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番外 - 曉東
加州和波士頓之間有三個小時的時差。
星期四的白天,雖然十分想念,敬誠和馨穎都極力剋制,不往對方的辦公室打電話。
從今天起,他們正式開始遠距離的情侶關係。兩人都明白,他們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和適應。於是,從強迫自己不在工作時間打擾對方開始。
好在本來就很忙,最近拉下的事也很多。忙碌之中,一天很快過去。
敬誠特地提前回家。
他一直算着時間:
穎子現在到家了吧?
她在做晚飯吧?
她在吃晚飯吧?
......
一等又等,終於不能再等,撥通電話。
電話一通就被接起,裏面立刻傳來馨穎歡快的聲音:“嗨。”
明顯的,她在等他的電話。
敬誠的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也說聲:“嗨。”
然後就聽見馨穎在電話那頭呵呵地笑了。
他們只是互相“嗨”了一聲,心裏已經感覺十分甜蜜。
敬誠問:“吃了沒有?”
馨穎說:“沒有。”
敬誠問:“怎麼這麼晚還沒有吃?今天加班嗎?”
馨穎說:“沒有。我在等你的電話。你怎麼這麼晚才打?”
敬誠一下子愣住了。他想等她吃完晚飯,所以忍了半天才打。而她竟然飯也不吃,等他的電話。
敬誠嘆口氣,說:“你這個傻瓜。先去弄點吃的。我過一個小時再給你打。”
馨穎大叫:“不要!我不餓。我等了這麼久,你先跟我說話。”
聽到她聲音里的急切,敬誠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問:“說什麼?”
馨穎說:“說你想我了。”
敬誠說:“我想你了。”真的很想。
馨穎立刻接上:“我也想你了。”
兩人的臉上都露出巨大的笑容,卻又不約而同地濕了眼眶。
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你想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也在想你。
他們兩個,一個二十五,一個二十八。
按說都不年輕,卻都跟白紙一般的單純。他們完全信任對方,所以可以在對方面前自由自在地表露感情。有時,甚至像孩子一樣。
敬誠問馨穎:“今天做什麼了?”
馨穎告訴他今天所做的實驗,所取的數據,還有文章修改的情況。
敬誠給她提些建議。
馨穎連連點頭。隨即想到,敬誠在電話那頭看不到,便說:“嗯,知道了。剛才我一直點頭來着,可惜你看不到。”
敬誠笑着說:“我看得到。”
馨穎奇怪地問:“你怎麼看得到?”
敬誠說:“我看你點頭,從小看到大,你說呢?”
馨穎一想,也是。從小就是他說什麼,她拚命地點頭。他看過無數次,自然不用想像,眼前就可以出現自己點頭的樣子。
馨穎呵呵地笑起來。
敬誠也笑。
馨穎問:“你今天做了什麼?”
敬誠告訴她。
他們只是跟對方簡單地說一下一天的工作,心裏便覺得無比的快樂和滿足。
馨穎問敬誠:“你的腿怎麼樣?今天有拄拐嗎?”
敬誠說:“有。不過,腿的情況比昨天好一些。”
馨穎說:“多拄兩天。別逞強。”
敬誠說:“好。”
馨穎說:“我希望我現在在你那裏,可以幫你按摩。”
敬誠閉了閉眼,抿了抿唇。他也希望她在這裏。不為按摩,就想她在這裏,兩人在一起。他怕穎子聽了難過,所以忍着不說。沒想到,穎子一下子說了出來。不過,他並不想接下去。
敬誠清了清嗓子,說:“別擔心,我一會兒會自己按摩。”
馨穎說:“我知道,你一直自己按摩。可是,我想幫你按摩。我想早點搬過去。”
敬誠立刻說:“穎子,你那邊已經不早了,你還沒有吃晚飯。先去弄點吃的。我們明天再說。”
馨穎早就飢腸轆轆,也知道辭職搬家不是一個幾分鐘就可以討論清楚的問題,便答應:“好。”
掛電話前,敬誠告訴馨穎自己明天打電話的時間,並叮囑她回家先吃晚飯。
馨穎又是一陣點頭,嘴上應着好。
星期五的晚上,敬誠給馨穎打電話。
“嗨。”
“嗨。”
兩人的聲音里都帶着笑。
敬誠問:“晚飯吃了嗎?”
馨穎回答:“吃了。”
“吃的什麼?”
“我自己弄的,不好吃的東西。”
敬誠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
馨穎接著說:“我要吃你做的,好吃的東西。”
敬誠止住笑。
對他來說,與穎子分開,每一天都是折磨,他只是嘴上不說罷。
不過,不用擔心,穎子每天都不自覺地提醒他,就像現在這樣。
敬誠說:“很快,我就天天做給你吃。”
馨穎說:“我不想等。”
敬誠說:“我也不想。”他已經決定從斯坦福辭職。只是不知怎樣說服穎子,是他搬,而不是她。不過,不管怎樣,他都需要呆到下個月底,學期結束的時候。
馨穎突然想起什麼,叫聲:“誠誠。”
敬誠問:“什麼?”
馨穎說:“我今天收到世文的一張卡片。”
敬誠的心立刻懸起來。他並不擔心世文會影響他們的感情。可是他知道,穎子對世文依然非常牽挂。同時覺得愧疚。
敬誠問:“他說什麼?”
馨穎說:“卡片上只有‘祝福’兩個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事實上,打開卡片看到那兩個字后,她的淚水立刻湧出眼眶。
敬誠的心放了下來。他在心底感謝世文。他知道,世文的這兩個字,對馨穎有多重要。
馨穎說:“可惜你不認識他。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敬誠毫不懷疑。穎子願意嫁給他,他一定優秀至極。而且,能夠寄這樣一張卡片給穎子,至少說明兩件事:一他極愛穎子,二他人品高尚。
敬誠不知道,其實,真的要謝,他應該謝自己。因為正是他的演講,讓世文對他這個人有一個全面的認識。同時理解了他和穎子之間的感情,明白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也只有他們才能讓對方幸福。
敬誠說:“穎子,他會找到屬於他的幸福的。我們也為他祝福。”
馨穎用力點頭,應着:“嗯。”
因為敬誠星期三的晚上才回加州,而且兩人都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敬誠走以前,他們說好,這個周末不見,下個周末再見。
星期六,馨穎在實驗室里忙了一天。回到家,看到電話留言機的紅燈在閃。心想這是誰啊,輕輕按下播放鍵......
敬誠今天也工作了一整天。人很累,但心情愉快。
昨晚馨穎告訴他世文的祝福。馨穎聽起來如釋重負。他知道,從此馨穎的心裏會少份愧疚與牽挂,因此他十分高興。事實上,他一直擔心馨穎。可是,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她。現在,世文主動放手,馨穎可以放心,他的心裏也感覺輕鬆不少。
誰知道這感覺只會持續一天?
晚上,敬誠按時給馨穎打電話。
“嗨。”
“嗨。”
兩人都是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就笑逐顏開。
敬誠問:“今天怎麼樣?”
馨穎答:“veryproductive(產量很高)。”
敬誠聽到她聲音里的開心與驕傲,忍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
馨穎問:“你怎麼樣?”
敬誠說:“我也做了不少事情。”
馨穎說:“我們今天都表現很好。可惜,你不在這裏。要不,我可以好好地獎勵你一下。”
敬誠忍不住用力吞咽。沉睡的小弟弟立刻醒過來,抬起頭問:“有人說獎勵嗎?”
敬誠希望馨穎不要這麼沒心沒肺。他拿她沒有一點辦法。他的小弟弟更是。她只是一句玩笑話,小弟弟就昂首挺立,等着領賞。
可是,他還不能說什麼。敬誠無奈地搖搖頭。
他右手拿着電話,伸出左手調整褲子,然後按按小弟弟,回去睡覺!
馨穎那邊說獎勵,他這邊完全不敢接話。
如果接話,她再說下去,他不是自己找死嗎?
敬誠正努力安撫小弟弟回去接着睡覺,就聽到馨穎興高采烈地說:“你猜,我明天會見到誰?”
敬誠茫然。誰?
世文?不會。
她父母?也不會。
也許,某位著名的遺傳學家?他知道,每年到哈佛訪問的著名學者不少,斯坦福也是一樣。可是,星期天?應該不會。
或者,根本就不是他所認識的人?
這時馨穎正好補充一句:“你也認識的哦。”
敬誠想:自己也認識?那隻能是哪位著名的遺傳學家了。他的確認識不少著名的遺傳學家。只是,她怎麼能肯定自己認識此人?
敬誠想不出,也不願亂猜,乾脆問:“是誰啊?”
馨穎大聲地說:“曉東!”聲音里一派欣喜。
敬誠半天反應不過來。
馨穎半天聽不到敬誠說話,便問:“你不會忘了曉東吧?”
他怎麼會忘了曉東?孟曉東!
原來,她現在叫他“曉東”。
這麼親熱!
而且,這麼興奮!
敬誠的心裏不禁湧起一種酸酸的感覺。
他清楚地記得當年,第一次聽穎子叫“東東哥哥”,心裏也是這種感覺。只是那時,自己還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敬誠問:“你們一直有聯繫?”
馨穎答:“是啊。”
敬誠的心裏更酸了。
“他現在在哪裏?”
“在英國。不過,人應該在來美國的飛機上。”
“你們這些年經常見面?”
“以前在清華比較多。出國以後差不多一年一兩次。他有時有項目或會議會過來,我們會順便見見。”
敬誠想起來,馨穎追着他去清華。她到那裏時,他已經離開,曉東卻在那裏。
敬誠的心裏不禁酸疼起來。
“他還沒有結婚?”
“沒有。”
“他還在等你。”敬誠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你瞎說什麼呀?”馨穎笑:“我們一直是好朋友。我當他哥,他當我妹。”
敬誠心想,穎子,你可真夠天真。你也許真的當曉東哥。曉東卻不會真的當你妹。
敬誠問:“他知道世文?”
馨穎說:“當然。他們見過。我還給他發過婚禮的邀請。不過,他說有時間衝突,到時來不了。”
婚禮來不了,現在卻來了。敬誠自己是男人。他不僅認識曉東,也了解曉東。他知道,曉東依然愛着穎子。只怕永遠不會停止。
敬誠問:“你明天什麼時候見他?”
馨穎說:“下午吧?以前也是。他留言只說,有個緊急項目,需要過來。他正準備去機場。”
敬誠想他知道為什麼曉東需要過來。他皺着眉頭,問:“你打算怎樣招待他?”
馨穎笑,說:“他不需要什麼招待。以前我幾次想帶他吃波士頓的美食,他都說坐長途飛機人累,也沒胃口。我就在家裏隨便弄點什麼,他好像更喜歡。”
敬誠的眉頭皺得更緊。
他絲毫不懷疑,馨穎愛自己,對曉東只是兄妹之情。
他也絲毫不懷疑,曉東對馨穎,不是兄妹之情。至少,心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