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攀上交情

11攀上交情

賈璉忙彎下腰,許玉珩卻比他先一步,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玉撿起來,只見那玉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又有“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八個字,立時嬉笑道:“這不是在四王八公跟前傳遍了的,據說能夠避災祛禍的,你們賈家那位小爺落草時銜着的玉嗎?”

“許兄弟說的是我家二弟,可這字是一樣的,卻不是那塊玉。”賈璉趕緊擺手,心中竊喜許玉珩果然如趙天梁所說“愛玩”。

“你二弟?你不是老二嗎?”許玉珩道。

“家裏有兩位二爺,我是大房二爺,寶玉是二房二爺。”

“那你們大房的大爺呢?”徐玉珩又問。

“……大房並無二爺,這玉是我在家裏撿着的,原要給二弟送回去,誰知聽說二弟的玉找到了,看他果然把玉掛在脖子上,又不好拿出來,只能……”賈璉說著,要將玉拿回來,許玉珩卻避開他的手。

“玉珩!”黎碧舟警告道。

“聽說令尊因為被搶了榮國府榮禧堂,卧床不起了?”許玉珩幸災樂禍地道,不等黎碧舟再制止他,又笑道:“你們賈家果然是一派雞飛狗跳的生機勃勃景象,竟然會冒出兩個二爺來,照你這樣說,你們家的玉,是假的嘍?不然,怎麼會有兩塊?”

賈璉趕緊擺手道:“許兄弟不可這樣說,興許我這玉,是假的呢?”

許玉珩眯着眼睛,拋着通靈寶玉,挨近賈璉低聲道:“你老實告訴我,為何你家老爺要查封自家鋪子,我便替你出面,督促何知府接管這案子。不然,你四處求爺爺告奶奶,也沒人肯管這事。畢竟,但凡有腦子的,都知道誰家裏下人犯了事被送交官府,必定是誰家的主子們不和睦,叫下人遭了池魚之殃。”

許玉珩這話,恰合了賈璉的心思,賈璉躊躇道:“這是家醜,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

“若不好外揚,就不該告發出來。你且說說,叫我聽聽。”許玉珩興緻勃勃地問。

黎碧舟將右手按在許玉珩肩頭,沖他搖了搖頭。

許玉珩出身清貴人家,家裏錦衣玉食、大好名聲樣樣不缺,他又聰慧過人,因此便養出一股子傲氣,因這股傲氣,來了金陵后,偶然得到一張所謂的護官符,聽了些賈史薛王四大家族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相互扶持遮飾的事後,便憎惡四大家族的猖狂與目無王法,恰薛蟠偶然撞在他手上,便連着兩次教訓了薛蟠。

此時,賈璉這榮國府的公子又好死不死地撞在他面前,他豈能放過這羞辱賈家的時機。

“你說來給我聽,回家了,也好跟你父親交代。賈家赦老爺的脾氣如何,我們都略有所聞。”許玉珩仗着年長四歲,對着賈璉循循善誘道。

賈璉嘴唇微微一動。

許玉珩心中一喜,心知他心動了。

“……我們二太太擅自弄了些私產留在金陵,她叫自己鋪子裏的人勾結我們賈家公中鋪子裏的夥計掌柜,將她鋪子裏的糟粕,高價賣給公中的鋪子裏。”賈璉輕聲道,忙又補了一句,“老爺的意思,是叫二太太服軟,偷偷將錢還給公中,並沒有張揚開的意思。”

“竟是這樣?”許玉珩詫異了,回頭望向黎碧舟。

黎碧舟道:“我也是不通俗務的人,你看我作甚?”

“璉二兄弟且回去吧,我們替你敦促何知府將這官司接過來就是,你們鋪子裏的東西少說也值個幾十萬,怕何知府早想接手這案子趁機揩油了。”許玉珩笑了。

賈璉裝作摸不着頭腦,急促地反覆道:“我告訴許兄弟的這些,萬萬不能張揚出去。”

“曉得、曉得。”許玉珩隨口道。

賈璉看他那狡黠的眉眼,就知道他一準要將這事宣揚出去,如此,甚好。

果然賈璉出了門,黎碧舟深知許玉珩的性子,趕緊勸他道:“何必攪合到這事上?賈家雖可厭,卻也不是輕易就能招惹的。”

“誰要招惹那一家子?不過是看他們狗咬狗,替他們敲鑼打鼓吆喝一聲罷了,就算他們家天塌下來,也不關我的事。”許玉珩嘴角帶着譏諷,“舟大哥放心等着看好戲吧,明兒個,我就叫何知府接手這官司,反正遞過去的是賈家赦老爺的名帖,何知府若是附會出我家老爺又或者姨父盯着這案子呢,那就是他自家的事了。”說著,人就向外去,走了幾步,見手上還拿着那塊玉石,就丟給小廝,“去給賈家二爺送去。”

那小廝趕緊捧着玉,一路緊追慢趕,到了兩江總督府門外,瞧見賈璉正跟幾個門子把手言歡,心下納罕這小爺不跟黎碧舟、許玉珩多說幾句,與個門子那麼多話做什麼,將玉還了,也就進了府。

賈璉與霍成幾個說到外頭大霧瀰漫時,才惺惺相惜地上馬離開。

“呸,二爺,以後咱們再也不來這了。二爺去誰家府上,誰不要笑臉相迎,這兩江總督府也太拿大了些。”全福連呸了兩聲,聽不見賈璉說話,就將臉湊過去,才轉過去,臉上就挨了不輕不重的一鞭子。

“二爺?”不獨全福,其他小廝、隨從也是一凜。

“都給我嘴裏放乾淨一些,若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我叫你們好看。”到底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賈璉握着鞭子,細細將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回想一通,面上慢慢浮現出笑容來,不管是黎家還是許家,都不喜歡榮國府,如此,不如叫他們比起榮國府大房來,更厭煩榮國府二房,若是此行沒有效果,他不介意再來兩次,哪怕是還被掃地出門,他也拉得下那張臉。

秋霧瀰漫,到了二更賈璉回府時,竟然散去了霧氣,露出一彎月牙來,見金彩迎上來,就問:“老爺今日如何了?”

金彩道:“薛家大爺帶了大夫來,老爺猜到薛家是替二太太試探他,急中生智,叫小的弄來雞血裝作嘔血,然後把薛大爺幾個趕走了。”

賈璉笑道:“老爺果然足智多謀。”

“二爺今日出去……”

“去了遭兩江總督府,見到了黎大人、黎公子,還有江蘇巡撫之子。”賈璉篤定其中一人會成為他大舅子,一人會成為他的莫逆之交。

金彩皺眉,踟躕道:“二爺多去見見人也好,人情總是來往出來的。”

“嗯。”賈璉漫不經心應了一聲,自去回房梳洗,泡在熱水桶中,手上依舊搖晃着一本《論語》,決心徹夜不眠,也要想出一個既顯得自己勤奮又顯得自己頗有資質的問題拿去跟黎碧舟、許玉珩請教,哪怕困難重重,他也要打入黎家、許家的圈子裏,不然,總跟賈蓉、賈薔等廝混,一輩子也跳不出賈家那爛攤子。

浴桶中的水漸漸變涼,賈璉這才從水中起來,擦了身子,披着頭髮在鏡子前照了一照,正鄙薄這身子骨單薄,忽地靈光一閃,想出了一個問題,顧不得擦頭髮,連忙去書桌邊倉促地將在自己腦海中想起的問題寫下,寫過之後,又潤色了幾次,這才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到了第二日早晨,便叫趙天梁拿着他的信送去兩江總督府。

兩江總督府內,黎碧舟收到賈璉的信,心下詫異不已,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昨日跟賈璉一見如故到隔日就書信往來的地步。

許玉珩聽說他收了信,便與黎碧舟之妻房氏、黎碧舟同母所出的妹妹黎婉婷同來看信。

許玉珩笑道:“我賭那賈家紈絝信中,定然是來詢問他昨日所求之事。”

房氏道:“難道不是請你們兄弟出去吃酒?”

“賈家不是有孝嗎?”黎婉婷疑惑道。

房氏冷笑道:“虧得你替他們賈家人記得這事,他們自家人怕都忘了呢。”言下之意,對賈家老國公入土不久,賈家裏頭賈母偏心二子令二子入住上房、大老爺心胸狹窄為上房要死要活一事十分看不起。

“卻不是為了那事。”黎碧舟蹙緊眉頭,“他在信中請教咱們《論語》。”

“那麼大的人,莫非,連《論語》都沒學完?”許玉珩輕嗤一聲,連嘆道:“原看他昨日那麼隱忍,以為賈家出來了個有出息的,原來是咱們一廂情願。”

“他問,《論語泰伯篇》中,到底是一句,‘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者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黎碧舟凝眉苦思,見信上以空白為符號斷句,就想不過是斷句不同,含義竟然差以千里。雖幼時也學過此篇,但卻不曾這麼細緻地思量着句話,他以往跟着授業的先生讀作“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也不曾多想,如今思量着,又覺其他斷句,也未為不可。

許玉珩一怔,劈手奪過賈璉的信,看他字跡勉強算得上是工整,一通謙遜客套話后,就問出這句來,冷笑道:“咱們小看那賈家小兒了,據我說,他這信不是討教,倒像是示威。”

“就算是示威,難道表哥才高八斗,答不上來?”黎婉婷含笑問。

“誰說我答不上來,我倒要當面去看看,是何人指點那賈家小兒問出這話來。”許玉珩冷笑一聲,當即起身向外去。

黎婉婷原是玩笑,見他惱羞成怒地甩袖出去了,心中悶悶不樂。

黎碧舟唯恐許玉珩魯莽惹事,沖房氏一點頭,叫房氏安撫黎婉婷后,就也追着許玉珩出了門。

二人一路騎馬向賈家老宅去,過去了,被金彩請到庭中,望見廳上擺着一口才上過漆的棺材,庭院中又有不少下人抱着紙紮的紙人走動,儼然是在準備賈赦的喪事,於是原本氣勢洶洶而來,此時卻不好立時去逼着賈璉問話。

賈璉紅着眼眶過來,兩眼被蒜汁嗆得通紅,見了黎、許二人,只拱手,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家老爺……”

“就是這兩日了。”賈璉哽咽道,“不知昨日許兄弟答應小弟的事……”

“放心,許某說到做到。只是,你家老爺的氣性也太大了些。”許玉珩眼角抽了抽,竟然有些同情賈赦了,想賈赦好不容易熬到親爹死了,繼承了爵位,卻轉眼就被人逼着倒下了。

“二爺,薛大爺又上門了,這是薛大爺送來的人蔘。”金彩將幾個錦盒拿給賈璉看。

“拿去給老爺吊著命,若老爺能熬過這一關,我情願減壽十年。”賈璉道。

金彩眼皮子跳個不停,哭喪着臉答應了,也就去了。

“兩位大哥,小弟這邊還有事,怠慢兩位大哥了。”賈璉擦了擦眼角,雖要鑽入黎許等人的圈子裏,可也不好表現得太過低三下四。

“好,你問的《論語泰伯篇》,我改日便給你答覆。”許玉珩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紈絝子弟,撂下這話,一拱手,就風姿卓然地隨着黎碧舟去了。

“二爺。”金彩去而復返,暗贊賈璉藝高人膽大,竟然當真跟黎、許兩家的公子攀上交情,“薛大爺那邊,當真要見?”

“叫薛蟠知道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家的公子上門來探望老爺了,打發他走,爺給老爺侍疾呢,誰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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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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