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記吃不記打

31記吃不記打

直到三更時分,薛姨媽派了人來找,薛蟠才隨着人回家,雖沒人欺辱他,但見了薛姨媽,不禁為難地掉下眼淚來,紅着眼眶哽咽道:“兒子如今是進退兩難,實在不知該怎樣。”

薛姨媽已經從薛家叔父那知道了經過,此時比薛蟠更為難,但看薛蟠這自責模樣,又不好訓斥他,只嘆道:“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你昔日仗着自家的錢,仗着你舅舅、姨爹家的勢無所不為,如今可好,你姨爹自顧不暇、你二舅舅對你姨爹的事也愛莫能助。如今你還當跟昔日一樣?以後說話行事多留心一些吧。”

“那如今該如何?實在不行,兒子去回絕了璉二哥,想來,璉二哥也不會太生氣。”薛蟠為安慰母親硬着頭皮道。

薛姨媽忙道:“不可,那璉哥兒好說話,可他家大老爺卻是個不好相與的。”被裝進棺材都死不了,那位赦老爺當真是禍害遺千年,苦思凝想半日,到底是不忍叫薛蟠為難,嘆道:“這幾年家裏比不得你父親在時了,還有些老人養在家中。我叫你叔叔幫着湊一湊,你后兒個領去給璉哥兒吧。日後跟着璉哥兒,與那許家、黎家哥兒一處,學了人家一星半點好處,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薛蟠垂着頭重重地點了一點。

薛蟠之父去后,薛姨媽全賴王、賈兩家權勢,才能孤兒寡母地在薛家八房人覬覦下守住偌大家業。

饒是如此,因家裏沒有正緊的男主人出面主持,家裏也比不得早先了。

薛姨媽帶着薛蟠去了其他幾房人那邊說項,原本以為尋不來人,誰知各房的買賣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聽說要尋掌柜的,便紛紛推薦了昔日鋪子裏的人來,不過兩日就尋了大小掌柜一十七人、賬房二十八人、大小夥計四五十人。

在薛姨媽屋子稍間裏,薛蟠瞧見幾個昔日跟着他父親的掌柜也列在其中,不由地傷感道:“原當咱們家湊不出人,不想……”越是如此,越是難受。

薛姨媽叫薛寶釵幫着謄寫花名冊準備叫薛蟠送給賈璉,坐在芙蓉覃上唏噓道:“若不當真見到,我也想不到家裏有那麼些掌柜無事可做。”連連嗟嘆下,落下眼淚來,“昔日你們父親在時,往外聘請賢才還來不及呢,哪裏會有人沒處用?”

“媽別傷心了,藉著這時機,將那些用不着的放出去豈不好?媽一個寡婦守成不易,能保持眼前的局面,已經十分了不得了。”薛寶釵趕緊安慰薛姨媽,手上謄着花名冊,卻沒薛姨媽那怕得罪王夫人的一層顧慮,只覺他們孤兒寡母餬口艱難,多跟一些人交好才能生存。於是謄寫了花名冊,又特地道:“迎春一個悶在家中也怪難受的,明兒個送花名冊,我隨着哥哥同去,也給迎春解解悶。”

“哎——”薛姨媽顧慮重重,好半響想起賈政、王夫人翻身已無可能,又道:“請了迎春來家小住幾日吧,她太太身子不好,別叫璉哥兒顧了這個顧不得那個。”

薛寶釵含笑應了。

又過了一日,薛寶釵穿了一件灰綠暗紋緞面夾襖一條鵝黃裙子,打扮得素凈非常,帶着金鶯、金燕兩個,受了薛姨媽的一番叮囑,上了轎子,就隨着薛蟠去賈家老宅送花名冊去。

到了賈家老宅那條街上,只聽薛蟠打馬過來說略等一等,薛寶釵在轎子裏就耐心等了,許久轎子又起來,聽薛蟠在外頭說是王子勝的轎子才剛離去,薛寶釵心道王子勝當也是來拜會賈璉的。

進了老宅,自有人換下薛家的轎夫抬着薛寶釵去見迎春,薛蟠隨着趙天梁就去賈赦院見賈璉。

趙天梁心下疑惑這薛蟠怎看着沉靜了不少,不似往日那麼囂張了,笑道:“薛大爺這幾日可還好?”

薛蟠悻悻地,這幾日他先怕找不出人,隨後又見人一大堆,心裏悲喜莫名哪裏好受,只是問趙天梁:“我三舅舅來做什麼?可是去拜會姨爹?”

“哪裏呢,尊親聽說我們家鋪子裏缺人,想來推薦幾個人。二爺想着既然求了薛大爺您,若是再答應尊親,豈不是對不住薛大爺?就婉拒了尊親。”趙天梁含笑道,牆倒眾人推,賈政、王夫人那邊已經是無力回天,王子勝這素來就與六親不合的主,怎會好心去他們那邊雪中送炭。

薛蟠笑道:“璉二哥到底義氣。”

一路上又見許多布衣之人滿臉笑意地帶着包袱貼着牆角站着等他們過去,薛蟠又忍不住問:“這些個帶着包袱的,又是什麼人?”

趙天梁待過去了一些,就道:“薛大爺還記得我們二爺從鋪子、莊子裏挑出來的人嗎?二爺早早地就盯着他們呢,如今挑來的,都是心眼活泛又明白事理的,叫他們去做莊頭、看着出租的宅子呢。”

庄頭也算是掌握大片土地、上百口人的肥差,薛蟠回頭望了眼那些人身上的粗布大褂,瞧見一個婦人褲腳大喇喇地敞着,心道這些人也算是祖上積德,能一下子領了這肥差,由此也可見這金陵上下賈家的產業都落到賈璉手上了。

一徑地進了賈赦院前廳,只瞧見正面擺着兩張太師椅、下面左右各擺着四張交椅的廳上,賈璉神色輕鬆地翻着冊子,身邊又有一個穿着灰黑衣裳的中年男子弓着身子指着那冊子在賈璉耳邊嘰嘰咕咕。

“蟠兒來的正好,你再不來,我就去你家尋你了呢。”賈璉示意立在他身後的那位暫且退出去。

薛蟠這才認出那人是賈家的吳新登,只納悶地想這人不是跟周瑞捆在一起了嗎?就忙從袖子裏掏出花名冊,邊遞給賈璉,邊道:“媽說還有些夥計呢,璉二哥這若不夠用了,只管說一聲。”

“姨媽果然心善,你是做買賣的世家出身,來替我瞧瞧怎麼分派人手。”賈璉將方才與吳新登共看的名冊放在一旁,又拿出一本賬冊來,請薛蟠坐在他對面看。

兩張太師椅間隔着一張祥雲紋高几,高几上擺着一碟新鮮的蓮子並兩盞新沏的杏仁茶,此外就是一些冊子。

薛蟠坐下后捏了枚蓮子帶着皮丟進口中,看賈璉看冊子,用牙齒咬破蓮子皮擠出內瓤后,噗地一聲吐出皮,隨後嚼到芯,嘴中苦澀,連連拿着杏仁茶漱口。

賈璉放下冊子,看他一刻也閑不住,問道:“不知府上可曾來過癩頭和尚?”雖眼前形勢一片大好,但若能穿回去最好。

薛蟠一頭霧水地道:“哪裏來過什麼癩頭和尚?璉二哥這話說的,我們家雖比不得你們,但見的也是大寺大廟裏的高人,誰有功夫去見什麼癩頭和尚?”

賈璉很有些失望,沒有癩頭和尚,薛寶釵的海上方哪裏來?良久才將失望壓下,細細地問薛蟠名冊上眾人的品性、能耐,薛蟠只認得裏頭幾個有頭有臉的,其他的並不認得,只說這上頭人是薛姨媽並薛家叔父挑出來的。

賈璉並不以為這時候了薛姨媽還敢在這事上陰他,又覺那鋪子才被查抄過,新來的至少在一年半載內不敢動手腳,於是再次謝過薛蟠,聽薛蟠說薛寶釵來了,又客氣地叫人將莊子裏送來的蓮子等新鮮東西送一些過去,與薛蟠說好明個兒他出銀子薛蟠幫着他出面宴請掌柜並夥計后兒個鋪子就重新開張后,特地取了三百兩交給薛蟠,又客氣地在旁人送來的東西里挑出好的叫薛蟠拿去給薛姨媽。

留薛蟠兄妹到傍晚才放他們回去,晚間賈璉將鋪子後日開張的事說給賈赦聽,賈赦躺在床上又是咳又是喘,歡喜道:“這下子金陵這些東西都是咱們的了。”

“原本就是咱們的。”賈璉立在床邊笑道。

“璉兒……那聖旨……”賈赦欲言又止,畢竟如今他們大房一派歡天喜地,乍然提起那話,未免太掃興了。

賈璉猜到賈赦又要說些什麼,借口去探望賈政退了出來,到了門外臉色一沉,因如今邢夫人放出來了,全福幾個不便過來,便大步流星地向邢夫人房外去,遠遠地望見司棋,對司棋招了招手,“去將太太請出來說話。”

司棋瞧着賈璉臉色不好,趕緊去請了邢夫人來花壇邊跟賈璉說話。

邢夫人堆笑過來,“璉哥兒急慌慌叫我,可是老爺出事了?”被賈璉的冷眼一掃,登時心提到了嗓子眼,暗嘆這天魔星在人前何等的寬厚,背着人一點臉也不給她留。

“聽說,太太吃飽了撐的,跟老爺說起襲爵的事?”賈璉沉聲道,果然邢夫人這人既不能同患難也不能同富貴,還不怎樣,就先想着“分贓”勸說起賈赦不“退位讓賢”了。再看邢夫人一身落葉黃菊花紋褙子襯得她人頗有兩分得色,又覺她嘚瑟過頭了。

邢夫人一凜,也怪王善保家的多嘴,提醒她若是賈璉襲爵,沒兩年娶了妻,饒是住進了榮禧堂,她主持中饋沒兩年也要讓賢,於是她這才動起了勸說賈赦請賈璉推辭爵位的念頭——賈璉不是孝子嗎?既然賈赦提,他只能答應了。

邢夫人自是不知那王善保家的才說動她,立時又拿着這事叫司棋跟迎春告密,向賈璉遞上了投名狀。

“璉哥兒聽誰胡唚呢?老爺的還不就是璉哥兒的?”邢夫人含笑道。

“我已經許了大舅,等回了家,就把邢家的東西還回去,如此也好叫太太那二十幾歲還沒出嫁的妹妹有了嫁妝好出嫁。至於其他,太太若老實本分,不做多餘的事,自然能夠養尊處優,不然……”賈璉威脅地上前一步。

邢夫人嚇得心亂跳,只是賈赦的身子一日日地好了,只前頭兩日怪她拿了他的東西,後頭為了一件件喜事心胸寬廣地不計前嫌了,如此她的底氣就也足了一些,冷笑道:“璉哥兒是在威脅我?”

“是又怎樣?聽說太太已經準備着當家管事了,我勸太太歇了吧,我問過吳新登了,當家太太管的也不過是些四季衣裳、禮尚往來、分發月錢那些小事,這種事,尋個穩妥的管事媳婦就夠了。我們家人口不多,按着分例逐月發放就是,其他的還有個什麼?”賈璉巴不得藉著這時機,叫賈家跟賈家早先那些親戚們斷了來往。

邢夫人笑道:“璉哥兒,斷然沒有這樣的道理。待你襲爵了,多少事都得我替你出面呢,不然來往的親戚家的女眷誰替你去見?你不知這幾日裏,我替你見了多少人。”

賈璉笑道:“太太這是要挾我?”原當邢夫人識時務了,為壓制住王夫人,就許邢夫人接待前來拜訪的女眷,如今看來,叫邢夫人接見女眷,反倒長了邢夫人的氣焰。

邢夫人眼瞅着滿院子盆里、水缸里的花朵開得紅艷艷,拿着手掐了朵淺白的月季握在手上,也學着賈璉沉了臉道:“璉哥兒,我勸你敬着我一些吧,聽說你不愛娶鳳姑娘?”抿着嘴一笑,“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事可都是我替你張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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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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