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沒有應聲,一眼望去只有空蕩蕩的用餐間,冷冰冰的廚房,連餐桌上的水杯都好似沒有動過位置,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我離開家時一模一樣。怔住,難道是我誤會了,蘇曼其實沒有回來?
繞過金絲楠木的蘇綉牡丹屏風,一眼就看到客廳的電視竟然是開着的,只是聲音被調得極低,不注意聽幾乎就聽不出來。而正對電視那偌大的淺米色沙發組上,一抹凝白纖細的身影穿着一件湖藍色的真絲睡裙,正孩子一般蜷在裏頭沉沉睡着。
蘇曼?!我一驚之下急忙上前,丟下鑰匙便蹲□去輕喊:“蘇曼,蘇曼,醒醒。”
她卻是始終恍若未聞的模樣。睡裙的肩帶滑掉了,烏黑的長髮絲絲縷縷繚繞在她細瘦的肩頭,也勾扯着我的視線。她就枕在抱枕上睡着,細瘦的手臂環繞在胸口,本便雪白的膚色瞧起來更是幾近纖薄而蒼淡。許是睡姿的緣故,裙擺已然撩到了腰下,曝露出整段雪白修長的雙腿,被涼颼颼的空調風直直地打着。我心裏一緊,摸一摸她的腳,幾乎是立刻觸了滿手的冷涼。再輕輕拂開她額前的劉海,手背拭了上去,果不其然,正微微地燙着!
天啊,她這是發熱了啊!我跳起身便把空調先關了,眼瞅着她仍沉沉地睡着,呼吸倒是越發地灼熱黏膩起來,我心頭大急,又立刻去找了藥箱過來。“蘇曼,醒醒,別睡了,起來吃點葯。”怕她不舒服我不敢太用力地搖她,只好輕輕在她臉上揉着。“別睡了,起來吃藥,你生病了……蘇曼……”
我這邊急得都快哭出來了,蘇曼總算有了點反應。她動了動身子,因着發燒格外沉重的眼皮眨了好幾下才終於睜開了眼。看我在她面前紅眼兔子般蹲着,手上還舉着一粒葯和半杯水,她大約是吃了一驚,隔了好幾秒才低低地問了一句:“你回來了。”
聲音沙啞而澀然,她說完話便即捂住口唇輕輕地咳了幾聲,拉好衣服慢慢坐起身來。
我連問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是顧不得了。“晚飯吃過了嗎?”後知後覺地想起西藥要在飯後服用這件事,可再一聯想蘇曼睡得那麼沉,怎麼也不像是吃過晚飯的人啊。不由心下惶然,怎麼辦,現在去給她煮粥,她等得及么?讓她先吃點披薩?可是那種垃圾食品怎麼忍心讓她吃呢!
果然,她搖了搖頭,忽然深深地看我一眼。可就在我以為她是不是想說什麼的時候她卻又閉上眼睛縮進了沙發里,臉色蒼淡而神情凝重,一言未發。
情知她正默默抵抗着病痛,我當下不再猶豫。“我去給你熬點粥,你先休息下,很快就好。”
將米洗了乾淨,今天也來不及泡了,直接就拌上切好的肉絲和皮蛋下鍋煮上。出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然取了電視遙控器心不在焉地隨便摁着,只摁了幾下便選定了一個台,然後默默地縮了雙腿在身前,抱着膝蓋怔怔地看了起來。
大約只是想隨便聽點人聲吧。一念及此我心底登時如被刺到了最綿軟的地方。我真是該死,要是早知道她今天會回來——怎麼也不會忍心放她一個人在家,連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的啊……
去盥洗間拿了毛巾打到半濕,包上冰箱裏拿出來的小冰塊走到她身前蹲下。她就這樣靜靜地坐着,在距離我不少半臂之遙。烏墨墨的髮絲裂錦般散了開來,空氣中漂浮着熟悉的花香與體香。鬆鬆的睡裙曝露出整段細膩而象牙般柔白的肩頸,漂亮精緻的鎖骨蝶翼般向著兩側細細伸展。真奇怪,明明是病中之人,可那似是與生俱來的天然誘惑卻絲毫未減分毫,反因着那倦怠而頹靡的姿態更添了幾分動人的情境,蠱毒般攝人心魂。
我獃獃地看了至少十幾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來意。“別看了,再躺會吧,捂上這個。”
靜靜等了幾秒,見她不理我,我只好放下冰包,一手抱住她的後背,一手探入她腘窩下,輕輕一挪——她病中之人哪有力氣抵抗,下一秒,已然微有些氣鼓鼓地被放倒了。
趕在她生氣之前我立刻將冰包放在了她的額上,輕輕一壓。“別亂動,乖乖在這躺着,再過半小時就可以吃飯了。”
她閉上眼睛不說話,彷彿是放棄了氣力抵禦,便預備改用這樣的冷淡態度來應對我的關心與緊張似的。到得此刻我要是再看不出她對我隱隱有氣這件事,大約是真的可以去自掛東南枝了。想抓她的手握着也被她不動聲色地掙開,抽出的同時那薄薄的皮膚幾乎是立刻泛出一抹淺艷的潮紅,我心頭一軟,低聲哄道:“是我不好,不該這麼晚才回來,可是,我發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今天會回家,我要是知道你要回來,絕對是半步不離地守在家裏等着你,哪兒也不會去。”
蘇曼挺翹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聞言睜開了雙眼。墨玉般的眼瞳彷彿浸了一冬的冷凝與清愁,她不接我的話,卻是問道:“你的手機呢。”
我一怔,立刻掏出手機遞給她。“沒電了。”
她動了動頸子,我立刻會意給她腦後多墊了一個抱枕。她也不與我多說,修長纖細的手指直接摁了我手機的開機鍵,只是一秒后,那清脆熟悉的開機音樂便立刻響了起來。
“哎,怎麼會?”
我錯愕地看着她直接將手機丟到我面前。“自己看。”
拿起手機,我心裏幾乎是立刻咯噔了一聲。我那明明應該是沒電了才自動關機的手機竟然顯示還有半格電,未讀信息一條,未接電話兩個。一一點開,信息是渺颯發來的,電話卻是蘇曼與渺颯各一個。
看了下蘇曼打過電話來的時間,顯示竟然是上午十一點四十。我懵住了。“我沒聽到電話響啊。”手機也沒調靜音,這是怎麼回事?
“出發之前我給你發過一條短訊。”蘇曼蹙眉看着我,“你接收的時間應該是夜裏十一點左右。沒看到信息沒關係,可,抵達后我打給你的電話卻是被人為掛斷的。再撥過去就是關機。對此,你就沒什麼想解釋一下的?”
她沙啞着嗓音一口氣說了這麼些話,聽得我又是惶急又是心疼起來。“我沒有——天,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怎麼可能掛你電話?”我把手機按來按去反覆琢磨着,這不科學啊!還有蘇曼說的那條信息我手機里壓根也沒有,難道是我手機壞了所以根本沒有接收到?難以描摹心底隱秘滋生着的疑慮與不解,我思索來思索去也只能得了這一個可能——啞啞。我記得午餐前,大約就是十一點四十左右那個時間我去過一趟洗手間,手機就在啞啞房間的書桌上扔着,她是唯一一個可能接觸到我手機的人。
我心裏想着,嘴裏就下意識地說了出來。“啞啞倒是有可能碰過我的手機,可是她不可能也沒理由會掛我的電話啊?難道是她玩的時候不小心掛斷的?”
“呵。”蘇曼沒有接話,只是淡薄地勾了勾嘴角。
“蘇曼……”我明明沒做虧心事的人被她這麼一笑也莫名地心虛起來了。
“你這兩天都是在紀家?”我正心亂如麻,蘇曼忽然又道。
“我昨天晚上過去的。”我囁嚅着說,驀地一驚。“你怎麼知道……”
蘇曼又咳了幾聲,才幽幽道:“很明顯的事,我回來的時候,漫漫已經在到處找水喝了。”
“……”事情說到這裏,我已然是千古罪人了。縱然不是成心,也間接導致沒能去接蘇曼,沒能照顧好漫漫。我揉着眼睛低聲道:“啞啞病了,紀予臻打電話要我去看她,她是因為想給我看桂樹才發燒的,我沒有理由拒絕。”
“是沒有理由拒絕還是根本沒想過拒絕。”
我怔住。“蘇曼……”
“思歸,你讓我覺得我冒着大雨趕飛機回來這件事,變得很多餘。”蘇曼淡淡一笑,說話間臉頰已然側向了裏面,不再看我。
“沒有、沒有,不是這樣的,蘇曼,你不要這麼說……”我再忍不住哭了起來,“電話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了,可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怎麼會這麼做呢?看到你生病我寧願現在躺在這裏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不是每次你哭,都會得到原諒的。”她的聲音輕極了,嗓音更是因着發熱而帶了幾分澀啞的質感。說完,不等我反應過來便徑直甩開冰包坐起身來,伸手拿過我放在茶几上的感冒藥便就着杯中的溫水咽了下去。
“蘇曼——”
我阻攔不及,只得眼睜睜看她吃完葯,單薄的身體微微定了定神便站起身來。
“你看到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她淡淡地說,“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擔心我。”
“蘇曼——”
我的話被淹沒在她明顯虛浮孱弱的腳步聲里。話音甫落,她人已走向了卧室門口,幾秒后——砰!
門關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知道這是作者發著39°燒寫出來的嗎?
你們知道這是作者腸炎胃炎一起犯了,縮在床上寫出來的嗎?
所以如果你們覺得這章看起來稍微悲傷了、尖銳了、鬱悶了或者哪裏違和了,請不要和我計較。
這是我此刻的真實心情啊喂。
ps謝謝昨天扔雷的兩位。。明天我一起統計啊。