,等他往下說。
敬誠繼續道:“我們在一起,雙方父母都不贊同。也許我們一時難以讓他們改變主意。但我不想讓它影響我們。”
曉東心裏不禁動容:原來,雙方家長都不贊同。可是,他們還是要在一起。他們已經在一起。真的勇氣可嘉。
敬誠說:“你一直當曉東哥哥。今天正好他在。至少我們有他的見證。希望也有他的祝福。”
敬誠看着曉東。
馨穎也看着曉東。
曉東的心裏波濤洶湧。半天才說:“既然穎子一直當我哥,我就作為她哥說兩句。”
曉東直視敬誠,問:“你會好好愛她,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敬誠迎着曉東的目光,回答:“我會愛她到死。我死也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曉東看着馨穎,問:“這是你要的?”
馨穎用力地點頭。
曉東看看敬誠,再看看馨穎,說:“你們真心相愛,我祝福你們。”他面帶笑容,心如刀割。他和穎子,最終有緣無分。
曉東舉起酒杯,和敬誠馨穎分別碰杯。
馨穎喝了一小口。
曉東和敬誠卻不約而同地一飲而盡。然後互相向對方亮了一下杯底。
他們給了對方自己的承諾。
一個承諾永遠愛馨穎。
一個承諾永遠的祝福。
曉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了馨穎。也知道,以後自己只會在遙遠的地方祝福。
這些年,追求馨穎不果,一直傷心。看她悶悶不樂,更覺得愧疚。
他知道她喜歡敬誠。
他不知道在敬誠搬離武漢這件事上,自己起了什麼作用。他懷疑,自己至少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愛馨穎,希望她幸福快樂,哪怕不是跟自己在一起。
可是,她並不幸福快樂。
想想自己可能是罪魁禍首,他更是愧疚得不行。
現在看到她找到幸福,真正快樂,他為她感到高興,為自己感到傷心。
但同時,總算可以安心,不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